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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山中轶事

己巳日,因前日为家中喜事忙碌了一宿的木氏又犯起头晕之症,刘三便又匆忙下山去请公乘阳庆。自此,公乘阳庆夫妇带了一个年方八岁的小女儿便搬到山中青石子寨长住下来,其家中刚过天命之年的一对翁婆却继续留在了邑中府邸打理掌管着府中的药铺。刘三又为公乘翁婆买来两个仆妇以供使唤,并两个药童与公盛阳庆带回山中小寨以供驱使使用。

是日,四弟徐夫人、五弟胡奋终于动身前往赵国。刘三与两位义弟小别之后,又将于蔡记酒肆替东家卖酒的栾布赎了出来,让他代为掌管“金铁流芳”,与石万钧共同打理锻铁铺子。此后,因“金铁流芳”、“衣冠满城”、“溢香十里”三家铺子生意做得渐多,便陆续开始在琅琊邑或附近县邑乡里招募起长工、学徒,帮佐铺中买卖经营以及进出商货,大批大批的衣衫冠带、布衾丝被渐渐地使人以马车运输到附近的县邑乡里进行售卖。

至此,青石子寨三十四家住户,妇人女子人人从事女红针线,男子负责一切田间诸事及开辟山道工作,刘三为从事族务与参与制衣作坊劳作的男女族人每十日发放一次钱币酬劳,按工计算,丝毫不差。每日间都有专门的族人由山外县邑采办食蔬杂货,青石子寨六十八名族人从此生计渐渐丰厚,与往日竟不可同日而语。

接连数日,刘三又使男子族人暂停琅琊东山处开辟山道事务,在寨中大肆修葺、筑建大屋房舍,并连原来的张家大宅一并翻新改治,族人全部按照家中人口分配房舍居住。新建后的房舍基础造得极其深厚,以山中碎石填堵灌注,清一色地建成两至三层的楼阁样式,既有效地安排了族人安居生计,又大大地节省了空间。由是,族人渐渐告别饥寒、蜗居的穷困潦倒日子,吃得饱穿得暖,人人都有舒适宽敞的床榻卧睡。从此而始,六十余名族人人人喜形于色,都击节赞叹刘三的做法,对其人也比往日间更加信服,渐渐地已经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刘三自己居住的小小楼阁也自此扩建了一倍有余,使木氏、新妇鲁氏都于二层楼阁中居住,更留下单独一间门户以供鲁家翁公随时搬回山中小寨居住。公乘阳庆一家三口住进一间大宅,与刘三家比邻而居。

公乘阳庆在完全地传承了皇帝医经与扁鹊医经两部经书之后,又通过在给病人不断地看诊实践中一一加以印证,渐渐地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极为综合完整的医经,集成脉论、经书篇两部,又将声色诊断术、听诊术、阴阳术、药理、砭石神术、房中术等秘藏书籍和医术一一贯通融汇,医术手段由是大增。刘三每日都亲至其室与其畅谈甚久,公乘阳庆于每问之间都夸夸其谈,滔滔不绝,毫无滞涩。

至此,寨中族人看诊医病,无论是以汤剂、药熨、砭石、导引、按摩、镵针,莫不手到病除,从根而治。小到风寒咳嗽,血肾亏虚,大到心肺五脏,妇人生产,婴儿先天有缺,莫不一一对症,几无纰漏,从此断绝了滞医、早夭、枉死等种种凶险。山中寨人多长寿,公乘阳庆又数次亲至静湖、山间研究泉水,谓之山中泉水含有丰富金属矿物,人体经常于泉水中侵泡沐浴,可以起到活血、去毒和养颜的超凡功用。

公乘阳庆之女,新月,年方八岁,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喜人可爱,因经年待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中也颇是懂得了一些医经手段。新月时常前往刘三家中观看木氏、鲁氏治于女红,但却极少兴趣,只是单纯地因为喜爱之心亲近木氏、鲁氏,或于嬉笑谈论中混在一处打发时日。

这几日,刘三每从山中归来,必先至泉水静湖中清洗沐浴一回,方才归于家中。鲁氏婷儿在榻间含情脉脉地施展手段为其在背上、腰际拿捏起来,经过一日劳累的刘三总能感觉到一股说不尽倒不出的舒泰畅快。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由新月处学来的“舒经活血手法”。

八月丙申日,山中归来的刘三来到公乘阳庆家中小聚品了一回茶(公乘阳庆向不饮酒,刘三因常从其人灌输了一些养生经后便也一起断了饮酒的习惯),无意间听到前往邑中置办草药的族人说起琅琊邑中的丹神子徐市近日因为炼丹不慎,导致丹炉无故发生了大爆炸,就此轰塌了府邸半间房屋,就连徐市本人也受到了波及,并因此抱恙在身。

言之无心,听者有意,刘三顿时心中一动。这些时日,打通琅琊东山通道的任务进展得极其缓慢,虽然第一条大约二十余丈的山中通道已经完整地贯穿凿通了,但是第二条通道的既定路线中却碰到了清一色的金刚岩,三十余名壮年族人日日劳作不辍,却效果甚微,事倍功半。当时,齐东之地多有些个虚无缥缈求道炼丹的方士,每每或以海外硝石、硫磺等物炼制丹药,这些方士经常搜肠刮肚,遍取其材,偶而有人以草木灰、木炭与硝石硫磺等物放在一起熔炼,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炸鼎大祸事。丹神子徐市这一次炼丹,也侥幸因为加入的硝石、硫磺数量并不甚多,所以才能够劫后余生。

硝石、硫磺等物都是极强的酸碱之物,放在一起便可成为一种恐怖力量的源泉,最古老的火药就是由此而始。此类物事对于他人来说,或许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凶“之物,但是对于刘三来说,却正是可以解燃眉之急的至关重要之物。

丁酉日,刘三使族人停留家中休息一日,自己却遣人至琅琊邑中送信与栾布,让其亲至徐公府上拿了拜帖登门丹神子徐市的府上,遍取其人炼丹的诸种物事,并追问出了硝石、硫磺等物的来源去向,言明只是要将此等物事研究用于锻治铁铜之器。徐市全身裹了皂白绸布,在栾布离开的时候,他竟然强忍着疼痛挣扎着由榻上坐起身体,一再地向其告诫此物是如何如何地具有难以想象的凶险程度。

午时过后,栾布亲自将硝石、硫磺用层层的粗麻布细心地包裹了一回,与族人谭子旺用两匹马分别将这两件重要物事一路驮着送至了刘三家中。拿到了硝石、硫磺之后,刘三立刻由山中砍回数段既坚且壮的硕大青竹,又制成数节两端密封的竹筒,在竹筒的一端凿出一个细小孔洞,然后将硝石、硫磺一一在陶罐中研碎成粉末,在确保两种物事完全地冷却过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将之一一灌注至竹筒之内,最后,刘三又在竹筒的前端灌入了一些木炭粉末,制作了一个由一段风干了的油质松木做成的引线。

申时左右,刘三在提醒了木氏、鲁氏之后,便唤过族长谭公一起来到了琅琊东山第二条通道之内。刘三将一只火药竹筒置入由金刚岩体凿开的石缝之内,在洞口之外,刘三用“阳燧”铜镜凝聚日光的热力将油脂松木引线点燃,在一阵细微的噼噼啪啪声中,刘三拉过谭公转身就跑,两个人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第一条通道出口之外方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只听得前方不远一声“轰”地巨响,二人立足所在处都感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震动。

谭公早已惊吓得面无血色,若非是一旁的刘三用胳膊搀扶着,说不定早就已经伏地瘫倒不起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谭公,你随我来。”

刘三牵着仍然惊魂未定的谭公一路沿着通道来到前方,只见原本一处坚不可破的巨大岩体早已被炸开了丈余的距离,大石早已飞出山涧之下,无数细小碎石更是七零八落地散落了满满的一地。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一幕场景,谭公一颗古井不波的心中早已翻起了惊天骇浪,他侧目望向身旁的刘三,心中骇然思索,就是这样一个在天地之下显得无限渺小的凡夫俗子,一旦拥有了超群卓绝的智慧,竟然能展现出天地一般的无穷神奇手段,这…….这真的乃是由人力所致的破坏力量吗?

事实归事实,但一旦面对几十名族人,立刻就唤作了另一种说法,却是刘三早早地与谭公商量好的稳定族人人心的计谋。

“谭公,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强以人力开凿东山,竟然惹怒了天神?”

“这是天外陨石降临琅琊东山!”

“天外陨石?”

“不错。鲁僖公十六年春,就曾有五块极大的陨石降落于宋地。秦献公十七年,栎阳曾有陨星雨群降落。至于夏商之时,也曾有过数度陨石、陨星的出现。”

“然则陨石又在哪里?”

“陨石早已在巨力冲撞之下陷没在山涧之下的地心之内了,已几无踪迹可寻。”

“……”

等到刘三回到家中,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虽然提前得到了讯息,仍然被这山中的轰然巨响吓了一跳。

“三哥,你这好大一会子功夫究竟折腾了些什么物什?为什么你拿了一个竹筒装了些黄白碎石粉末出去后,东山就响起了这偌大的声响动静?这不会是和你有关吧?”

“呃,桑,这怎么会与我有关呢……这是因为有天外陨石降落东山。”

“三哥,可是你又提前告知我们要提防小心,不要被这即将降临的巨响震动惊吓?”

“婷儿,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阴阳家祖师邹衍的三代弟子,他老人家夜观天象顿悟阴阳,创立五行学说,将天下分为九大神州,而九大神州又各自九分,中国乃是这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我只不过稍稍传承了他老人家的一点点较为浅薄的学识,故此方能做到管窥一线,稍稍将今日的这一场天机提前洞悉一二。”

“三哥,前些日子木氏看你既通儒家,又通墨家,我还以为你非儒即墨了呢。”

“呃,三哥我集诸子百家之学而大成,这个也是有的。”

“……”

自此之后,刘三又自山外搜集购得一些硝石、硫磺,一次制成火药十余副,小心翼翼地将其藏于深山隐蔽处,再也未有丝毫示与族人之间。谭公老成持重,虽然心下惊骇,却早已对刘三敬若神明,也自不曾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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