桌案上，淡淡的烛光好似跳着诡异的舞步。秦峰懒洋洋的靠坐在榻上，手指轻轻敲着床板，目不转睛的眯眼看着缩在角落中的石晏紫。
小丫头这会儿抱着双腿，尖尖的下颚缩在两膝之间，浑身上下抖作一团。
“师……师兄，小妹只是想……想来与师兄致歉，绝非有意偷……偷窥。”就听石晏紫牙关打颤，原本粉嫩的小脸早已煞白如纸。
原来她因白日秦峰受辱之事心感有愧，又因被云文志纠缠，入夜方寻机溜来，想与秦峰解释一番。谁知却是看到了不该看的恶事，真是倒霉至极。
秦峰并未答话，只在心中琢磨：到底要不要留她呢？
他之前诛杀唐谦之时，虽发现了在一旁偷窥的石晏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该如何处理这丫头，却是有些犹豫。
石晏紫见他不言不语只盯着自己不放，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现今这位师兄在其眼里，简直就是那地狱恶鬼。
又听她哭声哀求道：“好师兄，您就放过小妹吧，小妹绝不会把……把那事说出去的。”想起了刚刚所见情景，小丫头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虽说这炼魔宗是魔门大宗，但人吃人的恶事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别说见识了，就是听也不曾听过啊。
再看秦峰，目光不知为何却是忽的凝住，停在了石晏紫头顶的发髻上。心间亦是一声惊疑，又仔细看了半饷，脱口问道：“师妹，你那发簪是哪来的？”
石晏紫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呆了下，却不敢去多想，更不敢有半点隐瞒，忙说：“是小妹入门时，姑姑送与我的。”
原来如此，这丫头果然如传言说的大有来头。秦峰暗自点了点头，心道：那发簪倒不是一般的法宝，若无三境真人的修为根本炼制不来。幸亏本君没有轻举妄动，不然惊动了这宝贝的主人只怕性命难保。
“不知你姑姑是？”稍一琢磨，又是开口试探起来。
“小妹的姑姑是九阴老祖门下，九阴山门的亲传弟子。”石晏紫现今自是知无不答。
老祖亲传！这下倒是让秦峰有些吃惊。他虽知石晏紫有靠山，却不想是那般人物。
别看秦峰夺舍重生不过一日，却是对这炼魔宗了解甚详。这登云城乃是炼魔宗的外宗所在，而二十万里通天山脉又有八条支脉巨山。其中每一山皆有一老祖坐镇山门，九阴老祖便是九阴仙山之主。
就其所知，老祖的修为皆是四境源丹，那可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魔头。
若是放在从前这种人秦峰自是不怕，但对于现今而言，却是需要仰望的大人物，人家一只手指头就能将自己碾死。
而能成为老祖门下亲传，这丫头的那位姑姑想来至少也是个筑基境。不对，倘若缕玉簪是那人炼制的，便该是三境真人才对。
真人境啊，一旦步入此境，就能于山门之中开辟峰门，成为一峰之主。
盯着石晏紫发髻上的玉簪，秦峰越发庆幸起来。若不是本君当初骗那小子修炼兽衍诀瞳目初成，也是无法看穿这看似凡物实则宝物的簪子。这丫头断然动不得，本君反倒该想办法与之亲近才是。
念及此处他已然有了计较，身为一代魔君，其自然知道资源对于修仙的重要。在他看来，灵根固然为修炼之本，但一些精妙的功法总是有些办法可以弥补，但资源可是万万缺少不得的。
可若想获取大量修仙资源，就必须想尽办法进入峰门乃至于山门。不然留在这外宗之中，便是自己空有道术万千，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稍一盘算便见他面色一缓，露出了笑意，“师妹不必担心，为兄之所以杀那唐谦，只是因其动了夺我鬼仆的心思。至于师妹你，为兄还不是是非不明的滥杀之人。”
“是是是，唐师兄居然妄想杀人夺宝，着实该死。”石晏紫听他话锋有变，自是满口应承，提着的心肝也总算稍稍放下了些。
秦峰听了满意的点点头，“不过我这人最不喜麻烦沾身。”
“小妹明白，小妹今晚根本不曾来过这里，也不曾见过您与唐师兄。”石晏紫如何不明其话中隐意，急声应答。
“呵呵，倒是个聪慧的丫头。”秦峰听的晒然一笑。
石晏紫见他笑了，总算鼓起勇气，眼巴巴的看向他，“师兄，您看小妹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急不急。”哪知秦峰却是笑嘻嘻的摆摆手，直把小丫头听的心肝发冷。而眼见她发苦的小脸，秦峰却是笑问道：“师妹，你真想学那缠丝千叶手？”
“嗯？”石晏紫小嘴微张，只觉这师兄思维太过跳跃，怎么又拐到那事去了？不过即便是心里怕的要命，可还是疑惑的点了点头。
怪了！秦峰却愈发不解起来。他之所以问起这个，自是想要再摸摸小丫头的底。
说来这丫头罕见的大好灵根，为何偏偏被丢在外宗之中？且看她似乎只是学过些入门功法，更像是这外宗长老刻意所为，真是古怪。
饶是他精明过人，一时间还是没能想个透彻，便道：“不过为兄之前已经说过，那千叶手你实在学不来。这倒不是为兄藏拙，而是因要修炼此术，却需要先学兽衍诀才行。”
“兽衍诀？那又是什么？”说起了仙术，石晏紫反而一时忘了害怕。
其实正如秦峰猜测的，长老们的确只传了她入门之法，不然也不会见到秦峰施展千叶手，就死皮赖脸的黏上了他。
“兽衍诀嘛。”秦峰却是怪笑起来，邪邪的舔了下嘴角，“为兄现今修炼的就是那兽衍诀，不然又何必要吃唐谦的活心。”
听了这话石晏紫面色大变，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脑袋更是摇成了拨浪鼓，大叫道：“不学了不学了，小妹不学了。”
“哈哈哈！”秦峰想来是昔日里高傲孤僻惯了，从不曾与人这般玩笑过，如今只觉逗弄这丫头甚是有趣，“所以说嘛，为兄当初可不是有意推脱，实在是你学不来的。”
“都是小妹不懂事，还给师兄招惹了麻烦，望师兄不要见怪。”石晏紫也是想起了白日里纠缠他的模样，羞得红透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倒是个懂事的孩子。秦峰暗赞一声，嘴上又道：“不过你既然肯帮为兄瞒下今晚之事，为兄自然要给你些好处，这样吧。”他边说边取出那块囚魂木，随手丢了过去，“这鬼仆也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就送与师妹护身用吧。”
石晏紫下意识的接住，却是目瞪口呆，“这怎么行？”慌忙推拒起来。
之前秦峰才刚刚说过，因唐谦要夺鬼仆才杀了他。可如此珍贵之物，怎的又送与了自己？
秦峰自是清楚其心中的疑惑与担心，摆摆手说：“你放心收下就是了，这鬼仆在他人眼中虽好，为兄却还不甚在意。呵呵，你就当为兄是在讨好你吧。还望师妹日后修有所成，别忘了多照顾照顾为兄。”
石晏紫听他直言讨好，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相较于那些整日黏在身边的门人，乃至于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长老。小丫头也不知为何，反倒觉得这秦师兄更加真切几分，也不再那么害怕了。
只是秦峰的一句笑言，却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苦闷，也好似寻到了倾诉对象，“师兄说笑了，长老们看似疼爱小妹，实则不传我半点术法手段，只授了入门心法而已。”
说着说着，娇嫩的小脸也是苦涩起来，“说来不怕师兄笑话，就连那御宝灵决都是小妹偷学来的。想来长老们所为，都是因姑姑不喜小妹，才授意他们这般的。”
看着她发红的眼圈，秦峰愈发觉得蹊跷。不过这会儿再一想其特有的厥阴脉，忽然间隐有所悟。
“师妹你不必胡思乱想，照为兄看来，你姑姑之所以把你留在外宗，绝非因对你不喜，只是有心磨练你罢了。”
“磨练我？”石晏紫面生不解，大大的杏眼中全是问号。
“可不就是这般。”秦峰笑着点点头，继而却又正色起来，沉声道：“师妹，想来你也知道自己的灵根上乘。但为兄却要告诫你，资质固然重要，但修仙逆天而为，步步艰难。心境若是不坚，即便再好的灵根，成就也必然是有限的。”
“因此为兄看来，你那姑姑之所以把你留在外宗，该是想磨砺你的心志。至于授意长老们不传你上乘功法以及术法，也是有所考量。”
“你也不想想，这外宗之中哪有什么上好功法？对于你这种大好灵根而言，学来根本就是浪费。至于术法，无非手段而已，于长生大道少有帮助，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因此师妹你只需戒骄戒躁，潜心养性，必然不会久留在这，供为兄这种底层人物厮混的登云山城。”
听了秦峰一番淳淳教导，石晏紫顿时犹如拨云见日。以她聪慧自是一点就破，急忙起身道谢：“小妹总算明白了姑姑苦心，多谢师兄指点。”
谁知看着愁容尽去小丫头，秦峰自己反倒郁郁起来，暗自叹息：不想我延华魔君也有今日，竟要这般去讨好一个丫头。
回想往昔，从来都是他人奉承自己，如何体味过那些底层修士的费尽心机与苦苦挣扎？
虽说现今世上再无延华唯有秦峰，但这秦峰的低贱身份，又哪里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同时他也不由想起了血海深仇，试问这样一个自己，真的有可能找出昔日那场大劫的真相吗？一时间人也萧索起来。
一旁的石晏紫见他没应声，不禁偷眼看去，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秦峰不经意间的心绪变化，只觉他似是满腹心事。而其面上一闪即逝的愁容，更是让小丫头心头有些闷闷的。
“师兄？”石晏紫轻唤一声，眼见他回神看来，才低声问道：“可师兄你把这鬼仆给了小妹，半月后的小比该怎么应付？”
“呵呵。”秦峰听了这话淡淡一笑，以他神魂敏锐，如何看不出小丫头是真心实意的替自己担心，倒是有些感动。
又见他面上气质突变，郁闷之色早已烟消云散，“师妹多虑了，区区小比为兄还没放在眼中。”言语之间亦是豪气大盛，心中更是暗下决心：我若心志动摇，还说什么报仇？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
霎时间，昔日里一代魔君鸟瞰天下般的气势骤然迸发，又听他和声说道：“那鬼仆师妹只需每日以三滴指尖血滴入魂木，十日之后便可认主。天色也不早了，师妹请回吧。”
听他突然下了逐客令，石晏紫眨着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方才醒过昧来，急匆匆的告辞而去。
只是在其心间，却是对这位古怪的师兄愈发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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