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郎老夫人的葬礼隆重举行。圣上御赐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并着镇国大将军携旨代其参加郎老夫人的葬礼。圣恩如此浩荡,一时间众多的官吏、各界名流全都聚集到郎府为郎老夫人送葬。郎老太师强忍丧妻之痛,率领全府家眷接受大家的致哀。周天济、贺子轩、林子衿和贺文心四人也都赶到灵堂拜祭老夫人,正巧遇见也是前来拜祭的文仲达。大家一一拜祭上香,并安慰郎老太师和家人节哀后,贺文心便拉着贺子轩去见她的舅舅镇国大将军。周天济和林子衿、文仲达三人刚出灵堂,就听身后有人轻唤:“周公子?”
三人停步回头,只见平惠翁主在丫鬟的搀扶下神情哀戚地看着周天济。周天济浓眉微蹙,对着平惠道:“翁主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平惠道:“平惠想要和周公子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周天济推辞道:“在下现在要送子衿回住所,翁主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平惠坚持道:“平惠就只有几句话,耽误不了周公子太多时间,再说从这里到听雨轩也不过短短距离,林姑娘应该可以自己回去吧。”说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子衿,颇有挑衅之意。
周天济黑眸一沉,正要再次拒绝,一旁的林子衿连忙道:“既然翁主想要和你谈话,必是要事,你还是和她谈谈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见周天济还是不愿,林子衿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太师府人来人往又这么多人,不会有人敢造次的,况且又有文公子陪着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说着她将周天济推到平惠跟前,拍拍他背,回身拉着文仲达快步离开。
林子衿和文仲达一路并肩往住所走,因为不知道要和文仲达说些什么,林子衿干脆低着头默默走着。本以为这一路就这样沉默下去,没想到竟听到文仲达率先开口问她道:“你不担心吗?”
“啊?”林子衿被他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文仲达见她茫然,便说得更具体一些:“你就不担心平惠翁主和周公子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林子衿还是不解。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迟钝还是故意装傻,文仲达有些不耐烦道:“我不信你就没看出来那个朝鲜国来的尊贵翁主对周公子有意思!”
林子衿恍然大悟,她失笑道:“我看出来了又能怎样?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文仲达不由地侧头认真打量着林子衿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要知道你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身家背景,样样都比不过翁主,周公子可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货比三家、择优取之,我可不认为在这么明显的优劣对比下你还会有分毫的胜算。”文仲达极为认真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他说的可真是有够直接!林子衿自嘲地笑笑道:“谢谢文公子的提醒,小女子的斤两我自己可是清楚得很。我的条件的确比不上翁主,但感情的事不是因为谁的外在条件好就能赢的。我相信我和天济的感情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的。”
文仲达闻听不可思议道:“真不知道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真的和周公子情比金坚。”
自己和周天济的感情问题没有必要跟不相干的人说,林子衿淡笑道:“等到文公子遇到自己真正与之交心的人就会明白我刚才所说的了。”
仿佛被说中了心事,文仲达低头幽幽道:“与之交心的人?恐怕我这辈子都遇不到了吧。”
见他神情落寞,林子衿心中了然:这是一个被爱情困扰的男子啊,可惜的是他只是单相思啊。林子衿安慰他道:“文公子不必伤心,只要你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的。”
文仲达突然停下脚步,他瞪着林子衿冷声道:“真心付出就会有回报吗?可见林姑娘已经如愿以偿觅得如意郎君,独自幸福甜蜜,却不知道他人苦苦相思被夺去幸福的悲苦!林姑娘在尽情享受爱人呵护的时候,是否有想过别人正在为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被你抢走而终日以泪洗面,多年来真心的付出到头来只换得被心爱的人无情抛弃?!”
林子衿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恨言辞惊到,看着他满眼愤怒地瞪着自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怔愣在当场。二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一个表情愤恨,一个满脸疑惑,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所在之地很是僻静,而有两名太师府杂役打扮的男子正蹑手蹑脚地慢慢向他们靠近。
林子衿脑中灵光一闪,刚要张嘴说话,忽然有人从她身后用一块手巾紧紧按住她的鼻口。刚想挣扎呼救,却觉一股异香直直钻入她的鼻孔和口腔,她顿觉浑身无力,眼睛一黑,瘫软在地。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林子衿被一阵颠簸惊醒,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忍住强烈的头痛,她渐渐恢复神智,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心中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想起文仲达应该也和自己在一起,但因为被蒙住眼睛、反绑着双手,她只好轻声唤着:“文公子?文公子?”
一声男子的呻吟声响起,接着就是痛呼声,林子衿确定文仲达也同自己一起被绑架了。她小声道:“文公子,你还好吧?”
文仲达头痛的嗡嗡作响,他伸手想要揉捏一下太阳穴,却发现双手已被牢牢绑住无法动弹,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使自己被绑的更紧。林子衿阻止他道:“文公子不要再挣扎了,他们绑的是‘捉贼扣’,你越挣扎就绑得越紧。”
文仲达只好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他听着车轮在路上飞奔的声音,小声道:“看来我们是被绑架了。现在歹人正准备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林子衿道:“依马车颠簸起伏的程度看,他们应该正带着我们往山上拉。”
文仲达点头,但突然想起林子衿看不见,就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林子衿道:“抱歉文公子,因为我让你也跟着受苦了。”
文仲达不解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歹人是冲着你来的?”
林子衿解释道:“子轩已经查明之前太师府婢女死亡的案子和这次郎老夫人的案子都是太师府大管家郎忠所为,而我和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香草能够证明郎忠当时有偷听到老夫人回忆往事的谈话。就在昨天香草已经被郎忠杀人灭口,看来他现在是要暗害我了。”
文仲达刚要再问,忽觉马车停住,二人马上闭嘴紧绷着身子,黑暗中有人将他们从车上拽下来,也不管他们看不见,一路推搡着他们往前行走。跌跌撞撞走了数步,忽然被一个高到小腿肚子的东西绊了一脚,二人踉跄着栽倒在地上,挤作一团。
这时有一个刻意装出的沙哑声音道:“怎么会有两个?”
一个男声回答道:“我们下手时他们两个正在一起,为了不惊着,只好两个一起绑来。”
沙哑的声音道:“罢了,说不定这个更有用处。你们两个好生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自离开!”二人连忙恭敬领命。
接下来便是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是开门的声音,有人上前解开林子衿和文仲达身上绑着的绳子,并去下眼上蒙着的布。林子衿微眯着眼睛慢慢适应突然而来的光线,只见面前的男子三十来岁,虽然一身太师府仆佣的装扮,但脸上狰狞的表情却显示出他绝非善类。男子分别扔给林子衿和文仲达一个馒头后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在他们面前晃晃,狠声威胁道:“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休要想什么花招,否则……”男子冷笑一声:“哼哼,别怪爷爷我让你们去见阎罗王!”看到二人沉默不语,像是被他吓到的样子,他满意地点点头,收起匕首踏出房门,从外面将门关上。
林子衿站起身来,一边舒展着被绑得有些酸痛的四肢,一边打量着他们所在的房间。依房间的陈列来看,这里显然是间废弃的僧房,门窗全都破败不堪,室内的物品也都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林子衿悄声走到房门前,从房门的破洞里往外观看,就见刚才的男子和另一名男子正脸冲着他们的方向在院子里吃肉喝酒。她轻轻拉动房门,房门已用一把铁锁牢牢锁住。林子衿在僧房内仔细查看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什么破洞或是通道可以逃脱后便乖乖地盘腿坐在地上,啃着冷硬的馒头。
文仲达一直沉默地着林子衿的举动,看到她津津有味的样子,仿佛自己吃的不是难以下咽的冷馒头,而是什么山珍海味时,终于忍不住叹道:“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呐。”
林子衿拼命咽下一口干涩的馒头,顺了顺气道:“不然我还能怎样?难道要吓得浑身打颤,哭的稀里哗啦?”她林子衿可不是那种遇事就昏倒,凡事都要靠男人帮着解决的大家闺秀。
文仲达不解道:“这种时候女人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她越是柔弱可怜,男人就越是想要保护她。”
林子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假笑道:“哎呀呀,文公子说的是,但女子表现柔弱也要看要表现给谁呀,如果现在和我一起被关的是我家天济,我自然会表现出惊吓过度的可怜状让他好好呵护我,但现在我是和你在一起,我相信,即使我表现的再惹人怜爱,你也只会觉得厌烦,而不会对我有丝毫的怜惜之情。”
没有听出她话语间的嘲讽之意,文仲达竟认真想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有理。”
天呐,真是败给这个文老夫子了!林子衿只觉得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将最后一口馒头吞下,林子衿起身走到大通铺跟前,顺手拿了一块放在上面的破旧被单开始擦抹起通铺上的灰尘。顾不得飞扬的尘土呛得她咳嗽连连,林子衿将通铺打扫干净后,又将上面的破旧枕头、被褥等拿到门边使劲拍打。拍打声引起了门外两个人的注意,较高的那个冲着林子衿叫嚷道:“老实点,干什么呢?”
林子衿扬扬手中的枕头回道:“没看见我正在清理这些枕头被褥吗?不然晚上怎么睡觉啊?”
较矮的男子嘲笑道:“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穷讲究,你们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呢,还是先为自己念念经吧!”较高的男子听了也不住嘿嘿奸笑。
林子衿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将拍打好的枕头被褥铺放在通铺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上面。文仲达看着她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可思议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嘴里止不住地啧啧赞叹。
林子衿直起身子盘腿坐在铺上,冲着文仲达拍拍自己身边的铺位道:“文公子就别在那里感叹了,还是坐在这里舒服一下吧,今天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文仲达其实也累坏了,便听话地爬上通铺,学着林子衿半靠着墙,嘴里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一声。
林子衿从地上取回被文仲达落下的馒头,复又坐回铺上将馒头递给他。可见到文仲达只是斜睨了一下馒头,并没有要接的样子,她劝道:“还是吃点吧,你也不希望到时候如果天济他们来救我们时,你却已经成了饿死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