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匆匆建成的竹舍,房门并没有很好地紧固安装门栓,刘三轻轻一推,就闯进了漆黑一片的竹舍。
模糊中只见到一个黑色人影从屋内竹塌上滚落下来,身体蹒跚着奔将过来,就欲夺门而出。与此同时,木氏低声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地传进了刘三的耳中。
可恶!刘三顿时一阵气血上涌,冲上去一脚踹向抢到竹舍门口的黑影,随即双拳如同暴风骤雨一样倾泻在这名“恶贼”的身上。
身下的“恶贼”发出阵阵杀猪似的嚎叫,听起来竟然有一些熟悉。坏了,竟然是张家的大公子张伯凡!
耳边听得逼近的纷乱脚步声,刘三非但没有立即停手,反而加快加重了手底下的动作。要痛揍“恶贼”就乘现在,一旦张家的人到来了就完全没有动手的机会了啊……
胡贲、夏婴两个人首先奔近这一处新建的竹舍。刘三手脚未停,嘴上却骂骂咧咧地大喊大叫起来。
“夏师傅,胡大哥,快来帮兄弟一起教训这个无视齐律、青石子寨族规欺凌妇孺的**恶贼!”
“什么!哪个恶贼竟敢如此放肆?”
胡贲是个血性男儿,听到刘三的说辞,立刻就动了真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来对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胡贲体壮力巨,远非刘三能比,张伯凡顿时发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胡贲,你……这个无礼的家仆!快…….快点住手!哎呦,哎呦……”
“咦?是大……大公子吗?”
“是……是我!”
哎呀,好可惜!胡贲兄弟你怎么这么快叫出了“恶贼”的真实身份,这下子就不能好好地痛扁此贼了。
“好啊,你这个臭贼,竟然胆敢冒充张大公子,看打!”
刘三拦住二人话头,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住手!快给我住手!”主角张大牙——一个大腹便便浑身圆滚滚好似要流出油来的男人,终于在何伯与家仆的簇拥下姗姗来迟了。
“伯凡,伯凡!哪个混帐东西竟然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又是木氏这个灾星引起的祸乱!自达这个灾星嫁入我们张家,我就屡屡感觉诸事不顺,胸中不畅,果然我的小儿子给这个灾星给克死了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想不到这个灾星又要来克的大儿子了啊!伯凡,伯凡,你感觉怎么样?天哪,你怎么浑身是血?来人,来人——快点将大公子抬回去救治!”
经过张大牙这一场半真半假做戏般的大吵大闹,几乎全寨子的族人都来到了竹舍。
张大牙拉过寨子中的族长谭公海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着自己胸中的怨气。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张大牙神色凌厉,几乎以咆哮似的声调,以近乎“宣判”的语调对牵连此事的两位主要人物作下了处理结论。
“这一次,木氏与这个外乡人必须果断地以最严厉的族规加以惩罚,一举将祸患永远铲除,以免祸乱蔓延,殃及整个青石子寨!”
“咦?我刘三初至琅邪县邑的时候,就听说这里的民风淳朴,人人崇尚礼仪,尊师重道,整个齐国,君臣官民莫不上下一心,以仁义厚德载誉七国之上,更传及海外。可是,见面不如闻名,在这小小的一处青石子寨,就让刘三见识了仗势欺人、贼喊捉贼,罪首反侮受害人、倒打一耙的卑劣行径,实在让人大失所望,悲哉痛哉,这简直是目无法纪、有辱国风呀!”
“我青石子寨岂容你这丑陋的外乡人口舌灿灿,信口狡辩,来人——”
“张公,且慢!这位先生,请问阁下祖籍何处,府上如何称呼?莫非……先生竟然是出自于稷下学宫之人?”
什么!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的名气近年响誉七国及海外,小小一座学府几乎容纳了战国后期诸子百家的各路风云代表人物,并传闻近日稷下学宫派出了数十名儒家、道家、墨家、农家、兵家的杰出贤士至各处郡府县邑讲学传道,教化万民,物色贤才。难道说,这一位貌不惊人的外乡先生正是来自于稷下学宫的贤者?
就算寨中的其他村民不知,族长谭海、大户劣绅张大牙都是稍稍知悉内情的,就连张家的御马人夏婴也都对此略知一二,虽说青石子寨较为闭塞,但是这座响誉整个齐国的宏伟学府的名号早已传遍整个齐国大地。
刘三疑惑片刻之后,苦苦思索回忆,忽然间似乎记起了在战国时期的齐国的确有着这一个不同寻常的学府所在。
哦,稷下学宫吗?这一个在田齐桓公田午年间创办的高等学府,一度吸纳了诸子百家中道家、儒家、法家、兵家、阴阳家等数千位仁人贤士,孟子、荀子、邹衍、孙膑、李斯、韩非都曾于稷下学宫内外闻名后世。换句话说,稷下学宫,简直就是战国时期风云人物隐没发迹的制造工厂呀!
“唔,唔,这个……不好!”刘三搜遍记忆正欲有所应答,忽然听得竹舍之内“咣当”一声响动,随即脸色一变,匆匆转身进入舍内。
半响之后,刘三一脸惨白摇摇晃晃地走至竹舍之外张大牙、谭海等一众族人面前,临近之时,脚步一闪,一个趔趄,几乎差一点就此栽倒在地。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了,木氏上吊自尽了!”
“什么!”
“木氏这个灾星真的上吊自杀了?那样真是死得其所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那!”
“不过——幸好我刘三见机得早,及时地将木氏救了下来,并进行了一番人工——哦,总之好险好险,受害人已经被我救了下来,目前暂无大碍,只是她心理受到的创伤恐怕是一时半刻无法平复的了,我看族长大人、各位青石子寨族中长辈还是尽快惩办凶手,平复民愤、以振国风呀,否则,如果此事一旦传至县邑,甚至是国都或者是稷下学宫,影响将会极其巨大,到时候恐怕谁都无力挽回……”
“非我族群,必是异类!我看你根本就是来自六国的奸细,你在这里穷词狡辩,不怕东窗事发,被一举收进国都监牢吗?”
咦,看不出这个张大牙还是有一些智慧的,居然看出我并非齐国人,不过,此情此景,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张公,我看这件事情还是息事宁人算了!况且木氏此前已经受到了族规的惩罚,此女大难不死,或许是上天之意,如果强行为之,恐怕——”
“谭公,你过虑了!我看根本就是这个外乡人胡编乱造,故意夸大其实!”
“事实俱在眼前,是不是我刘三信口胡说、妄言狡辩,这么多族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非黑白,大家都分辩得很清楚!大公子深夜强行入室侵犯妇人木氏,我与夏婴、胡贲都曾亲耳所闻、亲眼目睹,难道还会有错?不知道这种灭绝人性的下流胚子行径,按照齐律应当怎样惩戒?”
“任凭你巧舌如簧也无用处,我儿子如今浑身是血,生死未卜,此事我绝对不会善了!”
“浑身是血的又不是你儿子一个人,木氏还差一点就魂飞九天了呢!”
“你这外乡人来路不明,一定是觊觎木氏美色,意图图谋不轨,所以才与她串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即便我刘三是个外乡人又怎样?我只是仗义执言,说出大家心中想要说又不敢说出的话罢了!嘿嘿,仗义本多屠狗辈,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叹可叹!”刘三大义凌然地说出这一番道理,用眼神扫遍寨中之人,最后更是犀利地盯在了族长谭公海翁的身上。
“咳,咳!此事究竟应该怎样处置,青石子寨一定会商量出一个合理公平的处理结果,我看现在还是给双方当事人留下一些时间进行救治和平复吧。这样,大家,都散了吧!”身为族长的谭海肩负着青石子寨的未来走向与生死安危重任,此刻被刘三一席铿锵有力的言语说得浑身冒出阵阵冷汗,在关键时刻急忙站出来对当事的双方进行劝解,扮演起一个不可或缺的和事佬角色。
“哼!夏婴,胡贲!你们两个还不跟我回去?回去我再和你们两个算账!”张大牙欺负木氏人微言轻,本想就着此事倒打一耙,一举将其置于死地,怎知道忽然一下子跳出来一个刘三这样的厉害角色,三言两语竟然说得族长谭海站在了木氏一边,而满寨子的人似乎也都相信了自己大儿子伯凡意图侵犯木氏的罪行。前后慎重思量一番,张大牙也担心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恐会就此在阴沟里翻船,辱没了一世英名,于是决定就此偃旗息鼓而去,事后再徐图遮掩化解此事。
张大牙一行十余人众浩浩荡荡自回府院,青石子寨的村民也都一一散去,族长谭海却故意放缓脚步,停留在木氏竹舍之外暂未离去。
“未知先生字号如何称呼?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说好说,族长大人太过谦逊礼让了。刘三便是我的大号,无字。”
“哦?不知刘三先生是否肯赏光前往谭某住处小住几日?”
“这个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得族长大人肯屈尊降贵,刘三当然也愿意倾心相交,只不过经此一事,木氏的安危实在让人心生顾虑,刘三着实放心不下,所以……”
“哦,哦,我明白!那么抚慰与守护木氏的重任就有劳刘三先生了。”谭海这名年过古稀的老者居然十分难得地抚髯一笑,神情中更透出几分揶揄之意。
“谭公,事情并非如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我明白,我明白!告辞,告辞!”
“咳,咳……”
等待众人尽数散去之后,刘三关上竹舍之门,转身迈进房内。片刻之后,一盏油灯冉冉亮起,一下子打破了满满一屋子的黑暗。只见黑衣女子木氏正自端坐榻上,俏脸之上笑意盈盈,一双灵眸上下闪烁,神情中充满了狡黠与兴奋之意,哪有半年受到侵犯惊吓的样子?
“你呀,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张伯凡如果知道自己夜闯竹舍竟会是这样一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恐怕打死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不要只顾着说我,你这个堂堂来自稷下学宫的先生居然不是真的‘哑巴’,难道只是为了捉弄一下妇人吗?还有,刘三恐怕也只是你的化名吧?快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抑或是来自哪国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