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魂轻轻吐了口气,望着天际那轮月,幽冷,孤清,似乎有一双深邃的眼望着他一般,淡淡道:“你若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你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冥寒一语道破,凤凰谷的一切,冥界,魂颂,都说明了她的身份可疑,暮魂怀疑也是正常,只是有些事,她不想说,也不能说。
天色一黯,那轮月突然被乌云遮住,没有一点光亮。
“冥寒,你还是那个冥寒,一点都没有变对吗?”
暮魂突然转过脸,目光如水凝望冥寒,那一丝丝柔情在水中淡淡漾开,冥寒一时看得出神,暮魂终究是有凡人的血脉,太过重情义,太相信红尘。
他温柔不好吗?难道要像一方霸主,弄得生灵涂炭?就像月罄楼和涂夜,最后还是牺牲曼沙殊华?
冥寒浅笑嫣然,“冥寒还是冥寒,只是更坚定而已。萧,如果让你选择,你是否会舍弃你的那一半血?”
暮魂一怔,盯着冥寒半晌,他自然明白冥寒说的那一半血是什么,如今让他两难的血脉,凤族,就因为这个血脉,他依旧不能割舍,随她离开。
良久,暮魂叹了口气:“人间虽然太多无奈,太多取舍,却是一生值得流连的地方。红尘,都是痴傻之人踏着自己所梦的地方,寻找一片乐土,有的穷其一生,依旧悲苦,有的人,即便悲苦,却甘愿一生堕落红尘。纵使不能长相厮守,我不愿舍弃!”
不能长相厮守?冥寒一震,他,难道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以为我真的是冥界之人,故而不能白头到老?
“萧,你难道就甘心吗?一生挚爱,到最后却要阴阳两隔,你真的就甘心吗?”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为我销魂。冥寒,如果上天注定我们是一对怨侣,你,你饮忘川水好不好,据说忘川水忘情,你会忘了我的。”暮魂突然有些失控的按住了冥寒肩头,失声央求。
“不可能!”冥寒脸色一寒,她以为暮魂知道了什么,没想到他还是要回去,那他的承诺,他的誓言又算什么?
“冥寒,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给不了你承诺,所以我只能让你回到冥界,涂夜一定会善待你……”暮魂一时激动,捂住了心口的伤,血慢慢渗出了白衣。
“你……,昔暮魂,你听好了,我冥寒今生今世绝不弃你不顾,你与龙少虞能够生死与共,我冥寒也可以不离不弃,随君生,随君灭!”
冥寒冷冷说完便消失在楼阁,夜深而沉,冷得只有孤清……
冥寒是你输不起的赌注!
涂夜的话依稀在耳,刺痛着他,痴痴望着云端若隐若现的月,难道是自己太残忍,还要伤她多少次?
青藤摇曳,冥寒望着楼阁外的那潭深水,依旧不语。
“冥寒姐,野川醒了,他说他有事一定要见你。”三娘见到冥寒就急切的迎了出来,一张明艳的脸上露出妖媚的笑意。
“他有什么事?”冥寒奇道。
“我也不知道,他非要见到你才说,才有能力阻止这件事。”
“嗯?”
冥寒听得皱了皱眉,快步进了木屋,野川见到冥寒进来,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两忙扶住他:“狐野川拜谢冥寒姑娘的救命之恩。”说完,就要拜下去,冥寒阻止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什么也没做。”
三娘扶着野川在桌旁坐下,见到冥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脸上一红,嗔道:“冥寒姐也这样看他?”
冥寒淡笑道:“果然是魅族,野川这张脸,恐怕还会给他惹祸。”
野川被名冥寒一说,脸上也有些微红,他何尝不知,因为这张脸,他的麻烦从来就没断过,连三娘都取笑过他。
“我说,他应该是我妻子才对,哪有相公比妻子还美的,对吧,冥寒姐!”三娘笑道。
野川脸一红:“让冥寒姑娘笑话了,冥寒姑娘想必也知道,这是狐族天性,野川也是没有办法。”
“谁说是天性,天性就该你比我美?”三娘在一旁娇嗔。
死里逃生,野川对三娘更加呵护,拉过三娘,柔声道:“还疼吗?”
三娘挣了挣,嗔道:“你干什么,冥寒姐还在呢……”
“这有什么,狐族本来就是敢爱敢恨,冥寒姑娘又不是那些凡夫俗子,管那么多做什么,你难道还跟我讲什么礼义廉耻,三贞九烈?我们是妖,不是人……”野川宠溺的看着妻子明亮的双眸,将她额边的青丝顺到耳后。
“你,你身上不疼了是吧?”
三娘挣不过野川,只能坏坏的笑,盯得野川一阵发麻,不自觉松开了手。
“冥寒看着两人,心神一阵恍惚,什么时候也能和暮魂一样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昨日还差点争吵,难道,真的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好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先不跟你计较,你不是有事跟冥寒姐说吗?”
“对了,冥寒姑娘,野川确实有一件事,事关重大!”野川也肃然道。
“冥寒姑娘,野川那日誓死相护的人本是白虎族少主白素和他的母亲彬婉,因我在虎踞山见到许多隐匿多年的异兽,本来觉得奇怪,不过野川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冒然潜去西宫探个明白,就在我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听到白影儿和白素说的话,才知道,白战似乎有意召集异兽起了野心。白影儿走后,我一直跟踪白素,却不料遇上了狼王,狼王消息真够快,白素才被赶出虎族,枯木林都知晓了,定要置白素于死地,我当时只是想,白素既然是白虎族少主,多少能够驱使异兽,所以才保住他。”
冥寒一阵沉吟,道:“辛苦你了,野川!白虎族召集异兽,那是他沉积多年的野心,看来白战又想生事端?”
“那他是要针对谁?”三娘奇道。
“朱雀族!”
“朱雀族?”野川和三你呢个对望一眼,不明所以。
“一千多年前,白战曾经召集异兽进攻凤凰谷,最后因为其妻彬婉的阻挠,将其秘密告诉昔炎,白战险些丧生凤凰谷,还立誓,绝不踏入凤凰谷一步,没想到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死心!”冥寒道来,眉间也有了忧色,难道凤凰谷真的就不能安身吗?
却不知她的担忧已经成为事实,正在他们说话间,如潮水般的兽群已经攻上了凤凰谷,在毫无征兆下,昔炎从没想到,白战居然视当年的诺言于无物,悄然攻进凤凰谷股,昔炎猝不及防,凤凰谷外的防线禁制如此不堪一击的被异兽攻破,昔炎只得守住凤凰台,拼死抵抗着如山洪暴发的一击。
“我就知道虎族召集异兽绝对没那么简单!”野川听得冥寒说来,也有些愤愤。
冥寒叹道:“那是天性!就如你们狐族,三娘,都说狐族是世间最多情的族类,人间传言狐妖以媚术惑人,为患人间,孰不知是凡人自己心中欲念所生。三娘,你就没想过凡间的真情吗?”
三娘不明所以,道:“我和野川一起修炼了两百年,第一次遇上野川便是在人间,我被人追杀,野川也是被别人垂涎他的美色,我们逃到了一起,野川救了我,从那时起,我们便已经是夫妻,后来才明白,什么是真情?”三娘不由羞涩的将头埋在了野川的臂弯,任他扶着自己如瀑的青丝,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冥寒似有感触的笑笑,道:“三娘,我有件事拜托你!”
“冥寒姐姐有事尽管吩咐,三娘一定竭力所为。”三娘见冥寒不再生疏,便唤了声姐姐,她自己犹不知,正是这声姐姐,让她看到了什么是爱恋。
“人间有真情,你可以帮我寻找世间至情之物吗?我担心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或许千年后……”
冥寒欲言又止,对三娘一笑:“至情之物,想必对你们狐类更容易找到。”
三娘点点头道:“三娘一定不负所托,只是至情之物,三娘却不知道是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冥寒望着远方碧空,眼神也变得痴迷起来。
千雪山,白雪依旧。
晓寒居,葱茏如春的木屋中,却空无一人。
冥寒怔在门口,久久未动。
他还是走了,为什么?就因为那一半凤族的血,就让你不顾一切吗?那你说的话还算什么?
“纵使不能长相厮守,我不愿舍弃……”
“如果上天注定我们是一对怨侣,你,你饮忘川水好不好,据说忘川水忘情,你会忘了我的……”
“涂夜一定会善待你……”
昨夜的话依稀还在耳畔,他是早打算了,昨晚只是来向自己道别吗?
冥寒不由闭上了眼。
“就算你要死,我也陪你……”她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猛然转身,冥寒依旧冷艳的脸上,又岂是坚定,还有誓死的决心吧……
雪依旧在下,散落在发梢,悄然融入了她单薄的身体。
“生死与共”
昨日,冥寒盯着赫然的四个字,心中更是坚定:“生死与共,很好!”
冥寒冷冷一笑,手中长笛微动,绿芒闪过之后,是一排刚毅的字,却无比柔情的誓言:天涯契阔,不离不弃,随君生,随君灭。
“就算死,我也陪你!”
再次说出这句话,不再是酸涩,而是决绝。
蓝影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是留下一抹因坚决而显得苍凉的幽影。
在鸾凤之巅毁了心脉,若不是冥寒,恐怕他早已死了,如今行了如此之远,不但牵引了旧伤,涂夜那一剑虽不碍事,却久久不能愈合,天南地北的行来,伤口再次崩开,流出了殷红的血。
捂着胸口,暮魂好容易进了凤凰谷,却发现凤凰谷犹如人间地狱,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一地残肢断臂都证明了这里才经过一场血战。
到底发是怎么回事?
暮魂踏着一路的血腥,看到一路支离破碎的残躯,一阵恶心,凤凰谷原本圣洁之地,在看清藏在它本身之下的暗潮汹涌之后,再次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那片雪白,在被黑暗和鲜血一点点的侵蚀。
神,依旧不能免俗……
凤凰台上一片寂然,依旧是白玉砌成的高台,没有一丝血腥,暮魂此时才觉得原来神与神之间依旧是明争暗斗,曾经以为的一片圣洁,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伪装。
曼沙殊华,不就是牺牲在原本圣洁的神族吗?
暮魂不自觉走上了昔日让他命运转变的高台。
“风弥叶落兮秋风吟,明月无语兮浮云阴……”
暮魂不由自主的吹起了这首铭刻于心的曲子,只是这首曲子,却惊动了本就惊魂未定的朱雀族。
昔炎一脸阴沉,身后跟着的是一身彩衣的昔姻和一身青衣的昔瑶,三人都有些狼狈,昔炎一身白衣已经染得一身鲜红,昔炎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看不出任何信息,昔姻眼中明显的恨意让暮魂的眼神停留了片刻,昔瑶却是惋惜,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子,依旧是一脸淡然,她为什么那么像自己的母亲……
“昔暮魂,你,你简直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不仅勾结虎族毁我族神地,你,你……灵主,还不拿下这个数典忘祖,大逆不道的畜生,难道要让凤凰谷血流成河,你才肯相信凰妹的话!”昔姻浑身发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指责暮魂。
暮魂一脸漠然,又是一个无端生出的误会,虎族?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笑……
“来人,拿下!”昔炎也沉着脸呵道。
立时四位长老跃上凤凰台,还未动手,一道白光从众人眼前闪过,四位长老立时将暮魂围了起来。
却听铿然一声,一只白玉箫,直直插入昔炎脚前三尺处的白玉地中,那一个月形欲坠在风中飘荡。
“不劳几位长老动手!”暮魂淡然说着,从容的走下了凤凰台,风,吹得他一身白衣飘扬。
“昔暮魂,你算什么!”一道蓝影闪过,立时拦在暮魂面前。
那道冷冽的寒风让他骤然停住。
“冥寒,你还是来了!”似乎带了些许苦涩,暮魂笑了笑。
昔炎乍一见冥寒也愣了愣,那日,暮魂因为这个女子,第一次同他那般说话。
“四位长老,拿下这个魔女!”昔炎沉喝一声,四位长老立时围住了冥寒。
“灵主,你要的是昔暮魂这个叛贼,何必为难一女子?”暮魂皱眉道。
“冥界魔女胆敢擅闯我神族之地,昔暮魂,你还要护她?”昔炎听得那声灵主,心头一震,也毫不留情道。
深深看着冥寒,冥界魔女?她真的是冥界的吗?
就算是,她也不是魔女……
暮魂直直盯着冥寒,缓缓点头。
暮魂那句“死也护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说出来代表什么?代表父子的决裂?还是他给了冥寒一个虚无空幻的承诺?
冥寒凄然一笑:“我说过,你若死,我也陪你!”
“冥寒……”暮魂心中一阵酸楚,是啊,他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冥寒,冥寒却誓死也护他,他难道就这么不堪吗?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冥寒的执着,他不也是很执着吗?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暮魂一笑,突然扬声道:“父亲,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虎族攻我南宫是和目的?虎族突然发难,父亲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
暮魂突然的解释,昔炎一愣之后,旋即明白,一向寡言的他,会为身边的这个冥界魔女澄清自己,那么他是泥足深陷了……
“暮魂……”昔炎正欲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一群异兽,轰然冲破凤凰谷外的禁制,立时攻上闪来,情势稍稍缓解,没想到异兽去而复返,昔炎立时吩咐四位长老暗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