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近日里方青梧都不在家，禾凝也懒着这么早就回方家去，面对许氏一干人等。她在集芳斋坐了整个晌午，吃了好些刘妈做的红豆糕，权当做午饭了。如此百无聊赖地坐着，也甚是无趣儿！禾凝想了想，对，还不如去找幸之哥哥，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他近日里日子过得可还有起色。
招呼了樱桃，禾凝主仆二人往楼下走去，在刚要出大堂口时候，旁边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禾凝觉得此女身形看起来十分眼熟，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方木槿！
“木槿！”
“四嫂！”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后又觉得有几分尴尬。禾凝此时心虚万分，莫不是木槿发现了什么，特意来寻她的？
“木槿，你如何会在这儿？”禾凝率先缓过神来，试探着问。
方木槿被禾凝一问，脸上瞬时起了一片红霞，支支吾吾地，慌乱中反问了一句，“四嫂如何会在此处呢？”
“我听人说此处新开了个茶楼，点心甚是好吃，左右在家闲着也无事，就带樱桃来试试！果然如传言所说，红豆糕甜而不腻，味道甚好！”禾凝忙编了个理由应对道。
“嗯，我，我也是。我也听人说这里点心好吃，就赶紧过来尝尝了！”方木槿讪笑着回道。
“如何你一个人过来的？怎么也不找个人陪着？”禾凝追问。
“哦，我原是叫了木荷的！谁知那丫头最近不爱凑热闹，没办法，我只好自己来了！谁让我贪嘴呢？四嫂这是要走吗？”方木槿笑道。
“是啊！那你赶紧去吧，二楼还有好位置，四嫂就先回了！”禾凝笑道，接着迈步出了门。
方木荷不爱凑热闹？禾凝才不信！禾凝只觉得方木槿的话无一处不透着蹊跷，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如果方家人知道了她是集芳斋的东家，应该早就闹翻了天了！既然方家人不知晓她的事儿，那方木槿一个人独自来集芳斋，支支吾吾言辞闪烁，不得不令人生疑！
出了门，禾凝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会意，待方木槿上了二楼，樱桃又转身进了集芳斋的门。禾凝独自一人往苏幸之的住处走去。
推开小院子歪歪斜斜破旧不堪的木门，禾凝一眼就望见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的苏幸之。此时已是深秋，叶子落了厚厚的一层，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上了浓重的枯黄。苏幸之一人独坐在一个矮小的木凳子上，久久地望着天空，看累了，便垂头抓起身边的酒壶来喝上一口，复又再望向远方。
禾凝看了，双眼不由得一阵模糊。她轻轻地掩了院门，放轻了步子，缓步走了前去。禾凝却并未留意，门外那双一路跟她到这里的眼睛。
“幸之哥哥。”禾凝轻唤出声。
苏幸之顿了顿，慢慢地转过身来。几日不见，他的脸上生出许多青黑的胡渣，鬓角也已隐隐发白。明明刚过了弱冠之年，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如今看起来却像已近不惑，历经沧桑一般了。见是禾凝，苏幸之艰难地扯了扯唇角，道：“小凝，你来了！”
“幸之哥哥，你怎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天凉了，仔细身子！”禾凝急忙走上前去，一把夺过苏幸之手中的酒壶。
“事到如今，我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苏幸之长叹了一声，两行清泪从他黝黑的眸子里滑落出来，“都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咳咳……”
“幸之哥哥，你怎么咳得如此厉害，可有看郎中了？”禾凝见他适才险些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赶忙迎上去，满脸急色地问道。
苏幸之朝她摆摆手，缓缓地道：“无，无碍！咳咳！”
“我这儿有个非常勤奋刻苦的读书人，幸之哥哥可愿教他？”禾凝问，她怕苏幸之再如此一个人待下去，整日里郁郁寡欢，不久连身子都给拖垮了。
“小凝，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苏幸之了！我如今已如个废人一般，能教得了别人什么？！还不如让他学门儿手艺，至少能养家糊口，平安度日了！”苏幸之颓丧地说道。
“苏幸之！你还有完没完！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禾凝满腔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了，她忍不住吼道，还将手中的酒壶猛地往地上一砸，酒壶摔了个粉碎。苏幸之呆呆地望着她，他何时见过禾凝如此凶悍的模样？
“小凝，你，你还是小凝吗……”苏幸之满脸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这就是我！死了又活过来的禾凝！”禾凝紧紧盯着苏幸之的眼睛，用一种坚定的调子说着，“父亲死了，大哥远走从军，禾家一夕之间败落。你不是当初的苏幸之，我又岂能是当初的禾凝？！”禾凝拔高了嗓子，“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副模样，我们活下来的人就要懂得收拾残局，从残局死局中开出一条路来，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对得起活着的自己！”
苏幸之听着，目光动了动。
“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可对得起将你当作得意弟子的我父亲？可对得起昔日寒窗苦读的自己？”禾凝继续问，“苏幸之，你可还记得你读书的本意是什么？若你说读书是为了银子，是为了荣华富贵，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不是！我苏幸之当年立誓，要入庙堂，济百姓！”苏幸之忙道。
“古语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既然你现在做不了兼济天下，是连独善其身也给忘了吗？”禾凝紧接着反问道。“况且，人活着总有盼头！谁能说你这辈子就再也入不了庙堂了？”
“小凝，你此话何意？”苏幸之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禾凝。
“唉！如今我就给你交了底吧！我怀疑此事与韩景元有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从中捣鬼，陷害父亲，夺了你的功名！只是，此事我还没有什么头绪。”禾凝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嗓子道：“幸之哥哥，你且把详细的事情给我从头到尾说一遍，若咱们得了机会，定要给自己讨回个公道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