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丫取出自己贴身的手绢,递给秦之雨,见他不接,反而表情是愣愣的,索性将手绢按在了他的手里,“一身都湿透了,快擦擦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一双眸子已经在偷偷地朝他背后左右探看着,一边看,一边笑着说:“你背后藏着什么?这么着急赶来,是不是需要我帮点什么忙?”
梁小丫这厢以为他会爽快的否定,可是等了半天,那厢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外面细雨霏霏,街道冷冷清清,屋子内外一时间倒也清净得很。
梁小丫忍不住拍了秦之雨一下,强行将秦之雨从忘我境界中撵了出来,“喂,说话呀!”
秦之雨意犹未尽地又嗅了一下手绢上残留的淡淡薰衣草香味,然后攥紧了手绢,将手放了下去似乎并不打算将手绢就此还回,那边,另一手抬了上来,手里还捏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梁小丫一脸好奇。
“这是一些贵妇的名单,我花了四天,利用我爹在朝廷的关系网,费了一番口舌,才让她们答应见你一面。到时候,你只要将自己的服饰设计图呈给她们看,以你的天份,一定会让她们欣喜若狂,每人至少订做几套。最关键的是,我以为这个举动,不但能让你的店子在官绅世家之间扬名,更能让你的名气在坊间流传。”
秦之雨说话的语气很有自信,梁小丫听着也深以为然,于是一把将名单拽过,不敢置信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数了一遍,笑容在她的脸上越放越亮,最后一把抱住秦之雨,狠狠地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以梁小丫的性格而言,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却在秦之雨的意料之外。
“秦之雨,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叫我?????怎么谢谢你才好呢?”梁小丫羞答答的说。
秦之雨觉得自己的脸蛋烧了起来,有一股烧热之感。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是希望你嫁给我,不过,我不会勉强你的!????既然,你做不到以身相许,那就不用谢了,反正,我也是没事找事做。咳咳--”他两手一摊,就这么平淡的说着,但说到后面,他的眉头微皱,脸色有些黯然,跟着就很协调地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梁小丫看着他未曾干透的头发,忽然恍然大悟,惭愧道:“一定是你连日奔波劳累,今日又淋了雨,感了风寒!一定是了!快快入内,我熬一碗姜汤给你喝。”
梁小丫扶着秦之雨入得内院,恍惚间完全将他视作了一个病人。
店子外面,一颗大伞盖树下一辆马车正好停在那,透过朦胧的视线,恰见一位头戴银冠貌若翩然的公子坐在马车上,森寒的面孔,喷火的眼眸,随即鼻孔里沉沉地哼了一声,断然将帘子放下。
“打道回府!”
“是,主子!”赶马的马夫听得主人一声寒音,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院子里炊烟袅袅,雨声淅沥,屋檐下,秦之雨静静地看着梁小丫的背影,他想:这一生,这一世,我定非此女不娶,娶了她,当要执她之手,与她白眉终老。他握着手绢的手紧了紧,眼中闪烁着执著和坚定,在梁小丫回过头时,又飞快褪去,并迅速地将手绢收进了怀中,定了定神。
“快快趁热喝吧,喝了这碗姜汤,你的风寒就该好了!”梁小丫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言笑晏晏地走近秦之雨。
秦之雨满心欢喜,端过姜汤,像是受到了鼓励,竟一口气喝个精光。
两人又话唠了两盏茶的功夫,秦之雨和梁小丫约好了明天再见,这才告别。临走的时候,梁小丫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因为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因此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果一直想不起来,倒也没什么事,可偏偏不早不晚待秦之雨走远时,她心里面这才叮咚一声,忽然想了起来,驽钝得对着长街大喊道:“秦之雨,你将我的手绢还给我,我只有这么一条啊!喂--”
可惜茫茫长空,除了细雨声,竟是一片静寂。
天色渐渐转黑,街上早已看不到人影,梁小丫透过门缝,两只眸子静静地端望着长街,望着,就这么望了一个多时辰,她感觉疲惫了。摸着自己的心,她清晰地感觉到,秦之雨走后,理想带来的兴奋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这种失落,她清楚明白根由在于一个人。
以往这个时候,蒋伢都会过来,摆着一副臭脸,死乞白赖着赶都赶不走,怎么今天就没有来呢?梁小丫以为,一定是老天降下的作孽雨在作怪。
梁小丫关了大门,将老天诅咒了个十遍八遍,不知不觉便到了自己的闺房。她朝梳妆台上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觉得头昏脑胀、头皮发麻,就连先前的失落感也没了。眼前从梳妆台上蔓延到地上的设计图稿,是她的命,也要了她的命,昨晚顶着瞌睡虫画的,今晚还得修改。梁小丫顿感无助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是痛苦的命,明天是忙碌的命!”
一夜无话,转眼已至天明。
第二天,梁小丫便顶着个花妆的熊猫眼和秦之雨一同如期出行,幸好有胭脂遮掩,一路上才没有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饶是如此,秦之雨还是打笑道:“怎么,小丫,是不是因我为你这般奔波卖命,最后还感染了风寒,你大受感动之下因此睡不着觉,所以彻夜想着,该怎么报答我才好,是吗?”
梁小丫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才没有!????还有,你还我手绢,我只有这一条的!”
秦之雨哈哈大笑,笑完,言道:“送出去的礼物,就如抛出去的水,更何况这等珍贵如定情信物,我定是不会还的。不过--”,他徒然加速跑了起来,大喊道:“你追我啊,你追得到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还你!”
“无赖!我哪有送给你?”梁小丫大叫一声,气愤地真追了过去。
两个人影欢欣雀跃,前脚如一阵风刚飘过街道的十字路口时,后脚便有一辆尊贵的马车疾驰了出来。马车上,依然是那颗大伞盖树下的那位头顶银冠的公子,此时,他透过窗帘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影,脸皮沉得如一潭荡不起一丝涟漪的死水,隐约有一股压抑的火焰欲从里面喷发出来。
“哼,好你个梁小丫!掉头,取道回府!”
彼时梁小丫欢快喜悦,殊不知,那一位接连两次怀着期望本想去找她的银冠公子,却是两次十分不爽地半路打道回府,她更不知,她的举动已经触发了隐患,正走向印证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路上。
楚岩风尘仆仆回来时,已经是第七个日头,这一日,梁小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会面完了传说中的各色贵妇,且收获颇丰,不但订单有了,名气也如预期那般传扬于深闺坊间,店子里一时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为此,梁小丫还新添了四个人手,将店面装饰一新,自己则转自室内,充当老板,这在以前,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楚岩看着梁小丫自信的摸样,心里跟着十分开心。
梁小丫拿起账簿,略微翻了一翻,对着楚岩说:“小弟,如今姐姐已是身价涨了百倍,这往后的日子,该是轮到我们走上流社会的时候,装装风雅,享享清福!”她话锋一转,道:“不过,还得需小弟去替姐姐再招些人来,要求会做衣服的老手。”
这几天事业顺利得出乎意料,为了大好前途,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展翅翱翔、鹏程万里,梁小丫只好再厚颜无耻地,再次遣使楚岩去外地找一些熟练的女工回来,尽管,楚岩今天才从外地张罗回来,有些疲累不堪,但她也顾不得了那么多,大不了,以后多给这个弟弟一些清闲的时光,好好补偿他。
楚岩也并不抗拒,只是微微苦笑,随后摸着脑袋愣愣的说:“姐,容我打点下,再启程!”
“好弟弟!姐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梁小丫笑的时候,一口雪白的牙完全展露了出来,极尽谄媚之能。
很快,楚岩便收拾好东西,牵着一匹马匆匆离开了。梁小丫为了聊表歉意,随他踱出门外,送了一程。回来时,日上三竿,阳光甚好,有风有景,还有挺不错的心情。
“梁小丫!”
梁小丫路过门前不远处一颗大伞盖树的身侧时,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声沉静的呼喊。她听着熟悉,脑子略转一下便猜出了是谁。她带着笑意转过头来,可是,等待她的却是冷冰冰的脸色。
“你好自在啊!”银冠公子淡淡地说。
梁小丫心里一沉,觉得天要变了。她讪讪道:“蒋伢,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站在这里,莫不是等我吧?”
“等你?哈哈,不错,确是等你。”
梁小丫看着蒋伢愈冷的面孔,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没来由地纠紧,预料着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定了定神,微微笑道:“怎么了?这几天不见你来,我本想找你,可是一想,平素都是你找我,而我却不知道从哪儿找你,便只好作罢!”
“是啊!这几天****有人陪在你身边,与你逍遥,你这般快乐、自在,又哪里还会想到来找我!”蒋伢冷冷的语气带着一股浓烈的酸劲,也带着一份落寞的自嘲。
“我--”
梁小丫吐出一个‘我’字后,突然发觉自己已无力申辩,原本事情不是这样的,可千头万绪想来想去也抽不出一个源头,只道是越讲越乱,越乱越理不清,索性不讲也罢。
这一副欲言又止的面容,看在蒋伢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情景。他觉得,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便是默认,又待他联想到她这几日里天天和死敌在一起,欢欢笑笑、好不快活,便觉得一股难耐的刚火在肺腑中烧得难受,难以压制。
“小丫,你真的要如此待我?”蒋伢的眼中泛起一丝猩红。
“我没有!”
“什么没有?”
“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梁小丫的情绪在蒋伢的眼色逼迫下,近乎失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秦之雨!”蒋伢恶狠狠地道。
“不,不要,不要杀他!”
两人的眼神一个碰撞,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嗜血,他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抵抗,他储存在肺腑中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恍如受到某种召唤,喷薄而出,势不可挡。蒋伢飞身过去,在梁小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将她拉进了马车!
“不要--”
偏于一脚的这颗大树下面,此时,马车的四周散落着零散的碎衣片,而马车本身也被撞击得一阵颠鸾,并伴随着低迷的发泄和痛楚的呻吟声,传将出来。
这一刻,快乐与痛苦并存。
“你是个畜生,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梁小丫扯着身上零碎的衣裳遮盖着身体,可是她内心的伤痛却怎么也遮盖不了。她下了马车,一跛一跛,面带苦涩。
“姐,你怎么了?”
远处突然出现一骑,正是出去不久的楚岩,他纵马归来,原本是要将在外地找到的一支‘碧绿花簪’送给她,可是他健忘,梁小丫催促他出去又急,因此忘了给,然而,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一出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