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叹息一声，心里忽然间酸胀起来。
办公室的门铃响起来，是林若谦的秘书带着刚刚买回来的儿童衣物进来了。
“拿过来。”林若谦说道。
秘书忙把手提袋里的衣物递了过来，那是一件紫色的小棉裙。
林若谦接过说道：“你出去吧。”
那秘书偷眼看了看沙发上的小水晶，转身出去了。林若谦转回身，来到小水晶面前，“来，爸爸给你脱衣服。”
他的‘爸爸’两个字完全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口的，小人儿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但是只是须臾，神色又黯了下去。以前赵爸爸也是让她叫爸爸的，但是不知怎么，他却再也不来看她了。
小人儿的神色又黯了几分，小嘴扁呀扁的，哼哧着，又是一副准备大哭的样子。
林若谦一下子又慌了。“小水晶不哭，不哭。”他将那小人儿又抱了起来。他抱着她，他长这么大，只是在三年前，抱过那个叫做小伟的孩子，但只是一次。这么多年，他没有抱过孩子，而此刻，怀里抱的，是意外而得的女儿，他心里十分的慌乱。他这人一向沉稳，从没有因为什么而乱了阵脚过，只除了那个女人家的煤气爆炸的那一次。现在，他怀里抱着小小的女儿，那小丫头皱着小鼻子，扁着小嘴，一副随时准备大哭的样子，他真是方寸大乱。他抱着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呜呜……”小人儿小手揉着眼睛，小脸在男人暂新的西服上拱来拱去，“叔叔，带我去找妈妈。”
“好，叔叔带你去。但小水晶先换衣服好不好？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叔叔给你换衣服。”
他心里焦急，随着小人儿的声音就说起了叔叔。
“好”
小人儿吭哧着应了。
林若谦把她放在沙发上，给她把汗湿的毛衫脱了下来。
又用毛巾擦了擦那奶白奶白的小身子，然后将新衣服给她换上。
换完了衣服，他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却又是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到了怀里。
“呵，我的女儿……”
惜然在公司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女儿和邓丽妍全都不知所踪，她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终于是拿着包包，连假都没请的就离开了公司。
她身形匆匆地出了千宇的大厦，刚刚迈下公司的台阶，身后却有声音响起来，淡淡低沉。
她的身形蓦地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登时跃入脑海。
她僵硬的回过头去，却在眸光撞上一对男人的深眸时，一下子怔住。
林若谦，他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惜然的面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而林若谦已经向她走来。
“小水晶是我女儿对不对？”林若谦双眸灼灼，身形已经站到了惜然的面前。
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双手插在裤子的兜里，虽然脸上没有半分疾色，但那神情却仍然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力，让人无形中就感到一种压迫。
惜然的大脑嗡的一下，那一刻，有如一道炸雷从头顶滚过。她直愕愕地呆住了。
“我说对了，是吗？她是你四年前怀上，三年前生下的对不对？”
林若谦黑眸如潭，散发着灼灼星光。紧紧地盯着惜然的眼睛。
惜然身形蓦地一颤，血色已经从脸上迅速地抽离，她愕愕地站着，半晌才勉强地镇定了心神颤抖着声音道：“不是，你搞错了，她不是你女儿。”
“不是？”林若谦脸上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呵呵，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唇边现出冷笑，眸光再次盯紧惜然的眼睛，“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瞒你什么。对不起，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惜然还不知道小水晶已被邓丽妍送到了林若谦身边的事，她心急地要去找女儿，她也怕再耽搁下去会被男人那咄咄的样子逼问出事情的真相。她扭身便走。但是下一刻，林若谦长臂一伸，径自将女人的纤纤细腰裹进了怀里。
“不要再瞒我，邓丽妍已经都告诉我了，小水晶就是我的女儿。”林若谦长臂裹着她的腰，双眸透出犀利的光来。
惜然全身陡的一僵，一双明眸骇然瞪大，但仍是否认道：“不是的，你不要听她胡说。快放开我，我还有事！”
“叶惜然，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承认？”
林若谦忽然间一声低吼，那圈在惜然腰上的臂弯一下子收紧。叶惜然陡的一惊，整个人就惊得呆住了。
林若谦黑眸阴沉紧盯着她的眼睛，一股子灼热愠怒的气息直直地扑撒在女人的面前，他咬牙切齿般地道：“现在还不承认？你想让我去验DNA吗？”
他的话让惜然的大脑又是轰的一下，她的双眸一下子就胀出了泪来。她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唇角哆嗦起来。
“不是的，不是！不是！”她忽然间挥动手臂在男人的怀里拼命地挣扎起来。
“不是，不是，不是！”她不停地喊着，身子在男人的怀里剧烈的挣扎，“林若谦你放开我，放开！”
“小水晶不是你女儿，你放开我，放开我！”她的两个拳头拼命地捶打着男人的胸口，她的发丝因为挣扎而凌乱飞舞，她的身体急剧地颤抖。
“你冷静一点儿！”耳旁响起男人的声音。
她的样子，让林若谦的心头蓦地一惊，他抽出一只手来钳了她两个乱舞的手腕，声音低沉地吼道：“别闹了！”
惜然愕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却是头一低，对着男人攥着她手腕的手，便是咬了下去。她的牙齿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那块刺青的部位，她死死地咬着，从未曾如此地对过他。她把这些年的悲愤，这些年的恨意，统统地都用在这一口上，她哭着，咬住他的手臂。手臂上突然间的剧痛让林若谦脸上的肌肉陡然间抽动起来。
“叶惜然！”他忍着疼，头上涔涔地冒出汗来，她这样子分明是想咬死他。“叶惜然，松口！”
手臂上的痛挖心刺骨，他绷起了臂上的肌肉。她这样子好似是疯了一般，他不敢碰她，他只张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却是不敢动她一分一毫，他怕自己会伤了她，只能绷起肌肉生生忍着。
不知是累了，还是他绷起了肌肉，她咬不动了，她松开了咬着他的牙齿。他全身豁然一松，而她，又开始用拳头砸他。
“林若谦，你去死！去死！”
她喊着，双眸血红，黑发凌乱地舞动，一张小脸上全是悲愤的泪痕。她双拳乱舞，那种神情几乎可以叫做歇斯底里。
林若谦被深深地震住了，他只站在那里，任她的拳头雨点般的砸在他身上，他唇角抽动着，黑眸里涌出痛惜，打的是他，可心却是那么地痛。
“叶惜然！”他的声音在发颤，不是身体，是心里的疼和震惊，让他难以说出整话来。“叶惜然！”他又喊了一句。
而那个疯了一般挣扎女人却是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她只用她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他，而后，那双眼睛一点点的失了焦距，一阵黑暗袭过，她的身子忽然间向后倒去。
林若谦心口一阵紧缩，“喂，叶惜然！”他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回答他的只是一片的死寂。他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地向着他停放在不远处的车子走去。
“是急火攻心。”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那仍然昏迷的女人诊查过后，缓缓地直起身来对着身后的男人说。
林若谦双眸中满是焦灼和担心的神色，听了医生的话，更是心头一沉，“那该怎么做？”
“你先别急，我给她开点药。平时注意不要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心情开阔了，就不会再这个样子。”医生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林若谦说道。
那医生走后，林若谦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地执起了惜然苍白的手。攥在手心，又搁到他额头的位置，她的手很凉，虽然身上盖着很厚的被子。
他的手裹着她的手，裹在手心的位置。心里那么的疼。
“先生，小小姐她哭着找妈妈。”临时叫来的佣人急匆匆地过来说道。
林若谦低声说道：“知道了，你出吧。”
那佣人便出去了。林若谦轻轻地放下惜然的手，他俯身在仍然没有醒来的她的额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外面，小水晶的哭泣声隐隐传来，林若谦加快脚步走向另一间卧室。他一把推开了那关着的门，快步地向着床边上哭得一脸是泪的小人儿走去。
“妈妈，我要妈妈。”小人儿哭着，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那样子深深地纠疼了林若谦的心。他的女儿，他的从生下来，他便一直没有尽过一点父亲责任的女儿，他快步地走过去，一把将那小人儿抱进了怀里。
“呵，小水晶不哭啊，爸爸在这儿。”
他将女孩儿的身子纳入怀里，一张俊逸的面庞深切地，抚蹭着女孩儿的小脸。
“爸爸！”而怀里的女孩儿却是停止了哭泣，她从男人的怀里仰起头来，用她那双黑漆漆的挂满泪痕的眼睛看着林若谦。
那样子似是疑惑，又似得奇怪。
“是呀，我是爸爸。”林若谦又说道。
“哦。你们都说是我爸爸？”小人儿抹了把眼泪，却是鼓起了小嘴儿，小身子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开去。样子不见惊喜，反是有些郁闷的样子。
“赵家成是爸爸，叔叔也是爸爸，我有好多的爸爸吗？”
小人儿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林若谦的额上顿时划下数道的黑线来。小水晶的眼睛黑沉沉的，但仍是稚气的，无邪的，怪，只怪那个女人，胡乱地给孩子找爸爸。林若谦脸上一抽，他又伸出手去，将那逃开的小人儿搂了过来。
“叔叔是爸爸，是你的亲生爸爸。”
“亲生爸爸是什么？”小人儿也不哭了，只看着男人问道。
“亲生爸爸就是……就是给了你生命的人。”
“哦。”小人儿又小手将他一推，不知怎的，她现在不想让这个男人抱。
“那赵爸爸是什么？”她问。
“赵爸爸？”林若谦想起了赵家成，他对着眼前的小人儿绽开了笑道：“赵爸爸不是亲生的爸爸，以后，小水晶不要再管他叫爸爸。”
“哦，那要管你叫爸爸吗？”小人儿问。
“对，小水晶以后就管叔叔叫爸爸。”
“哦。”小人儿仍是鼓着小嘴，一脸的防备神色。
林若谦的手臂又伸了过去，他是真的想把这孩子拥入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的，可是……
“可是我不想管你叫爸爸。”小人儿接下来的话让男人伸出的手臂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世上最难过的事是什么？恐怕就是亲生女儿就在眼前，但她却说，不想管你叫爸爸。林若谦的心瞬间像有什么碾过，他的双眸，那热切的光猝然间地黯淡下去。
“先生，叶小姐醒了。”佣人进来说道。
林若谦忙站起身来，“好好照顾小小姐。”
“是。”
惜然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她的双眸是一片迷茫的神色。这是什么地方？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看向身旁陌生的环境。头很疼，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地敲过，全身都是那么的疲惫，像经过长途的跋涉。她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她从床上下来，眸光迷惑地四处张望。
而此时，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了，眼前出现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形，她的眸光又是骇然瞪大。
林若谦。
有什么悉数地回归脑海，她想起了，她和他的争执。她想起了小水晶。
“林若谦，我女儿在哪里？”她忽然间急切地问道。
她的身形站在屋子的中央，纤瘦颤抖像风中簌簌坠落的叶子，他的心弦狠狠地颤。
“别担心，她就在这儿。”林若谦长眉纠结，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摇晃的身形搂住。“你先上床去休息一会儿，小水晶不会有事。”他不由分说地抱起了她，将她抱回床上。
“她在哪儿？你想做什么？”急火攻心后的女人，全身像是虚脱过一般，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她只是拽着他的衣襟，眸中露出惊恐焦灼的神色。
林若谦一声无声地叹息过来，他攥住了她纤弱无力的手，“我不想做什么，你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温热的手掌裹着她的，眸中落满内疚，他说：“你放心，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我不会做别的。”他的心头狠狠地抽抽着，他的眉宇之间渐渐又是疼惜。
他那样对她，他打她，又离婚，让她净身出户，他却还生下了他的孩子。他……真的……”他忽然间喉头哽住了，眼眶里有热热的东西就要流下来。他松开她的手，“你先休息一下，我把孩子给你抱过来。”
他起身又出去了。
一到走廊里，他便将眼底的泪意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惜然心头有什么沉沉地落了下去。
只是须臾，林若谦又返身回来了。惜然看到他怀里的小水晶，双眸立时亮了起来。“妞妞！”她虚弱的手臂向着女儿伸了过去。
“妈妈。”一听到女人熟悉的声音，小水晶立刻喊了一声。
林若谦将女儿在惜然的面前放下，柔声地道：“女儿我给你带来了。你安心躺着吧。”
惜然看看他，颤抖着手，抚上女儿的小脸，“小水晶。”
“妈妈。”小人儿也喊了一声，小手摸索着去够女人的脸。
林若谦看到小人儿摸索的手，眸光一怔。但是此时，惜然已经伸手将女儿搂进了怀里。
“呵，小水晶，妈妈真的担心死了。”惜然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灼热的泪落在女儿的发丝上。
“妈妈好怕你会有事……”她搂着女儿，一直紧紧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妈妈，妞妞米事，妞妞就是摔了一跤，呜呜……好疼啊。”她伸出两只小手来将手心展现给惜然看。惜然低头，她看到女儿的稚嫩的手心，已经搓破了皮。
林若谦一直是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激动的状态，以至于，他给小水晶擦手时都没有留意到小人儿手心的伤痕。此刻心上又是一绞。对自己，他是又痛又恨。
惜然拾起女儿的小手，往她的手心轻轻呵着气，“乖，马上就不会疼了。”
她柔声地哄着，苍白的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和疼惜。
林若谦起身向外走去。
今天的事情太过震惊，一切都太过突然，他的大脑很乱，当邓丽妍指着小水晶对他说：这是你女儿时，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的空白，心底由疑惑到肯定，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怪不得，他每次见到那女孩儿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上两眼，怪不得，他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以为，是因了那个女人的缘故。是她的女儿，所以，他会有一种熟悉感，可是想不到……
竟然也是他的女儿。
他站在外面的露台上，吸着烟。夜色苍茫，星光点点，他披着夜色，沐着初春乍暖还凉的风，心思翻翻滚滚。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小水晶说道：“妈妈，你的电话。”
惜然搂着女儿，就生怕她会突然间的不翼而飞一样。
他已经知道了小水晶的事，那么他会怎么做？夺回女儿？
她猜测着，心思不宁。手机铃声她竟是没听到。还是小人儿提醒了她。
她忙将小人儿放下，顺着手机的铃声寻找自己的包包。
有人的身影比她更快，是大步而进的林若谦。他将那棕色的包包递给了她。惜然看到他，微怔，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电话是皓然打来的，他的声音很焦急，“姐，你在哪儿？小水晶找到没有？”
“皓然……”惜然不知道怎么样跟皓然说，她的眼睛里涌出泪意，她怕皓然担心，咬了咬唇说道：“皓然，小水晶没事，我也没事，你不用担心。”
站在千宇门外的皓然，沐着春夜的寒露，一颗提着的心缓缓地落了下去。
那边的人已经挂了电话，惜然手里还握着手机，身体却是怔怔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