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立刻傻住了,语无伦次道:“这,这,我,我……”
陆子渊没想到会吓到伙计,一时也有些尴尬,起身将桌上的粉尘挥去:“一时手上力气大了些,劳烦小哥再给我换套茶具来吧。”
伙计慌忙应着,茫茫然就出了陆子渊的门。
出去后就觉得背上已然汗湿,手捏碎的,这该是多大的手劲儿啊?又想着那陆公子一路上都和和气气的,今儿晚上像忽然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会是被什么鬼魅缠上了吧?
越想越觉得害怕,连忙哆嗦着步子找船老大去了。
陆子渊看着桌上摆着的晚饭,脑子里第一念头就是,舒儿不知吃了没?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子渊便苦笑一下,她这会儿说不定正和傅醉一起吃喝得痛快呢,哪里需要他来担心。
又想到自己闷在屋子里拿杯子出气,自己都觉得没出息。扯扯嘴角自嘲一笑,拾起筷子便想着挑几样小菜吃些。
然而拨了拨桌上的菜,清蒸鲤鱼,舒儿爱吃的,醉蟹,舒儿爱吃的,煎炸小黄鱼,还是舒儿爱吃的……
居然满脑子都是她,陆子渊一时泄了气,索性将筷子一扔,起身出了房间。
刚迈出房门,陆子渊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向船顶望,见那上面空荡荡的,不觉竟松了口气。
“陆公子望什么呢?可是在赏景?”陆子渊刚收回视线,就听得身后傅醉的声音,“可这无星无月的,陆公子是赏得什么景呢?”
自己竟然没发觉他的靠近,陆子渊心中一惊,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出来走走。子渊庸人一个,没有傅公子那般好兴致。”
傅醉将折扇轻轻在掌上敲着,语带惋惜道:“可惜了,若得明月当空,今晚该当有幸和阮姑娘对月把酒的。”
陆子渊眉头一跳:“小饮怡情,酗酒却是伤身了。傅公子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人生难得几回醉!有佳人相伴,醉死当场又如何?”傅醉眉尾上挑,斜睨着陆子渊,像是在问,陆公子可有此种荣幸?
“倘若佳人心有所属,傅公子白白醉死岂不冤枉?”陆子渊略提高了声调,眸子却是一暗,这傅醉,一句句都含针带刺,简直是存心挑衅,也不愿和他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就听傅醉带着恍然神气道:“陆公子提醒得及时,傅某确实该去问问。阮姑娘在房里睡了这许久,想是也该醒了吧?”
傅醉话音刚落,便被陆子渊狠狠地揪住衣领抵到了一边的船舷上:“你以为你是谁?我警告你,离舒儿远点!”说到一半自己意绪难平,将傅醉往旁边一丢,转头就去了阮舒房间。
气势汹汹进了阮舒的房间,陆子渊张口就要提醒阮舒少和傅醉这样的登徒子混在一起,然而进了房间才发觉自己被傅醉激得失去理智,居然大晚上闯到了阮舒的卧房里。
陆子渊转身就想出去,然而想到傅醉一会儿看好戏的表情,将牙一咬,举步又走了进去。
阮舒的房里也没有点灯,能听到女孩子细细的呼吸声,想是睡得正香。
一时心头又有些怯意,喉咙有些干,想退,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雕花木床上锦帐低垂,影影绰绰地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陆子渊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不自觉地舔了舔发干的双唇。
阮舒像是侧身躺在床上,长长的黑发顺着床沿披散开来,直垂出锦帐边沿。
那绵长的呼吸似乎就响在耳边。
陆子渊的耳后不觉就红了。
忽然帐子里拱起一个身影,像是有谁睡在阮舒里侧,正在翻身。
陆子渊一时觉得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头凉到脚,什么也没想,一个箭步便冲到床边掀起了锦帐。
锦帐飞散,就看到开明兽委屈地被阮舒压在胳膊底下,正费劲地要挣起身来,见陆子渊忽然冲进来,先是一呆,继而呜呜叫起来,像是求陆子渊帮它把阮舒挪开。
“……”陆子渊只觉得额角的青筋断了几根,寒着脸把开明兽抱下了床。开明兽脚一沾地,立刻撒丫子跑出了屋,仿佛屋里有什么吃人的怪物。
“啊,陆子渊你别跑啊。”阮舒忽然喃喃地说起梦话,陆子渊只听清她梦中唤着自己的名字,想到刚才被阮舒死死抱在怀里的开明兽,难不成阮舒是把开明兽当做了他?
陆子渊哪里还敢再想,一张脸腾地火烧一般。想着刚才好像瞥见阮舒睡得横七扭八,心底犹豫了一阵儿又蹭回了床边。
撩开锦帐,女孩子独有的馨香混着淡淡的酒香闯进鼻端。
陆子渊一时有些心虚,偷偷拿眼打量,发现阮舒穿得甚是齐整,只将头发散了就这么睡在床上。
不知怎地叹了口气,自己把自己倒吓了一跳。
想是阮舒下午酒醉了就这么爬回了床上,想到这里陆子渊稍稍有些放心,只一会儿心又提起来,那头发是谁帮她松的?
脚下忽然觉得踩到什么东西,拿到手里一看,竟是阮舒的檀木簪子。看来是那头发也是这丫头自己的杰作。
轻轻把一边的被子帮阮舒拉起盖上,少女晰白的皮肤,即便在夜色中也似乎泛着细细的光。陆子渊一时有些出神,帮阮舒将覆在面上杂乱的发丝拢到鬓后,身子前倾,阮舒呼出的热气就洒在他的下颌。
“陆子渊我不信我赢不了你,今天咱们就大战三百回合!”阮舒忽然豪气万千地挥手,陆子渊匆忙躲过,也终于听清了阮舒梦话的内容。陆子渊只听到自己额头青筋劈啪作响的声音,看着床上闭着眼挥拳蹬腿忙得不亦乐乎的阮舒,咬牙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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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阮舒折腾了半个晚上的陆子渊回屋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朦朦胧胧睡下,刚昏昏沉沉要踏入梦乡,忽听得房间外有人嘶声高叫:“它出现了,它出现了,快逃啊!”
陆子渊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还没下床,就觉得船身忽然猛烈上下颠簸起来。
心里惦记着醉得一塌糊涂的阮舒,陆子渊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才发现不知何时空中已经凝满了乌云,海上忽然掀起无边巨浪,浪头狠狠地击向船身,似乎下一秒就会将船击碎。
船上的伙计都满面惊恐的在聚在甲板上,有人见到陆子渊出来便拉着他茫然求告:“怎么办,怎么办,它来了,我们都逃不了了。”
陆子渊连忙好言相慰,然而那人只是神经质地重复着怎么办这几个字,陆子渊看不到阮舒的身影,满心焦急,只好先把那人托付给他的同伴,自己返身便御剑而起。
一众伙计见陆子渊好似仙人般凌空而起,一时都狂呼如山,数十人倒头叩拜不已:“仙君爷爷救命,仙君爷爷救命!”
陆子渊耳中纷乱,刚御剑至船顶高度,就见到宁歆侧坐在自己白色骑兽身上,陆子渊刚想问她有没有看到阮舒,就见到宁歆身前不远,一身红衣的傅醉抱着阮舒冲天而起。
那抹红色直刺得宁歆将头一低,瞬时就红了眼眶。
陆子渊将拳一握就要冲上去,忽听得船上人惊叫,却见一个巨大的黑色海怪正不停地撞击着船身。
想是让这些人惊恐至极的就是这个东西。
本来此次前往南屏海就是危险重重,本不该让这么多人跟着一起涉险,然而现在也不是指责谁的时候,若自己当初态度坚决些,这些可怜人就不用经此艰险了。
陆子渊扫一眼踏在云端一脸漠然的傅醉,回头唤道:“宁姑娘!”
“陆公子打算怎么做?”宁歆也不是一味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人,关键时刻格外冷静沉稳。
陆子渊顿觉心中几分快慰,将手一指道:“我去引开海怪,宁姑娘施法将这船送回周边平静海面吧。”
宁歆点头,白色骑兽四蹄一点便飞到了楼船上空。
宁歆立于骑兽之上,白衣翩然,恍若天人,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似蝶舞,忽地将手在海面上一顿。海面上忽然涌起数丈高的海浪,将楼船稳稳地托到半空,接着像有灵性一般,托举着楼船,起起伏伏瞬间了便离了海怪身边。
而另一边,陆子渊刚行至海怪上空,海怪便潜入了海底,躲躲藏藏和陆子渊玩起了捉迷藏。
陆子渊右手成诀,凌元剑直飞出去插入海面,海面上顿时泛起耀眼白芒。过了片刻,那海面渐渐回复了平静。
陆子渊待了片刻,确定海怪确实被击退了,这才返回身来。
然而这次海怪的见他就躲的奇怪举动还是让陆子渊心生疑问:似乎水中的灵物都对他有些莫名的恐惧?
上次碧落湖陆子渊便觉得有些奇怪,此刻遇到这海怪也是,根本不敢和他正面交手,陆子渊只觉得心中那股疑团越聚越大,却是怎么都看不透。
然而解决了海怪总是好的,陆子渊此时也无心去想太多。回身去和宁歆会合,就见傅醉将昏睡的阮舒揽在怀里,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们俩。
陆子渊心头的火一下就冒了起来。
空中的乌云挤挤挨挨超过了天空能承受的负荷,一时空中轰隆隆的闷雷响过,豆大的雨点箭一般射向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