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土根见月儿已经说破，心想瞒着他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再说，告诉他也好，好让他深刻地自省一下，给家里带来了多么大的灾难，这也有助于对他的教育改造。
刘土根沉痛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娃儿，你咋就这么糊涂！为了供你上学，你爸、你妈受的啥罪，你不知道？去年春节，我鼓励你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咱村里就数你书读得好，都指望你能考上大学，日后能为咱穷山村的改变出力，你……你现在却……你……唉！……”
刘土根的话还没说完，石亮已晕倒在地。老支书慌了，急忙跑上去一边嘁着石亮的乳名一边赶快把他往起来扶。月儿一见哥哥晕了过去，哭得声音更大了。干警小刘急忙叫来了秦所长。秦所长见状说：“不好！得赶快送医院。”说着，就安排了两名狱警把石亮搀扶了出去。秦所长回过头来又对刘土根说：“刘支书，你放心，石亮不会咋的，请你们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刘土根点了点头说“好”，就拖上月儿来到了所长办公室。
秦所长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茶，又端了一盘水果。他顺手拿了一颗梨，走到月儿跟前，摸了摸月儿的头顶微笑着说：“你就是月儿吧？你哥哥常夸你哩！不错！真是个乘孩子，来，伯伯给你这颗最大的元帅梨。”
月儿害羞地低着头，不敢去接，只怯怯地看着自己的胶鞋尖。刘土要见孩子那样子，就笑着给他鼓励：“月儿，秦伯伯给你，你就接住吧，嗨！山里娃，第一次进县场面，没见过世面，别不好意思了！伯伯给的，就拿上吃，啊！”月儿又望了望秦所长那慈祥的笑脸，这才接了梨，转过身美美地啃了起来。
秦所长给刘土根也削了一颗。刘土根一边吃一边问：“秦所长，石亮会不会有啥大毛病？”秦所长说：“不要紧的，但是，石亮也不能再受刺激了！上次打架，因失血过多，他已患上了轻度贫血病，这种病一遇精神刺激就容易加得而导致休克。”正说着，一名干警走了进来汇报道：“秦所长，石亮已经苏醒过来了，不过他老是哭。”“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再劝劝他，我等一下过去！”秦所长送走小刘后才对刘土根说：“这下你就放心了吧！”刘土根微笑着直点头。月儿听了他们的谈话也笑了。
拉着，秦所长又把石亮在看守所里的表现给刘土根介绍了一番。听得刘土根高兴了许多，在心里又对石亮充满了希望。
后来他们又把话题扯到了山村的经济发展上。刘土根就给秦所长介绍了小山村的地理环境及村民的生产、生活现状。当秦所长问到山村的教育情况时，刘土根很务脑筋地说：“唉！谁愿意到咱们那穷山沟里教书呀！前几年，县里也曾给派来过两名老师，可人家来一看，转身都走了。村里经济宽裕的或平坝里有亲戚的，还可以把孩子送到坝里去住校念书，可就是失误了那大多数家穷的孩子。我这次到县城来的目的主要就是找县文教局要教师，可，早上去了两趟都未见上贺局长，后来局长办公室叶主任对我传话说，现在仍没法子解决！唉！”刘支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接着说，“作为支书，眼睁睁地看着娃儿们再要沿着我们的老路当睁眼瞎子，我急啊！我心痛啊！”说到后来，刘支书的喉咙有点酸噎。
看着刘土根十分忧愁的样子，秦所长也不无感慨地说：“是啊！商品经济对人们思想观念的冲击太大了！那些思想觉悟不高的人，现在变得都一切向钱看，功利主义严重！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一代。”
“是呀！你看的太准确了！”刘土根很赞同的点点头。
“当然，我们应该看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这些年，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在解决了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后，党和政府又在积极引导农民在奔小康的道路上阔步前进着，就咱们山里的发展来说，这几年也有不少变化吧？”可是，秦所长却站起来推开窗子，把话锋一转。
刘土根点了点头，很注意地听着，他又觉得秦所长所言极是，这几年农村的却有了大变化，最起码人们不会再饿肚子了，生产责任制后，家家都能吃饱饭了。
秦所长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这十多天里，我和石亮谈了许多，从他的口里我也了解了许多关于你们山村的事情，主要是经济发展现状。我很赞同现在从上到下都很流行的两句话。”
“哪两句？啥话？”刘土根越听越有滋味。
秦所长微笑着说：“一句是‘要想富，先修路’；另一句是‘治穷先治愚’。‘治愚’就是要办好教育，社会形势的飞速发展，以后没有文化的人将寸步难行。农民亦是如此，没有文化，你就当不好农民；学不好科技，你就种不好庄稼；‘要想富修公路’，就是说只有把道路修筑地宽畅了，才能把山外的客商引进来，才能把咱们山里的林特产品等资源运到山外去，找个好市场，销个好价钱，农民有钱赚，才能把经济搞活，才能使山村经济大发展！”
秦所长的一席话，听得刘土根笑逐颜开。他激动地站起来握住秦所长的手，夸赞：“秦所长，你讲得太好了！太让我受启发了！”秦所长摆摆手说：“刘支书，这不是我讲的好，而是现在咱党的政策好啊！”
“是啊，是啊！”刘土根深有感触地点着头说。
月儿已不再那么怯生，这时他正爬在办公桌没上，喜爱地用手抚摸着秦所长放在桌面上的警帽，正前方的那颗明亮的警徽被他在小手里摸了又摸，“什么时候我也能当警察就好了，抓坏蛋，当英雄。”
秦所长望着月儿，很自然地点燃了一支烟，忽然，他眼前一亮，指着月儿对刘土根说：“对了！刘支书！你们有老师了。”
“在哪儿？”
秦所长把手一拍说：“我倒有个建议，你回去可以把月儿他爸请出来当村小的教师嘛！”
“嗳？对头，我咋就没想到他哩，石明理可是个老高中生哩！”
“你看你，这不是严重的官僚主义吗？这么个大人才竟让你给白白浪费、埋没了十几年！”秦所长指着刘土根打趣地指责。
刘土根轻拍了两下脑门，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不过，看得出刘土根心里很舒畅。
。。。。。。
秦所长送别刘土根和月儿后，就来到石亮现在呆的特护号里。
石亮一见秦所长哭得更加伤感。
秦所长在他的对面坐下，轻轻地对他说：“石亮，别哭了，不能在看守所里放声大哭！再说了，人死不能复生，只要你能真正改过上进，日后干出成绩来，我想你妈在九泉之下也会原谅你的。你可要注意身体，你已经先后晕过两次了，一个大小伙子，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老是为悲痛所阻，要化悲痛为动力才是最重要的！”
秦所长的一番话无异于治疗石亮心病的良药，石亮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秦伯伯，我、我懂了，我、我记下了。”
秦所长会心地笑了，临走时，他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两斤白糖和两袋奶粉，放在了石亮的床头，对他说：“石亮，早晚喝点，补充补充营养，这可是你同学秦小雨送给你的哟！秦小雨犯一次政策给你捎了进来。另外，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小雨考取了西部农业大学，前天已经报到去了，走得急没能来向你道别，让我告诉你一下，并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希望你不要被挫折击倒，拿出你打球的那股闯劲和猛劲，重写人生！’”
石亮认真地听完秦所长的讲话，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无比感激的泪眼，望着面前这位慈父般的老警察，使劲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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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六日是石亮收审期满的日子。
下午六时整，秦所长亲自把他送出了威严的看守所大门。临别时，秦所长把一百元钱塞进了石亮的衣袋内，语重心长地说：“石亮，从现在起你又获得了新生，以后的路希望你能越走越好！”
石亮无比感激地说：“秦伯伯，我一定会重新做人，决不辜负你对我的关怀和谆谆教诲。请放心吧！伯伯。”说完，他深深地给秦所长鞠了一躬。
正好最后一班发往北山客车到了，石亮说了声，“伯伯，我走了。”就急忙蹬上了客车。
秦所长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客车消失在视野里才轻嘘了一声，走进了单位的大门。他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因为他相信，从这里又走出了一个全新的人，他相信石亮一定会为山村、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因为他真正醒悟了。
客车在绵延的秦岭山脉中缓缓地前行，可石亮的心却十分尴尬地往后退缩。他一路自问：“石亮，你还有脸回村？你如何面对你的父亲、月儿和那些诚朴的乡亲？”看着窗外那亲切的山石、林草、石亮的心在怦怦直跳。
车到山镇天已全黑了。
石亮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他站在一间店铺的房檐下，望着山村方向的点点灯火而踯躇不前。他已经没有了勇气和胆量再回村寨了。
“我干脆到外面去闯闯！”俄顷，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但是，无论如何我得去拜祭一下母亲，和妈妈告别。”
在斜对面的街道上，有一家店铺还燃着灯。几位纳凉的人还在那里一边摇晃竹扇一边侃着大山。
石亮走了过去，在店铺里称了一斤点心，用一根塑料袋一装，拎上就向自己的村子走去。
还好，今夜的月光很亮，林子里夜莺的飞鸣使大山显得格外静谧。
石亮仰头望着东面山顶上的半圆月，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小时候和妈妈在明月下的院子里，听妈妈给他们唱的儿歌来：
“月亮月亮跟我走，
一下走到大门口，
贼不怕、匪不怕，
豺狼鬼怪都不怕......”
转过一道弯，又爬上一道梁。突然，从前面的橡树林里蹦出了两只松鼠来。
石亮好似见着了赶夜路的熟人一样，高兴地一蹦三尺，飞跑着追了上去。那两只贼滑的松鼠好似和他闹着玩，总是在他前面跑跑、停停，长尾巴翘得高高的摇来摆去的，简直可爱极了。
不知不觉中，村口那棵高大的白果树已凛然地挺立在石亮的眼前。满树的叶片在阵阵的山风中“哗哗”作响，似欢呼又似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