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讨厌司机的接送,每每都要打发走家里的车子,或者直接一声不吭避开司机,走小道回家,这个习惯正好被居心叵测的人拿去了利用。
在回途的半道,路过小巷,瞧见三三两两的戴着墨镜的人,他们朝他走来并非常热情的打招呼,口口声声说是他父亲的朋友和生意伙伴,他立马心生警觉,山上的别墅是私宅,他父亲从不会在那里会见生意场上的人,是以,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有安置所。当面拆穿恐激怒对方,他便委婉周旋道,父亲不在家。
他们连说没关系,一心想去家里,直说把礼物放下就走。
他怕再推拖下去会打草惊蛇,便无奈点头,带他们几位伯父去做客。
那些人听罢,随即喜笑颜开,跟着他后面便往前走。
他那时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心下思索该要怎么办,他跑是跑不掉的。
现在走的小巷虽然空荡,但好歹还稀稀落落的有行人路过,可走过小巷一转弯,有一段长长的斜坡,是回别墅必经的一个小山腰。小山腰才是真真正正的寂静偏僻,大半天才会路过一辆车子,因着山腰坏境风景极好,所以即使偏了些,他还是时常走这段路。
那些人在小巷堵他,想必也是想等走到山腰后,趁四下无人,再对他下手的。
正在他一筹莫展,微有着急的时候,迎面开来一辆白车,车子在距他不远处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沈阿姨笑着冲他摆手,她说正准备去美容院,笑的亲切温柔,问他需不需要调转车头载他一程回家他抿了抿唇,便上前两步打断她的话,对她唤道:妈妈,妈妈。
沈阿姨一愣,觑了觑他身后的几个人,便立刻明白过来应承道:妈妈约的美容师时间快到了,我赶时间就不送你了,你快点回家。说着便又重新启动了车子。
就当她双手刚放上方向盘,立马有人围了上去,透过窗户用藏在袖口的枪指着她,低声道:别动。喂,你们还不赶快上车,这女人根本不是他妈,我们露馅儿了。
原来,参与绑架他的人中,确实有一位和他们家有生意往来,而那人是早知道他母亲长相的。
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匪徒连带着车子一同开走了,他不但拖累了沈母,且害了她。
“就是这样,若非我的一个决定,沈阿姨根本不会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联。”秦政眉头再也展不开,“她护着我逃跑时,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芸妲。”
从他这里得知了更为详细的过往,苏絮不知道该说什么,确然,他的确亏欠沈家。
“沈伯父常年不在家,自伯母过世后,他心生愧疚对芸妲甚为宠爱,可沈芸妲跟他生疏惯了,她那个时候才刚九岁,一直都跟妈妈的感情深厚,可因为我,使她失去了至亲,她那段时间很是孤僻,我从那时起便一直陪着她。”
也是在那一年,沈芸妲才会变得那么依赖他。
“在沈阿姨下葬之后,我曾在她墓前指天发誓,要终其一生照顾沈芸妲,将她视为自己至亲的亲人,竭尽所能让她一世安稳,护她周全。”甚至在最初几年,他一直唤沈芸妲为妹妹,可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东西慢慢改变了。
当沈芸妲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后,她便撒着娇不再让秦政如此称呼她了,
十几年来,她仰赖他,他对她纵容娇宠,直至当他发现,她对自己的那番情意后,他才觉醒,他对她的宠爱要有尺度。
随后,他便刻意拈花惹草,走马观灯似的换着女朋友,只为能打消沈芸妲的念头。可惜有些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就再难改变,就像他对于沈芸妲来说,像瘾,戒不掉了。
“遇到你之前,我对她有求必应,许是把她娇惯坏了……才会变得如此肆无忌惮。”
秦政深叹了口气,这些往事终是对她讲了出来。
苏絮眨了眨眼,目光从男人英俊的脸庞转移至窗外,夜晚微光下的婆娑树木,在白日里葱绿摇曳,正午的阳光打在翠色叶子上,泛着一层淡色的光,昨天晚上沈芸妲走后,她立于床前,也是这么一直看窗外景物,只不过当时夜半略显阴沉。
她想起与沈芸妲的对话。
“你流产的事,告诉他;我用我的方法让他留下;看他最后是选择和你在一起,还是来安抚我。是爱深,还是承诺重要,到时自会有分晓。”她声音略低,却带上了稳操胜券的肯定,“苏絮,以我之命,赌你之情!”
“你敢赌吗?”
“以你之命,赌我之情……”苏絮喃喃重复,倏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以性命相逼?!”
“就让秦政为我们做个了结。”沈芸妲又说了一遍那句话,“只有把事情演变成覆水难收的局面,将你我逼入绝境,他才有可能做出真正的抉择。”
“你若以命为赌约,那岂不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沈芸妲打断了,沈芸妲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居高临下道:“以秦政的聪明才智,他定会知晓我那么做的用意和因由。而且,在这赌约还未分出胜负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苏絮,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赌?”
她当时应该说不的,她应该说不的。
可看到沈芸妲如此如有把握的神态,苏絮掀了掀唇角:“好,我赌。”
“其实,苏絮,这是对我们两个最好的解脱。”在她答应后,沈芸妲轻轻漠道,“这次若他依然没有选择我……我若输了,我便再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你不觉得这是我对你补偿的一种方法吗?你想想看,若你输了,虽然赔上了秦政,但还有我的半条命来抵换你的流产;若你赢了……我的秦政,我的命……则全用来赔偿你住院。”
“这么说来,不管我输赢,我都赚了?”苏絮咬着唇,忍着气,“我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沈芸妲大步流星走至门前,搭上门把的那刻说道:“明天我会通知他,苏絮你好自为之,我愿再不跟你相见。”
“再不相见,我也愿如此。”
她就这么答应了赌约,有一些被激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苏絮确实想要个了结。
“秦政,我们真的互相了解吗。”
她转回视线盯向秦政,抬起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我原本以为你我两心相依,彼此再不用孤独徘徊,即使我们从来不谈论自己生活状况,我们也能互相懂得对方……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并不是要刻意隐瞒你。”
“可你也从没想过要坦诚。”苏絮声音低了下来,“罢了,我们都是一路人,彼此彼此。”
对于秦政的了解,苏絮止于他商业上的战绩他的公司、他的事业;秦氏集团的股份医院;商战时业内对他的评价,这些关于生意场的种种,苏絮是清楚了解的,可秦政的私人事情,她却知之甚少,她从来不主动过问,他便也没有说过,这原本是他们的相处之道,现今却成了两人间的隔阂。
她不了解他的私人情况,同样的,秦政也不了解她的过往。
他们,扯平了。
“相处了这么久,现在才发现,我们对彼此相互隐瞒了如此多。”苏絮觉得颇为讽刺。
她的神情自嘲冷凝,看的秦政心中一跳,仿佛他再难把握住眼前佳人,他明白苏絮的性格,她固执而骄傲,她的骄傲是不允许自己处于这般境地,自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苏絮时,他便有种会错失苏絮、她再也不会属于他的隐隐慌乱感觉。
“苏絮……”秦政将她的手抵在唇边,“从今而后,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知。”
苏絮微微白了脸色,声音都有些发抖:“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沈芸妲从何处找来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秦政微怔,随即转过弯儿来,“她竟然拿此来威胁你。”
她盯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果然知道。”
他对于她提起自己的父亲毫不惊异,苏絮顿时觉得手脚都凉了起来,脸色彻底惨白:“你什么都知道!沈芸妲说的没错,她调查我的过往,你是知道的!”
他同沈芸妲一样,了解她的过去,将她看穿!
他明明知道她的过往有多么不堪,这是她致命弱点,明明了解重提往事会让她神形俱灭,可他却没有阻止沈芸妲,他晓得若是沈芸妲拿此攻击她,会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甚至万劫不复,这些可能性,他都清楚!
“苏絮,你听我说!”秦政声音也颤了下,他若不将此事解释清楚,怕是苏絮再不可能原谅他了。
这件事他瞒着她,本意不愿她过多忧虑。
“当初沈芸妲调查你,我没有阻拦,是因为我自信可保你无虞。”顿了顿,他想到苏絮住院,语气变得生涩尽是愧疚,他根本没有保护好苏絮,他一直不愿让苏絮受到身体流产之苦,可现在她的身体损害更为严重。
“当她调查到你的身世时,我手下的人也同样拿来了那一份资料,上面确实清清楚楚的写全了你的过往,我看到后第一反应确实是寻找你的父亲,我知道他是你心中一道隐疾。我瞒着你花费了不少力气,终是在另外一座小城C市找到了他,身为狼狈跟乞丐无异。资料显示,你儿时曾经在那座城市生活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