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雅君面见店主交上一万元定金,对方答应剩下的九万元放宽期限,但是小酒馆整修完毕,必须一次性付清转让费。卓雅君谢过店主的宽厚仁慈,便全身心投入到小酒馆的整修事务里。
由于上任店主开张仅半年就关门,店内设施物什都很齐全规整,名义叫整修,其实无非刷刷墙喷喷漆消消毒,把六个雅间和六张散桌重新布置布置,挺简单的事。
三五天就把小酒馆整修到位,卓雅君这才顾及为小酒馆起名。起名的问题虽小,却着实让卓雅君苦恼并犯愁。名字太雅致与小酒馆不符,太俗气显得菜品俗主人也俗,陷入“三俗”境地,正好为反“三俗”提供素材。卓雅君上网络下辞海,也未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店名。
她此时想到两个闺蜜级的大学女同学,特意找了家咖啡厅,把她俩召来问计。仨人抓耳挠腮也难脱雅关,想入俗却又靠不上俗码头。
鱼玄木同学在市财政局工作,时尚现代的气质显得冷艳。她的数字概念比文字意识敏感,算投入产出账是强项,大学时代的文采已随风而逝。新运市的酒店她几乎吃个遍,喝酒能电倒一排男人,为小酒馆起名方恨文采渐少,起过几个名没被采用,便独坐沙发想心思。
另一位女同学王青昭,是新运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长得很古典又风情,容易使人联想到四大美女中的王昭君。
王青昭特别同情卓雅君的处境,卓雅君老公刚去世的那些日子里,她陪着哭鼻子抹泪多少次,安抚慰藉的话几乎说绝,却没能理顺卓同学的心绪。再闺蜜也难替代人家的郎君,她盼着卓雅君早日走出阴霾。
王青昭曾经很诗情地开导:哭管啥用,忧能到何时,活着就要活出样子,必须潇洒走一回。
现在卓雅君主动操持开家小酒馆,王青昭心情充满阳光。咖啡已经没有味道,多加几块方糖,苦咖啡变成甜咖啡。她的灵感忽然飞进“文君当垆”的典故,失口叫道:“我有了。”
鱼玄木放下刚刚端起的咖啡杯,也叫道:“臭美什么?像有了喜一样。”忽觉话语失误,想改口已经收不回,忙端起咖啡杯掩饰。
全怪王青昭的肚子不争气,无论老公怎么耕耘,她的肚子就是不隆起,又何谈收获。平时与人聊天说事,王青昭最反感谈论女人的基本生理现象。如果谁触及生儿育女问题,她立马转换话题,若对方不识时务,她便一走了之。她的短是女人致命的短,女人又好护短,所以她特别忌讳别人触及她的短处。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鱼玄木明白自己“喜”进了同学的软肋里,便知趣地回避,在回避中等待王青昭的反击。她硬性告诫自己:无论王青昭怎么叫板,她只能顺从不反抗。待到老同学的怨气消掉,再请王青昭吃顿高档酒菜套套近乎,权当花钱买平安买交情。
鱼玄木话赶话出现失误,卓雅君也担心王青昭翻脸不认同学,寻思着拿什么话题岔开去。
出乎她俩的意料,王青昭并未和鱼玄木计较,继续走“我有了”的路线。或许她根本没听清鱼玄木说些什么,或许她没明白“我有了”就是有喜。
王青昭卖着关子讲思路:“小酒馆本来是小酒馆,就叫它小酒馆吧。只是小酒馆前要加“卓君”两字,全称为‘卓君小酒馆’。既显示卓雅君是店老板,又能再现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的风范。美女同学怎么样?我多有才多有创意。”
老同学起的名,既雅又俗既不雅又不俗,已经彻底征服了卓雅君,也圆了她追求多年的梦。她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身不由己地向前探,捧着王青昭的脸蛋亲了两下。
鱼玄木说话周到全面,很少出现口无遮拦的情况。她为掩盖刚才口误的尴尬,夸张地表扬老同学真是老才女。担心王青昭多心猜疑,赶紧追加后缀词解释,老才女,是老有才的女人缩写。
王青昭点着她的脑门发话:“你嘴里要能吐出象牙,我非吞下去。”她接着追究过去,明知故问鱼玄木:“你说我有喜了?”鱼玄木正犹豫如何表态,王青昭喜洋洋地说:“我真有喜了,虽然没喜在自己肚子里,但喜在老同学的招牌上,比喜在我的肚子里还喜。”
见鱼玄木茫然不知所措,王青昭又说:“鱼同学也不用做深刻检讨,晚上请我俩吃顿韩国料理,然后桑拿唱歌一条龙服务,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但不知舍得出血吗?”
鱼玄木男人般豪放地回应:“本财神最不怕的就是请客,怕你俩被花钱的阵势吓傻了眼。”
卓雅君难得今天好心情,在铁姐妹儿同学面前思想得到大解放,满脸轻松地响应请客人的号召,表示今夜一定要一醉方休。
鱼玄木随即拨通了电话,听筒那头传来浑厚磁性的男中音:“鱼局长有何吩咐?晚上找地方潇洒潇洒如何?弟兄们想死你了。”鱼玄木轻蔑地回应:“你那几个兄弟哪有什么好鸟,喝点酒光想占女人便宜,给点阳光到处灿烂。喝酒没问题,先对他们进行酒德教育,然后再到酒场言酒事。”
对方笑着解释:“弟兄们也就嘴上功夫。”
鱼玄木教训道:“少跟本鱼贫嘴,晚上去黑岛料理喝清酒,顺便给你们介绍两位美女。可别叫多了弟兄,喝清酒就是喝清静酒。”对方很坚决地保证,一定安排到鱼局长心里去,便随着鱼玄木挂机而自动挂机。
王青昭冲着卓雅君说开了风凉话:“当领导当公务员就是比教授吃香,想去哪里潇洒都有人埋单。”
卓雅君没有心情耍嘴皮子,淡淡地附和道:“关键在于人家是美女公务员领导,如果教授换身份去当公务员,没准比鱼局长还更上几层楼。”
小酒馆冠名的激情过后,卓雅君开始打退堂鼓,借口找人制牌匾很麻烦可能会误点,要求免掉晚上的聚会,说等到小酒馆步入正轨,再参加社会交往活动。
鱼玄木理解老同学的心思,卓雅君并没完全从失去老公的阴影里走出,与陌生男人喝酒吃饭也不习惯。但越是这样,越要往外带带老同学,尽快适应现实的精彩生活。再说以后开小酒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没有阿庆嫂的作风,怎能掌控小酒馆的局面?阿庆嫂的作风,需要实践和阅历的打磨,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猫在屋里成一统难成阿庆嫂。
于是鱼玄木善意地劝解:“不经风雨不见世面,是开不好小酒馆的,而且要经得起诱惑经得起骚扰。否则的话,趁小酒馆尚未开张,赶紧把门关掉,省得以后经常不开心。”
卓雅君被同学点破心思,越发觉得自己有些落伍。尤其几年的全职太太生活,整天足不出户,除老公带她出席一些私家酒场,几乎没有单独参加男人宴请的机会,这可是开小酒馆的大忌。因为酒场是男人的天下,在男人堆里生存赚钱,起码要学会与男人和谐相处。但老公的尸骨未寒,她怎么也要为老公坚守两年。
转念又想到,为老公坚守本应是女人的天职,可恨老公只留下一大屁股债,害得她连房子都卖掉,债务依然缠身。她有什么资本继续坚守?再傻乎乎地坚守下去,她们母女俩得喝西北风了。
女人的坚守也要适可而止,只要曾经坚守过,就对得起逝去的老公。况且她至真至纯地坚守了五十天,足以对得起老公了,现在,她应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道路。
卓雅君忽然间小彻小悟,开始理解鱼同学的良苦用心。鱼同学这是一点点地引导她入世,通过植进活生生的现实,再添加适应现实的抗体,增强她生存的免疫力。
卓雅君难为情地对同学说:“我没见过世面,也不入流许多年,坐在酒场上不会喝酒不会说话,你俩可要帮我打圆场,避免给老江湖丢人现眼。”
鱼玄木戏谑道:“凡事都有适应过程,以老同学的智商和情商,不出三五场,绝对能走好酒场,把所有的男人统统拿下。”
王青昭借话打话:“看来刚才的那个男中音,就是被鱼局长在酒场拿下的,以后有啥绝版心得体会,可要知会同学们几招。”
卓雅君惨淡经营出几丝笑意,急切地劝散,她要抓紧安排制牌匾的事。
鱼玄木回单位处理些事务,搞独立行动,分手前反复约定,晚上去黑岛料理不见不散。
王青昭驾着私家车陪卓雅君制匾,车过小酒馆门前,卓雅君邀请老同学前去视察。王青昭装成欢快的小鸟,在小酒馆里飘来飘去,看上去比馆主卓雅君还兴奋还满意。
王青昭属于质感飘逸的女人,观察事物善于和文学专业相结合,不经意间会冒出些灵性的火花。她转悠了两三遍,装作语重心长地告诫卓雅君,小酒馆要突出“新温逸”三个字。卓雅君迷惑不解地说:“别和我玩深沉,有话直着讲明着讲,绕弯子我听不懂。”
王青昭这才一本正经地讲解:“所谓‘新’字,就是饭菜要有新鲜感;所谓‘温’字,就是服务要有温馨感;所谓‘逸’字,就是氛围要有飘逸感。千万别开成百店一面的俗店,上下够不着。如今客人们嘴刁,不是去大酒店摆谱,就是奔小吃馆求特色。夹缝里开店,必须演好当垆少妇的角色。”
卓雅君对老同学刮目相看,拍着王青昭的肚子说:“教授肚子里是有些真山货,应该告诉我进修的渠道,我也特别想学学,不然我要被社会淘汰了。”
王青昭的表情阴回到旧社会,幽幽地说:“我和你姐夫没睡出喜来,却睡出不少鬼主意。你姐夫做生意已经做大做强,现在做到北京去了,我的生活其实与你没本质区别。你老公死了,你在独守空房,我老公活着远离身旁,我与守空房没有两样,守活寡的滋味更难受。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多想开些吧,女人心里要有为自己活的概念,才能活出潇洒与精彩。”
王青昭答应定期到小酒馆当顾问,闲暇时叫人来喝酒捧场,尽自己最大的知识力量和社交能力,为卓雅君的小酒馆添置优良风水。
听着王青昭自然流畅的策划,卓雅君又惦记起了落实十万元转让费的事,情绪突然出现失落,差点向王青昭张口借款。她怕老同学委婉加策略地拒绝,最后忍住冲动没有张口。
王青昭察觉出卓雅君心事沉重,以为女人家对小酒馆的前途担忧,并未往心里去,招呼卓雅君快点去制牌匾。
找到一家牌匾制作公司,交代完具体事项,离饭时还有四十分钟,卓雅君提出回家换身衣服。
王青昭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口,等待焕然一新的卓雅君回来。她觉得有些迷茫,卓雅君家应住在市中心高档小区,却到这个旧小区换衣服,莫非卓雅君安了新家,或者玩狡兔三窟的把戏?
王青昭犯开疑心病,决定仔细观察卓雅君的言行,揭开她隐藏的心机,坚决防止铁姐妹走向邪路。
新装上体的卓雅君,散发出娴雅小资的淑女味,王青昭为之感叹,称赞卓雅君魅力无限迷倒一片。卓雅君谦笑着回应:“缺滋少润的,都快成了老太婆。只要朋友们别嫌碍眼,我便默念阿弥陀佛。”
王青昭跟着逗趣:“就你这气色风姿,怎么看怎么不像缺人滋润。如果把郁结愁绪定点清除,绝对又回到新婚少妇的时代。”卓雅君嘴上骂同学胡扯,心里却美滋滋的。
韩国料理和陌生男人们充满诱惑力,当阿庆嫂就从今天开始。卓雅君的心间长了小草,情绪灌入几许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