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良因得知儒家贤者鲁仲元便住在瓮里,便由刘三引着率领着这一群十余个人穿街入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鲁公府上。
十余人在大院门外停下,因刘三已经有些轻车熟路,故这一次仍是由其上前叩门探问。过了一会,院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一个熟悉的驼背老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刘三的视野里。
“小子,怎么又是你?”
“嘿嘿,老伯,又是我。请问仲元公在家吗?我还是找他。”
“不在!”
驼背老汉仍旧故技重施,口中辞了一句,正欲抬手关闭院门,却被刘三抢先一步上前把门给推开了。
“鲁先生?仲元公?小子刘三再次来拜访您老人家啦——哦,原来有佳人在院中读书,失礼了……”
刘三生怕守门老汉再一次将自己拒之门外,便利用年轻人身手敏捷的既得优势抢得先机,比驼背老头先前一步将院门霍地一声推开了,紧接着便是扯着嗓子一通大喊,仿佛与主人相熟得就像进了自己的家门一样。不过院中的一幕清新雅致景象乍入眼中,刘三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如粗鲁市屠一般的“嚎叫”,声音渐渐落下,到后来竟戛然而止,同时人也变得呆立在了当场。
张良、岑公等人听得异样,便也纷纷地紧随其后踏入了鲁家府院。众人放眼看时,只见偌大一间庭院之中种植的几株稀稀落落的桂花树,桂花开得正是鲜艳,而在桂花掩映之下,一张石几之旁兀自端坐着一个身穿白色素衫清丽脱俗的二八少女,正自手持着一方简书,与刘三两个人就此于一阵对视中愣在了两处。
“哎呀!”
再度被闯入的人众惊醒,白衫少女迅速地从石凳上站起身形,匆匆地在花径间寻路进入了府中靠近左侧的一间房舍。
“臭小子,你竟敢擅闯他人房舍,老汉要拉你见官治罪!仲连,仲连,有人擅闯民居,快来捉拿贼人啊!”
“喂,喂,老头,我是你家主人仲连公的知交好友好吧,怎么一下子成了擅闯民居的贼人?你要给我讲清楚,否则我告你诬陷诽谤!”
“父亲大人,这一位公子的确是儿子的知己好友,请您……放开他吧。”
“咦?老伯原来是竟是鲁家翁公,刘三……那个失礼了。”
“哼!你这小子不敬长辈,粗俗无礼,又三番四次硬闯我鲁家府院,该当何罪?对了,仲连你又怎么会结交了这种言语粗俗行止鄙陋之人?岂不辱没了一世英名?”
“父亲大人,这……”
“喂,老伯,小子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什么不敬长辈,又什么三番四次硬闯鲁府,我刘三前后总计才来拜访了两次,而且每次都使用敬语了好吗?”
“哼,臭小子,不管怎样,总之都是你无礼在先!哈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昨日你这臭小子在护城河南郊吃喝了不少北风吧?”
“……”
片刻之后,尴尬的一幕局面终于平息,鲁公仲元也不请众人进入正堂,径自引着众人至花间石几四周坐定,双方再次分宾主互相礼见。
“仲元叔公,末学张良拜见!”
张良因为曾经于稷下学宫师从过儒家圣师荀子学习过一段时间,鲁仲元又是与荀子齐名的儒家圣贤人物,故在初次相见之下竟以门中大礼拜见。
“你是荀师兄的弟子?”
“诺,张良愚钝,有幸得承师尊收录在门墙之下,取字子房。”
“恩,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听你说话的口音与本地之人不同,莫非子房并非齐人?”
“不错,张良乃是韩国人。”
“哦,韩国竟在区区数月之中沦丧于秦军铁骑之下,悲哉痛哉!不过子房你也不必伤心太过,我看这天下迟早也要成为赢姓之天下了,哎。”
“咦,难道仲连叔公也认为嬴政会平定六国,称霸天下?”
“天下大势,风云变幻不息,究竟会不会有所变数,这也难说得很了……”
这一对儒家同门,一个是国破家亡图谋灭秦的少年郎,一个是入土三分早已看谈世间名禄的沧桑老者,都同是处于这一段儒家之学备受冷落时期的寂寞之人,这一刻,竟然在这偏僻的齐东之地偶然重逢相遇了,很快就打得异常火热起来。
过了一会,墨小兰也自寻了鲁公唯一的小女婷儿叙起闺房之秘。墨黑、墨白却是在久坐不耐之下径自出了鲁府,前往“金铁流芳”寻胡奋、石万钧观摩金铁之器去了。刘三便也趁机辞出,再度回到了青石子寨。
刘三、木氏夫妻二人互相询问了安好,便又观看摩挲了一回由族中妇人女子缝作的衣衫短裳。自从发动了全族族人一起组建了批量生产的手工作坊之后,大批大批的丝绸、布帛便被迅速地制成衣衫成品输送到琅琊邑“衣冠满城”布庄,于是,打开市场销路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刘三稍稍思索了片刻,便定下了降低价格和广而告之这两条计策,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着灌婴一一地雇人实施了下去。
与此同时,族人打通琅琊山东山通道的宏伟工程也在族长谭公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庚申日,徐夫人、夏侯婴终于在办成了两件大事之后,带着公乘阳庆一家子四五个人口返回到了琅琊邑中。刘三闻讯之后,便再度行色匆匆地由青石子寨赶到了琅琊邑。
辰时左右,当刘三来到琅琊邑的时候,徐夫人已经做主为公乘阳庆一家子五口人在西贡里花费了五十两金买下了一处高宅大院。
公乘阳庆年方二十五岁,正当青春年少,因刚刚凭借机缘由神医扁鹊公的后人处获得了《皇帝医经》及《扁鹊医经》两篇,研读正热,并一头扎进了医学的书海之中。而有了徐夫人与刘三两兄弟的资助,公乘阳庆再也不愁四处寻觅收购药材,就此一心一意地钻研起了在后世两千多年中影响颇为巨大深远的两部博大精深的医经。
而在以琅琊邑徐府徐四公子的名义给国相后胜送过厚礼之后,邑大夫孟冲大人便迅速地着人传唤了徐公。在长达半日的会见中,孟冲大人展开了一番极其热情洋溢的说辞,并给予了徐氏一族极高的赞誉,最后更是在属官士吏田孟的极度惊讶中将徐公认作了“义父大人”。
有了邑大夫孟冲非常明确的表态支持,刘三、徐夫人、张良就此带着墨黑、墨白兄弟二人(当然也随身携带了非常重要的“墨家神弩”),首次来到了居住在龙王里的沧海君府上进行了一次拜见。
众人的这一次拜访倒是机缘巧合得很,“琅琊七贤”竟然一个不落地都聚在沧海君家中作客议事,大力士塔罗就像一具门神一般地守护在了沧海君府邸的门口。
一行五人得以再次近距离地欣赏到大力士塔罗壮硕的身躯,心中都禁不住暗暗惊叹生奇。只见其人一副近丈的高大身躯,显得十分孔武有力的四肢竟有酒瓮一般粗壮,胸膛、臂膀、大小腿之上的肌肉层层叠叠,其中蕴含的气血、无穷力量好像随时都有爆发的迹象,一副巨大头颅之上的双目圆睁,瞪得直如铜铃一般大小。
“呔!此处是沧海君大人的府邸,闲杂之人不得乱闯!”
五个人一路走近,原本已是十分谨慎缓慢,处处小心留神,却仍然被大力士塔罗出其不意的一声大喝震得七荤八素。
“力士,告诉你家主人,就说瓮里徐夫人前来拜访。”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
大力士塔罗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随即转身迈开大步,咚咚咚地走向了院内。前后只过了短短片刻功夫,“琅琊七贤”与大力士塔罗便鱼贯而出地迎在了府外。
“原来是瓮里徐公府上的徐四公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勿怪,多多宽容,多多宽容。”
这一次,“琅琊七贤”仍然是由丹神子徐市打头阵,其余众人跟着一起堆起笑脸,整齐如一地打起了拱手。就连其中平素最为深沉神秘的七人首领和沧海君也都于僵硬的脸上堆起了欢笑,刘三、徐夫人等人看得浑身阵阵惊悚,但随即又不由得心中一阵暗爽。
“不敢,不敢。‘琅琊七贤’的大名简直如雷鸣贯耳,七位大贤在琅琊邑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夫人今日方始前来拜访,还请众位朋友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徐四公子与国都王室、相府交往甚密,身份显赫尊贵,我等都是万分的羡慕。”
“诸位朋友,此处不便,请进府一叙吧。”
“请!”
“请!”
顷刻之后,双方人马在沧海君府中内堂两排几前坐定,沧海君命仆人奉上美酒佳酿,酒肉菜肴,又唤来七八个胡女舞姬就此在厅中翩翩起舞起来。如此场面乃是刘三第一次亲临其境,心中禁不住对沧海君等人的权势富贵暗暗纳罕。
接下来,双方人马十余人众就此逢场作戏,对饮畅谈起来。“琅琊七贤”之中以丹神子徐市口舌最为犀利善谈,于酒席间更是展开了一场口若悬河般的高谈阔论。
“徐四公子,我等七人目不识君,上一次竟在‘金铁流芳’与贵方的几位朋友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还望见谅一二。”
酒过三巡,“琅琊七贤”中的首领之人终于第一次发话,却是直奔双方之人刻意都避之不谈的心中“隔阂”所在。
“好说,好说。徐夫人心中早已将此页揭过,你我都休要再提了。”
“徐四公子宽容大度,果然远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未知阁下与几位朋友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徐某等人此行原本并无他意,只为化解前次发生的种种‘隔阂’,并想与七位贤者交个朋友……”
“这可太好了!‘琅琊七贤’正有此意,求之不得。”
丹神子徐市眼见徐夫人再度伸出橄榄枝,立时忙不迭地接了口,一张白皙如纸的长脸之上更是堆满了笑容,充斥了一片无尽的红晕。
“虽是如此,可是贵人登门,毕竟不会为了我等俗子花费这半日功夫,徐四公子,有事请直言吧。”
“其实徐夫人此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事,既然承蒙几位兄长朋友们问起,那么小弟就直说了。小弟……那个对贵府的力士塔罗闻名已久,故想请塔罗兄至小弟府中小聚几日,稍稍结识一二,叙叙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