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幽乍然一怔,眼眸一颤,有深沉的波涛,在眼里翻滚、暗沉。
终究,还是逃过了一劫么?
苏锦诗的声音一落,四下便静了静,苏承宣眼睛一亮,忙地挣扎着要从周氏怀中挣脱,“我要姐姐!”
“周妈,把他带出去,”苏锦幽看了苏锦诗一眼,站起身,朝马氏道:“还不去拿水!”
“不要!”苏承宣慌张地挣扎着,小短手打开,要去抱床上的人。
苏锦诗睁着双眼,目光之处是紫色的纱帐,她的头有些晕晕乎乎,这般睁着眼,眼前的事物,还在慢慢晃动,似有些不稳。
马氏心中大松一口气,应了一声,笑着去拿水。
谢天谢地,这小祖宗总算是醒了!
她的靠山保住了!
马氏一喜,想起一事,一边倒水一边忙朝外喊道:“小姐的药呢?还不去热一热端来!”
绿儿早跑得没影儿了。
外面的丫鬟一跳,神色一慌,忙地小跑去办事。
苏锦幽眼神极冷,在细云的眼色下,才慢慢缓和了心绪,露出紧张与担忧,坐下看着床上的苏锦诗,“姐姐?姐姐?”
头有些晕,却又莫名有些明敞,不似之前的懵懵懂懂,像是什么打开了,什么亮堂了……
身边是吵嚷的呼唤声,苏锦诗不适地皱了皱眉,好吵。
“姐姐?姐姐?姐姐?”苏锦幽紧张地唤着她,“姐姐?姐姐?”
苏承宣不停挣扎着:“我要姐姐!要姐姐!”
周氏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细云冷看了她一眼,这才明白,忙地将苏承宣抱下去,好声好气哄着:“少爷别闹少爷别闹,乳娘带您回去吃酥糕,听话啊。”
“姐姐……姐姐……”
苏承宣急了,却只能看着芍药阁越来越远。
“药端来了。”丫鬟小心捧着端盘,迈槛而进,一旁,有丫鬟拿来蒲扇,慢慢扇风。
马氏正要给苏锦诗喂水,苏锦幽却拦下来,淡淡道:“给我吧。”
马氏有些不悦,这可是她表现的机会,不过无法,仍只得将水杯递予苏锦幽,一旁细云得了眼色,忙地上前,朝苏锦诗温柔道:“六小姐,细云扶您起来喝水了?”
苏锦诗恢复清醒了一些,听到水,应了一声,由细云小心搀扶着,倚靠在床架边,木制的床架,有些膈应,她微微皱眉,苏锦幽关切道:“姐姐,水。”
苏锦诗看着她,微微开口,汩汩的水流灌入口中,猛地,她一呛,连连咳嗽了几声,一旁的丫鬟看得紧张,苏锦幽更是焦急,“对不起对不起,姐姐,都怪我,都怪我不小心,都怪我……”
她说着,将水杯放在一旁的炕桌上,瞧着苏锦诗的脸色。
没有往常一贯的大方、安慰,此刻的苏锦诗,低头猛咳之后,眼中,却慢慢渗起泪珠,碎碎点点,灌满了眼眶,细云怔了怔,便是苏锦幽,也跟着有些不解。
清醒了,便也想起了,天昏地暗之后,她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心中载满了哀伤,一重一重,连绵不断,泪水,也止不住,无声滴落,她没死,她还活着,活着……那母亲呢?母亲!
猛地抓住苏锦幽,苏锦诗的声音极其沙哑,她小脸慌张,泛着诡异的潮红,“我母亲呢?我母亲呢?”
苏锦幽有些害怕,不自禁后退,打开了她的手,细云暗道糟糕,忙地将苏锦诗扶起,看着苏锦幽,安抚道:“夫人没事,夫人没事,六小姐放宽心,夫人没事……”
苏锦幽这才恍然过来,扶着苏锦诗道:“姐姐别怕,一切都过去了,别怕别怕!”
“母亲没事?”苏锦诗抓着细云,急迫道。
细云也有些怕,却忙地堆笑,“没事没事,夫人好着呢!”话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但想了想,仍只是讪讪一笑,糊弄过去。
四下的人都不敢说话地看着苏锦诗。
苏锦幽嗔怪了细云一眼,但想着先让苏锦诗冷静下来,什么话日后再说,想来她也不会怪罪,可未曾想,苏锦诗听了这话,却奇异般冷静下来,慢慢,冷冷盯着细云,直盯得细云有些发毛。
“什么叫好着呢?”她冷冷看着细云,“我母亲才出了事,请问,什么叫好着呢!”
细云很是害怕,暗道你自个儿害了自个儿母亲,冲着她发什么火,那良氏,又不是她推的!
但这样的话她却不敢说,只能怯怯地看着苏锦诗,希望自己一贯的表情让苏锦诗心软,别再抓着她了。
果然,见着细云这个模样,苏锦诗忽然自嘲笑了笑,忙开了手,喃喃自语,“怎么忘了?我,才是罪魁祸首……”
“八小姐……”一旁的丫鬟,端着药碗,看了苏锦诗一眼,又看向苏锦幽。
苏锦幽暗叹一口气,接过药碗,想了想,又道:“去通秉父亲,六姐姐醒了。”
丫鬟脸一苦,苏锦幽瞪了一眼,这才一颤退了一步,拧着裙子,小跑了出去。
“六姐姐?”苏锦幽尝试着微微一笑。
眼前的苏锦诗,神色暗了暗,片刻,闭上了双眼。
不该质问,不该喝骂,不该出手,最不该,投湖自尽!
错了,本应该弥补,而不是逃避,不是放弃,不是让亲者更痛,让错上加错!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明白过,像这样后悔自厌过,像打开了什么封闭已久的东西,敞开了什么昏沉黯然的东西,头脑内,一脉一络,一眼分明,好似,有什么,在跟着这一次投湖,也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苏锦诗,慢慢睁开了双眼。
神情中,没有了方才的慌张,眉目清明,神色安然,但却猛然,让苏锦幽有些不安。
“六姐姐?”声音细细,她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