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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儒家会馆

刘三等人随着商队在峡谷中又自继续行进一段山路,酉时刚过,大家便在一处宽阔隐蔽的山谷中驻地休息下来。

众人一起动手,由附近山脚捡回柴薪,不到片刻,一堆堆的篝火便熊熊地燃烧起来,四十余人众纷纷取出面饼干粮、水袋、酒瓮、酒碗,就此吃喝畅谈起来。此时虽值盛夏,但山风凛冽,呼啸阵阵,众人就着火堆吃了几碗酒,也就不再觉得寒冷凄凉。

刘三喊过五弟胡奋,一起前往附近山腰处砍回了数段细木、青竹,在合力将之搬回之后,又自马背之上取下一个圆鼓鼓的麻袋包裹。打开之后,却是一张由粗麻缝制而成的足有数丈方圆的布匹。这一段粗麻布匹缝制得又自有些特殊异于寻常,对角自成一条弧线,又有一个圆鼓鼓的“布囊”,刘三将两段青竹成对角弯曲着插进粗麻布匹,顷刻之间已然撑起了一方宽敞的“帐篷”,在一众商旅中人的目瞪口呆中,刘三早已和胡奋兄弟二人将“帐篷”的四个边角各用四块大石落定,两个人信手撕开“帐篷”的开角闪身就进入了紧紧密闭着自成一方天地的温暖空间,接着又用一段粗木在中间竖立着埋将起来,用其固定住两段青竹片及这偌大的一只“帐篷”。

盖聂、鲁句践早已混在商队中喝尽了兴,这时便由马背上取下包裹,哈哈大笑着低首迈入了这一间“帐篷”。

“三哥,真有你的!这一晚,咱们可以不用风餐露宿啦,哈哈。对了,三哥,不知此物如何称呼?”

“胡戎之地多游牧之民,他们经年漂泊未定,随着草原河流行走,居无定所,擅以兽皮制‘帐篷’以供居住,由是为家。”

“原来此物竟是称作‘帐篷’,真是一个好名字!”

盖聂、鲁句践二人尚未答话,恰在此时探身而入的鲁义方、葛老汉等一众客商却都齐声地喊起好来。

“某之所治,又与胡戎之人所用的不尽相同,较之简易轻便了些,方便携带出行。”

“三哥所治,慎思独具,巧夺天工,定然是一些远非那些胡戎蛮子的榆木脑袋瓜子可以理解领悟之奇物!”

“一些弄巧手段,倒让兄弟们见笑了。”

话虽如此,鲁义方统领的一支商队几十号客商却都清一色地围在了帐篷内外,大声地顿足嗟叹起来,由此为始,常年行走在秦楚、秦齐之间的客商多备“帐篷”以作行商之用,大感其便。

是夜,刘三一众兄弟四人将马匹安顿在账外,将一切包裹、黄金都抬进帐内,再次化整为零,就地分作了四份由大家分别保管,然后铺了一些茅草与细软之物,就地合衣睡下。

戊午日卯时,刘三一行四人在与商队鲁义方处留下了五两金子之后,就此与商队作别匆匆上马疾驰而去。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刘三四人便由黄河岸边过了石门,出了华阴,渐渐地行至骊山之下。

咸阳东城门外,由东至西,从芷阳、杜原至寿陵,凡灞水以东偌大一片山道两侧都是历代秦候的陵墓庄园,每隔百步,便有一名秦军卒吏戍守。刘三四人艺高人胆大,又做足了准备,到了此地岂有回头之理?

兄弟四人一路行来,自由擅长秦国语言的鲁句践在前头应对。好在这些戍卒只从简随意地询问了一两句,便放任刘三一行兄弟四人通行。午时刚过,刘三四人就已经纵马过了灞水,一举进入了秦国的都邑咸阳城。

咸阳城此时内有住户五万余家,各有东西南北四条十里长街,其繁荣程度又在齐国临淄城与赵国邯郸城之上。刘三一行四人牵了马匹,不去投店,穿街入巷,径自来到西长街偏僻处,寻得一个经营酒肆的东家买下一间大院就此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兄弟四人在西长街的倌寮中随便吃了一回,就此分成两路,各自去探听讯息。胡奋跟着鲁句践一路,负责从西长街、东长街两个方向;刘三与盖聂一路,负责南长街、北长街两个方向。

北长街是咸阳宫与朝中将相大夫的官邸集中所在,长街两头、中心各有戍卒值守,并不时地有成群结队的戍卒提戈巡逻而过。刘三、盖聂二人在北长街上稍稍观察了一回,便回到了南长街。步入南长街,二人首先来到靠近城邑中心的儒家会馆。

在二人初一踏入会馆馆门之时,一个身穿儒衫的少年弟子便三步两步迎了上来。

“未知两位先生来到儒家会馆有何事见教?”

“我们二人乃是楚国的儒宗旁支,也曾师从过荀圣师座下学习过一段时日,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促进与秦国儒宗一支的交流,未知现在执掌贵会馆的竟是哪一位先生?”

“原来是楚国儒宗的两位师叔驾临,弟子失礼了!回二位师叔,现在执掌这一处儒家会馆的乃是秦国客卿大夫张苍大人,正是弟子的老师。说起来,家师与二位师叔也算是份属同门了。”

“咦,原来尊师也是荀圣师的弟子,这可巧了!那咱们可都是现任廷尉李斯大人的儒家同窗了。”

“正是。二位师叔请稍候片刻,待弟子前去请家师。”

“有劳。”

刘三、盖聂二人微微含笑对视一眼,随即在馆中左首两处矮几的一侧盘膝坐了下来。抬头看时,只见数丈见方的一间厅堂正面挂了一幅儒家圣祖师孔丘的帛画像,对面的墙壁上镶挂了两条简书。一条简书弯弯曲曲写的正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另一条写的乃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过了不大一会,会馆右侧深处一间静室中传出一阵快步疾趋之声,随即就见到一个身高八尺皮肤白皙大约二三十岁的年轻儒生抬手拨开竹帘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两位贵客驾临,敝馆蓬荜生辉,失礼怠慢之处,还望见谅。在下儒家张苍,未知二位先生如何称呼?”

会馆大夫张苍一路疾步由内室急奔走出馆外,口中未及询问贵客却已早早地以儒家之道拱手作揖低首拜谢了一礼。

“不敢,不敢。儒家刘参见过‘神算子’师兄!”

“儒家盖乞见过‘神算子’师兄!”

刘三、盖聂知道会馆大夫张苍乃是儒家荀子圣师货真价实的门内弟子,早已由矮几一侧站起,匆匆地探出身来,如法地行了一个儒家同门之礼。

“咦,原来果真是儒家的同窗师兄到了。二位师兄,此处说话不便,请随我至内室叙话。”

刘三、盖聂提前串通好了口风,既是冒冲了儒家弟子的身份,便随口捏造了一个假名字,但看似貌不惊人的一句对话一语中的,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张苍在儒门从学时获得的“神算子”称号,能够知道这个戏称之人自然也非常人,定然是与儒家大有渊源之辈。二人声称乃是拜在荀圣师门下的楚国儒宗一支,此事若是属实,然则这眼前二人能够知道自己的同门戏称也就不足为怪了。

“谨遵师兄吩咐。‘神算子’师兄进入师门远在我等二人之前,原该是我等二人的师兄。”

张苍微微一笑,抬臂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随即领着刘三、盖聂二人进了会馆内室。片刻之后,双方分宾主落座,简单地一阵寒暄之后,早由会馆中的儒家年轻弟子奉茶递盏摆在了木几之上。

“刘师弟、盖师弟,自从老师于十余年前离开齐国临淄城去了楚国,从此便与弟子们失去了音讯,未知他老人家近况如何,身体是否依然安健?”

“回师兄,楚考烈王二十四年,我等兄弟二人于兰陵县邑拜于荀圣师座下,仅仅秉承师训三年,圣师便已仙逝而去了……”

“什么?老师竟然仙逝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老师他老人家怎么会……”

“师兄节哀顺变。老师在考烈王二十四年回到楚国,由春申君引荐作了兰陵县令,一年之中将兰陵治理得井井有条,县邑之中人人知仁爱,懂礼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无不拍手称赞。到了考烈王二十五年,楚王驾崩,幽王即位,国舅李园杀了春申君,从此擅权。老师受到牵连,也一起被罢了官,此后一年有余,老师呕心沥血编纂了几篇文章之后,便就此辞世仙归了。”

“想来便是因为这一群奸佞将楚国弄得乌烟瘴气,老师心系兰陵,爱屋及乌,由此积郁了心结,所以才会一蹶不振,撒手仙归……”

“师兄分析得透彻犹如亲见,这三年之中,我兄弟二人日夜侍奉老师座下,亲眼目睹他老人家由盛及衰,这样一番大起大落,即便是我等年轻之辈也未必能够坦然承受,何况是老师这样的古稀老者?我等一众弟子日日劝慰,时常以一些典籍中的故事逗引,老师偶然一笑,胸怀却一直未能尽畅,终于在楚幽王二年就此与世长辞了……”

“两位师弟,你们做得很好!我辈这些做师兄的,未能在老师临终前略尽孝道,实在引为毕生之憾事,你们能够侍奉老师直到他老人家离世,这是莫大的福分…….以我之见,咱们这就去请廷尉李斯大人来会馆商量悼祭先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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