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素瑶也是个怪脾气,她见别人都在劝着要置川棠于死地,心思偏就活络了起来。
若说能让人死确是她有本事,既立了威,也逞了威风,可所有人都巴不得川棠去死的时候,她若是还能让川棠活下来,岂不是更显了威风?
何况细论起来,一个死人对她能有什么用?不如让川棠活着,让她时时为身边人做着榜样,刻刻担忧自己小命不保而努力巴结奉承,为众人活生生做一个表率。
莫不见沁鸢就曾这么做过?
这也就是落雯所说的“能让人死,也能让人生”了。
当下,素瑶就决定要开始拿川棠“立立规矩”。当然不会那么痛快。
只听素瑶冷哼一声,朝川棠道:“莫说我无心放你,就算是有心,你也得看看你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不是?先是穿了娘娘的衣服,幻想自己是公主,后又弄得我们都给你……呸,呸!别以为姑姑不说话,就是有心要放你了!”
川棠哪能听不出素瑶转了心思?不免喜出望外,磕头就拜道:“姐姐若是饶了川棠,川棠对天发誓日后定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姑是个好心的,求姐姐帮我说句话。”求姐姐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忘了姑姑。
沁鸢沉着脸,一直没说话。跟着疯主子这么久,大家其实都知道,川棠犯下的其实不算什么事儿,暗地里又有哪个给过主子好脸色?说起来娘娘那些个金银首饰可十有八九不见了,都去了哪里大家心知肚明。真要是想治罪,这宫中哪一个都逃不了。
之所以要惩治川棠,不过就是帮素瑶立一立威风罢了。这宫中太多烂事儿,沁鸢一早就懒得理了,素瑶哄得她高兴,她也就愿意对素瑶多成全些。
眼下见素瑶有放了川棠的心思,她也不管,只是觉得有些不耐。
抿了口茶,她对素瑶说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吧。”说罢起身要走,经过落雯身边时问道:“桃香呢?还病着?”
“自是病着。”落雯哼着,面上流露鄙夷之色,“见天在自己屋里睡大觉,吃饭还要别人伺候着,日子这么舒坦,依我看哪,八成这病是好不了了。姑姑你是知道的,桃香只知自己吃饱不饿,哪管娘娘衣食冷暖?”
沁鸢没说什么,心里却猜想着,想必这落雯和桃香在大吵之后确是闹掰了。
素瑶恭敬地把沁鸢送到了外面,堆着笑道:“姑姑,这天儿怪冷的,你可要小心着些。”
送走了沁鸢,素瑶可就成了这儿最大的了。
眼见川棠认错态度诚恳,也发了誓磕了头(都磕出血了),一副虚心改过的模样,素瑶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看川棠,只对倾月道:“你告诉九公公,说这川棠虽是以下犯上,但好歹也伺候了娘娘这么久,板子就免了,赏几个巴掌让她长长记性就行了。”
倾月点头应是。
川棠则千恩万谢。
之后倾月带头,让两个绿衣宫女一左一右抓着川棠的胳膊,就往九公公那里去。
原来在皇宫时,宫女犯了错误,一经查实便要交由内侍省,可现在是在行宫中,又没有内侍省,倒有一个领了这差事的太监,人称九公公。
这九公公原本就是个好利贪婪的,去年好不容易捞着了陪驾萱妃来行宫的美差,自认天高皇帝远,又掌管这刑罚之事,下到做杂役的宫女太监,上到沁鸢那样有品级的宫女,全要受他约束,自是油水不少的了。
哪知道萱妃这一来,估计就是走不了了,眼看着皇上已经三个多月没派人来探视萱妃,也再也没有打赏送来,众人不免都黯然神伤。皇宫那边也少不了要懈怠,这不,上个月的月钱就晚发了半个月,行宫中人虽然个个不满,可也早都料到了会这样。
早先觉得来这行宫是大风光之事,今儿个个都明白,其实这是进了冷宫了。
当初萱妃来此时,什么太医院、御膳房、内侍省、浣衣局等都奉旨拨了人跟随,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添了一倍,众人都道这是美差,几乎抢得头破血流,哪知到头来竟会是这样。
皇太后也是疯过的人,如今不是好好的?为何到了萱妃这里,这各种方法都试过,就是不见成效?
总之,众人少不了要低头认栽,有那心思活络的,早就央了皇宫里熟识的人,希望能逮着个路子把自己调回去。
这九公公就是其中之一。
少不得要花些钱打点这儿那儿的,这一年来捞的钱也不少,打点起来竟也显得捉襟见肘,心下不免忿忿,加上皇宫那边事情办得不顺,这几日心情正不好着呢。
川棠被送来时,九公公正斜靠在里间榻上,把弄着一个白玉精雕蝙蝠纹玉如意,这是一个二级宫女在受杖刑之前交出来的,靠这个,这宫女在挨了三十大板后仍是活了下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这玉如意断不是一个二等宫女所能拥有的,有那记性好的,可能还会记得这玉如意是两年前皇后赏给萱妃的玩意儿。也就是说,这宫女是从萱妃屋中偷了这玉如意。
说是“偷”或许并不恰当,因为人家可是正大光明拿的,而且做这种事儿的可不止一人,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都不说罢了。
那沁鸢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只顾自己拿忘了大家吧?那可是不能服众的。
小太监进来通报时,九公公放下玉如意,出了里间来到正堂,挥挥手示意小太监把川棠带进来。
倾月也跟着进来了。
“九公公。”倾月笑着见礼,袖子摆过,朝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什么,才把素瑶的话重复了一遍。
小太监上前来,让九公公看了一眼那东西。是个玫瑰红碧玺吊坠,色泽浓艳,做工精细,想必又是从萱妃那里得来的。
九公公看了跪在地上的川棠一眼,不觉有些惊奇:不过是要挨几巴掌,又不是去送死,倾月竟然舍得花这么大价钱帮她少受罪。
又看一眼那碧玺吊坠,九公公那原本不好的心情稍稍晴朗了些,正要命令小太监下手的时候轻点儿,却听见倾月道:“九公公,您可千万别误会,这东西是我特意拿来孝敬您的,跟这个叫川棠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倾月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收着早晚也是到了别人手里,何不大大方方地拿出来送人,也给自己赚个支撑?
这倒是给了九公公一个意外,一向只有到了领罚的时候,那些个宫女才肯把好东西拿出来,像倾月这么识趣的倒还是第一个。
九公公不免思量一番,想知道倾月的话是不是有其他深意,这时倾月又开口了:“九公公莫非是不信任我?您哪,只管叫人放心去打她,我真不是来为她求情的,她不配。说起来我还挺失望的,怎么就没让她领个杖刑,反而只是几巴掌了事?九公公,这几巴掌打下来,就算是再狠,也要不了一个人的命吧?”言语里竟是恶毒狠辣之意。
川棠早已听得魂飞魄散,最初她还当着倾月有心要救她,哪知……
倾月这话里话外分明是要九公公把她往死里打的节奏——如果几巴掌也能把一个人打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