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薛三次日出得宫门,真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未免灰头丧气的。常二见了自然要问。一开始薛三还支支吾吾,觉得有些丢脸,所以想拿话敷衍。
哪曾想一见他这样,常二心中有数,神态间就有了轻视之意。
如此反而勾起薛三心头怒火,气血上涌之际,就把常二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怪道:“都是你安排的好事儿!”
常二也是个犟脾气,顿时嘲笑道:“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打了起来。
旁边人赶紧劝开,常二听得薛三话里透露出是另外一个宫女搅了好事儿,便担心那宫女会不会把事情报给上面,要是这样的话,上面查下来,谁都跑不掉。顿时常二就软了下来,好声地问薛三,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薛三也说不明白,只知两人一个叫川棠,一个叫花菡——单公公带两人回去后院时,从交谈中薛三听出了两人的名字。
常二心惊胆战,真担心事情已经告发,亏得薛三又把后面发生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这才让他稍稍心安——真要是想告发,那薛三可就出不来了。
而现在薛三既已经出来,再告发也怕是迟了,只是他和天雁……恐怕这段时间要避一避了。对方已经知道二人是怎么幽会、又是在哪幽会的,万一报复起来抓个现行可就惨了,还是不要冒风险的好。
隔了两天,他又忍不住,让一个小太监给天雁捎话,让天雁提防着川棠和花菡。
于是天雁这才知道,那晚薛三根本就没得手,难怪一连两天都等不到好消息——就没有好消息!真真是气煞了人!
她原本还想着把花菡送给薛三,一来为了常二那晚的央求,二来也可借此机会收了花菡,从此把花菡拿捏在手中,对她俯首帖耳。虽然她一直以来欺负起花菡来从不犹豫,花菡也表现不错,可是她要的是绝对的忠诚,而面前正好有一个机会。
可惜,怎么就多出来一个川棠?
天雁认定,若是没有川棠,那事儿,准成。这样一想,她对川棠就生出一股恼意来,恨恨地一跺脚,就生出一个主意。
灵信宫虽是不比墨央宫恢弘大气,庄重清幽,却也质朴别致、独具特色。宫内遍植常青植物,几株梅花在芬芳吐艳,兀自妖娆。后面僻出一处园子,一角亭子凛然伫立,正是品茶赏梅的好去处。若是来一场大雪,把那廊檐花枝覆盖,捧一手炉,哈着寒气,眼望白雪茫茫,或踱或立,或忧或喜,俱是必有一番风味。
从园子后角门出去,又是一间院子,名:晓梦园。只有屋三间,独立于后院之外,在西边独有一个角门,可通往后院。此处虽偏,但绝对是清幽僻静的所在,沁鸢就看中了这一点,选了这一处居住。瞿山行宫宫所众多,萱妃如今虽是没资格坐上一宫主位,可又没人和她抢,反正已经占了灵信宫,底下奴才也就跟着“沾光”了。
如此,沁鸢想住哪里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此时,素瑶正在晓梦园陪着沁鸢说笑。
素瑶知道,如今的自己看似正在得意之时,沁鸢又似不理事务,可要是沁鸢不满意她,随时都能把她给弄下去。所以巴结奉承还是要的。虽说像沁鸢这种老人儿,必定洞察人情世故,知道她其实是在虚伪讨好,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谁不愿意听好话?
可笑的正是那些明知道世情如此,却自认清高脱俗而不肯拿谎话来哄人的——真是,何必跟世情过不去?低低头,笑一笑,顺应潮流也就是了。
那桃香不就是这种人吗?
看她如今下场如何?落雯不理,川棠也有疏离之意,其他人更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人活成这样,可真是失败啊!
真是人比人,笑死人。
这不,素瑶见沁鸢偶尔咳嗽,便让平娇去膳房弄碗冰糖炖雪梨,虽不是什么好物,但这东西可不仅止咳,还暖心呢。
正想着,平娇来了,揭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托出一莹白瓷碗,而那碗正冒着疼疼热气。
平娇笑了笑,把瓷碗搁到小案子上,看了看素瑶,又看了看沁鸢,欲言又止。
素瑶心知有异,也不作声,只等出了晓梦园才问道:“可是膳房有什么话?”
“倒真是这事儿。”平娇皱眉不满地道,“那林婆子说,按定制这饮品是不该膳房每日供应的,况且这几月公中拨款总是会迟些时间,还削减了这边膳房支出,所以她叫咱们体谅着点儿。”说完低头闷哼一声,冷冷地补充:“什么体谅,不就是想要银子么。这个林婆子,早前不知贪了公中多少了,当咱们不知道?”
素瑶黑着脸道:“谁叫咱们如今是什么人都能踩一脚的主儿呢?”想到疯疯癫癫的萱妃,禁不住越发气闷。
平娇叹气:“咱们娘娘,莫非真就好不成了?”
“谁知道?”素瑶冷冷地道。
平娇仍是叹气:“就算是好了,只怕也未必能再蒙圣宠了。”帝王之宠向来不会只归一处,萱妃能得昔日辉煌,便已是庆幸。可怜好好的一个人,成了如今这模样,只能叹息命运无常,世事难料。
素瑶也跟着叹气,“真是不嫌我事情多,成天到晚都是麻烦,人人都以为我今儿管了事儿了,仿佛有几面威风,殊不知我心里的火都能点着整个瞿山了!我又不是那擅隐忍的性子,真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也学姑姑一样,两手一甩爱谁谁,混日子去罢。”
一番话真真假假的,倒也说得似模似样。
平娇急道,“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是撒手不管,咱们这里还有谁能撑得起来?”
素瑶听了这话心中得意,面上自然不显,她淡淡地说道:“不是还有桃香么?我是个不尽心的,服侍不好咱们主子,她桃香可是个尽职尽责的,我看哪,就让她来管这烂摊子罢!”
“这话怎么说的?”平娇脚步一顿,撇了撇嘴道:“素瑶姐姐,你知我们早都得罪了桃香,要是你真让她管事儿,那我们可怎么办?再说,谁不知道桃香是什么人?仗着有几分模样,就妄想要爬上龙床……这种人你也想让我们听她的?都怪娘娘早先偏宠她,把她惯成了这副德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哼!在我心中她连你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素瑶板着面孔道:“休得胡说,这话要是被桃香听了去,可还了得?那位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说着戳了一下平娇的额头,兀自咯咯笑出了声。
平娇冲她吐了下舌头。倾月一去,另一个得力的也发了疯,如今素瑶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此时不对素瑶多献殷勤,还等何时?
说话间已经来到正房前面,萱妃就在屋中榻上歇着,素瑶抬腿刚进去,就见天雁迎面走了过来,边帮她脱掉斗篷边笑道:“素瑶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看着满面春风的,白里透着红,真是好看呢。”
“就你会说话。”素瑶嗔道,“娘娘可好?”
“发呆呢。”天雁道,“这几日娘娘发呆的时辰似乎长了些,人也消瘦了,叫咱们这些奴才看了,真是好生心酸,都要责怪自己伺候得不好了。”瞧了眼外面又道:“川棠怎么还不回来?”
“等她做什么?”平娇问道。
“自是用得着她,”天雁道,“伺候娘娘的事儿她最擅长了。”又转向素瑶道,“素瑶姐姐,不是我们推托犯懒,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娘娘一日日瘦下去,这不,都中午了娘娘还什么都没吃呢。所以我就想着,川棠要是在,兴许能有法子劝娘娘用膳呢。”
素瑶挥挥手道:“等她来就是了。”
天雁眼珠一转,又道:“说起来川棠心肠也是好,非但对娘娘忠心,连对晴欢都……”说罢,又似觉不妥,飞快地看了素瑶一眼,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