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光家中本是苎萝村中的大户之家,家中颇有些资财,其家中父母兄长素日里颇有些瞧不上胡奋这个族外之人,只因小光生性倔强,着实哭闹了几回,父母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二人交往。大越有个当地首领的小儿子唤做布谟,因与施小光的兄长施句离有所交往,二人数度来往之后,布谟就知晓了施句离有个长相俏丽的小妹,因此便想与施家结亲。施句离也有此意,便数度说与父母,父母对此事也并无任何意见,但到了最后一关,施小光却是说什么也不妥协。布谟带了数名强壮族人上门寻到胡奋,却都给胡奋风轻云淡地打发了。几次之后,布谟深知胡奋身手的厉害,便连施家之门也不敢走了。
刘三知道要办成这一件亲事的关键在于两个人,一个是大越首领的儿子布谟,另一个就是施小光的哥哥施句离。施句离生性洒脱,喜欢结交一些酒肉朋友,刘三、胡奋两兄弟便日日宴请他与他的朋友。施句离本人虽然也对刘三、胡奋有了一些改观,不像以前那般一见生厌了,但对于妹妹的亲事却始终没有松口。但其人所交的一些酒肉朋友大多都是一些市井之徒,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三天两头都有人上门替刘三、胡奋兄弟说好话,日子一长,施句离的态度也就渐渐有了松动。
“三哥,小光与胡奋兄弟的亲事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布谟的家族在本地颇有势力,如果我施家果真允了这一门亲事,恐怕布谟会上门纠缠。”
因胡奋、施小光及施句离的一群酒肉朋友经常“三哥”“三哥”地称呼刘三,施句离便也习惯地叫了起来。
“句离兄弟原来担心的竟是这个,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大越布谟公子的问题。”
“哦,如果三哥果真能够解决了布谟的麻烦,我倒是不介意成全小光与胡奋兄弟这一段好事,都道三哥仁义为怀,胸怀若谷,未知三哥竟有何良策?”
“句离兄,不知道本地方上除了布谟一族之外,还有哪一族的首领势力要远远地大于布谟一家的?”
“在浙江北岸的河越一族有个唤作齐牙的公子,势力颇大,威望极盛,份属东越侯的一支,布谟一族虽然一再向齐牙公子示好,但对方一直不冷不热,布谟家族一直敬畏,不敢有所怨恨。”
“那咱们就会一会这个齐牙公子,凡人皆有所好,咱们相尽办法,总能打动结交到齐牙公子。”
“如果真能如愿结交到了齐牙公子,句离今后一切听从三哥吩咐!”
“好说,好说。”
此后,刘三将金钱大把大把地花出去,又通过施句离遣人多方探听收买齐牙公子的近侍,终于在一月之后的辛未日如愿地见到了齐牙公子。齐牙公子嗜武好斗,刘三唤过胡奋亲自与齐牙的五个颇擅剑术的近侍稍稍舞了一段剑,齐牙公子对胡奋惊为神人,更亲自把盏与其对饮。施句离乘机又将家族中收藏多年的一柄五尺古剑献于齐牙,齐牙当众拔出此剑,只见日光映照之下,古朴幽暗的剑身阵阵波光涌动,挥舞之际,锋芒迎风便涨,寒气四射逼人,在坐众人都齐声喝彩,齐牙胸怀更是大畅。刘三放眼望去,隐约瞥见剑身处刻着几个小篆,依稀便是“湛卢”两字。从此,施句离与河越族中的齐牙公子结成莫逆之交,拜为河越一族上宾,自然不将布谟放在眼里。
六月丁丑日,刘三带了胡奋亲至苎萝村施家提亲,当满满当当二十石美酒佳酿、二十石新鲜果蔬、二十头牛、二十只鸡、二十只鸭并五百两黄金的彩礼一一地呈与施家大宅之内,施家公婆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只有不住点头的份了,整个苎萝村的人也都齐声地欢呼起来。接下来,按照当地越族的风俗,刘三在苎萝村西村、东村大摆三日宴席,请同族之人共享喜庆。由是,苎萝村村人无不赞叹施家结了一门好亲,施家女小光挑了一户好人家。对于新结的这一门异国族外的亲事,施家公婆也挑不出什么刺来,施句离更是大方地将家中收藏的另一柄唤作“胜邪”的宝剑当作回礼送给了施家新婿胡奋姑爷,胡奋惯施长剑,“胜邪”乃是一柄三尺短剑,这一柄极富盛名的宝剑由是在辗转之下又落入了刘三的手中。
七月丙申日,刘三通过施句离之手置办了一辆马车、两匹骏马,与墨小兰、胡奋、施小光就此拜别了施家,离开了苎萝村,一路北上,返回齐国琅琊。
一行四人过了浙江,一路沿着太湖北上,渡过乌江口,来到了舒邑境内。舒邑本属于舒国领地,后为徐国所灭,后又几度复国,终归楚国。这一日,邑中一户姓虞的大户为家中女儿庆生,大宴亲朋,请了一群苗、回、侗族的女儿在邑中歌舞助兴,又光施钱米,邑中之人围满了偌大一条长街,好不热闹。
施小光爱好乐舞,吵着要留在邑中观看,胡奋也是一般的少年心性,墨小兰又自劝说了一回,因其时天色已晚,刘三一行四人便在邑中长街的一家客店住了下来,四个人在酒楼上一边吃茶一边观看。过了一会,胡奋、施小光两个人终究是少年心性,耐不住寂寞,一起携着手下了酒楼钻到穿梭如织的人群中观看热闹去了。
到了晚间戌时左右,长街上虞府的大宅却莫名地走起火来。刘三、胡奋兄弟二人闻着呼喊声随着周围一众乡里前去扑救,但虞家几间宅子多由竹木所治,又因家中新近办了一大匹绸缎货物,所以燃烧起来极快,虽经众人尽力扑救,但终于几乎焚烧殆尽。虞氏一家妇孺十余个人口哭哭啼啼吵成了一锅粥,虞家翁也是垂足顿胸,一时没了主意。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日间虞家所请的宾客一个个地出谋献计起来。
“虞翁,府上这一次好在并没什么人口伤亡,多多少少也曾顺手带出了一些金钱,赶紧找个地方落脚住下,再徐图治一所宅子便是了。”
“哎,黄公,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府上尽取积蓄办了一匹丝绸货物,现下都给这一把火给烧尽了,现在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了。”
“老天这可有些不长眼睛了,好端端地,府上怎么就一把火给烧起来了呢,咳。”
“依我说,咱们大家伙都是平日里与虞翁交往甚密的朋友,现下里虞府遇了难,不如哥几个给虞翁凑凑份子,大家一起出个力,这虞家暂时渡过了这一道难关,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就渐渐地好将起来了。”
“哎呦,这可不巧了,我家的积蓄前几日都借给了河外舅公府上置办水田了,这会子我可一个子也拿不出了,曾老弟,你就有力多出一份吧。”
“我也是,前几日郢都老岳公府上宴请都中大夫一下子跟我这取了三十两金子,现如今我可连一百钱都拿不出来了。”
“虞翁,我家中新近赔了买卖,这时候可有些无能为力了,实在对不住。”
“我也是……”
“……”
“老哥哥,既这样,我也是爱莫能助了,我这里现在有三百钱,若不嫌弃,且先拿着去使吧。”
“曾老弟,府上也不宽裕,你还是自己留着使吧……这三百钱却是救不了我虞家一门上下十余口老小啊。”
虞家翁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有气,今日自己府上宴请的这一众宾客,哪一个平日里没受过自己的恩惠,怎么一到了自己落难,这一群昔日旧友竟一个一个地都缩了手脚,没有一个肯仗义相助的。
“照我说,虞翁你也无需犯难,府上的这一众姬妾儿女,现下里尊翁也无力赡养了,不如拣一些有姿色的都卖了去,拿了金钱先治一所小屋住下,再图来日也就是了。”
“这法子好,既减了虞翁赡养家室的担子,又解决了燃眉之急,妙计呀妙计。虞老哥,你府上的蔡氏、吴氏我看着都觉得不错,五两金子一个,我都替你养下了!”
“老虞,我要你的姜氏,也是五两金子!”
“虞仲亭,我要你府上的的房氏,三两金子!”
“……”
“你们!”
虞翁听了这一群见利忘义之徒的轻浮言语顿时气得脸上变了颜色,府上一众莺莺燕燕的夫人姬妾更是一个一个地瘫倒在了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脸色如灰。
“虞翁,你也不须为难,只要你肯将府上的一对女儿卖给我这侄儿作使用的婢女,我项梁就给你足够的金钱将原来的宅子重建如初。”
刘三听了“项梁”这个名字,心中顿时一惊,转首望了过去。远远地只见人丛之中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汉子负剑而立,颇有几分威势,身侧站立着一个粗眉大眼年约十岁左右的男童,正自向对面虞翁身侧一个满脸漆黑的女童扮着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