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荡着高脚杯喃喃自语:“有人说我长得冷艳,冷艳怎么讲?是不是很让男人想入非非?”
王青昭成心逗她:“你岂止长得冷艳,不了解你的人,会以为你裙沿外边,排队等着无数个男人。”
鱼玄木并未恼怒,沿着王青昭的思路往下讲:“青昭说的对,越与我接触多与我熟悉的男人,越清楚我是很内敛很自律很本分的女人,大多尊重和佩服我的能力,因而对我没有太多的想法。越是与我半熟不熟或初次相识的男人,越怀疑我作风有问题,甚至以为我很放荡很随便。”
“人言真是可畏。这次推荐后备干部,有人向考察组反映我作风不检点,而且编排得有鼻子有眼。我的为人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不理解,我自己还不清楚不理解吗?想起这些,我特别苦恼和悲观。我干吗对自己这样刻薄,狠狠心闭上眼,开放自己的人力资源,爱谁是谁吧。反正你再坚守生理防线,也有许多人说你不是良家妇女。”
卓雅君出现的幻觉被鱼玄木的高论破灭,她主动碰下鱼玄木的酒杯,表示理解并说道:“我第一次见美人鱼调情,闹半天你也食人间烟火。平时把自己包裹太严实,弄得上下左右摸不透你。我老是觉得自己累,其实你比我累多了。混官场本来就是累活儿,况且你是知性女人,爹妈给你配备天生的姿色,要想在男人成堆的官场里混出名堂,应该比刘晓庆阿姨更累。”
鱼玄木感动出理解万岁的意境,没用两位同学劝酒,自告奋勇地饮掉杯中酒,动作有点粗放,似乎给情调酒打了折。
她干脆敞开心扉亮思想:“假如有一天,我开化开放了,想把自己交给婚姻外的男人,也得向张二爷的口号看齐,近赌远嫖,找百里以外的男人。那人地位不见得比我高,但智慧绝对要超强,并且能拿得起放得下,松散型的关系是第一要务。毕竟我们是女人,赢得起输不起。”
卓雅君如梦方醒:原来美人鱼早有放飞计划,蛮理智蛮有新意。把自己交给婚姻体制外的男人,或者交给的男人有婚姻体制,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然白白让男人忙活一通,人家唱着打靶歌归家,悲伤却留给自己。
王青昭感觉自己的教授水平失水准,赶紧插话表态:“我看你俩改行教哲学吧,女人调情法则已经被哲学化了。如果包装后宣传出去,绝对堪称女人调情指南,会引来成千上万陷入情感泥潭的粉丝。这情调酒没白喝,咱们庆贺一下。”
仨人以各自的优雅动作碰杯,然后放在嘴边抿了抿,王青昭进行最后结论:“刚才虽然表扬了你俩,但你俩的法则有些古典过于保守,实施起来也太累心。要让我讲调情心得,不妨学学男人的洒脱精神,把调情当成生活享受或享受生活。俩人有了感觉可以放电,没了感觉各奔东西。别局限于一个,也别同时开放,要进行临时性和阶段性的调情,千万莫打持久战。正如目前流行的小段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现勾兑。女人的调情大纲应该这样,比情人远一点,比朋友近一点,下面那一点也很重要。”
鱼玄木脸部终于露出桃花,似贬实褒地说:“教授就是教授,有水平,如果能像你这么洒脱这么果断,我也是中文教授了。”
王青昭忽然叹息一声,悲观地说:“我不这样又能如何?老公常年在北京开公司,好容易回来趟,也先在外边喝成醉枣,才无奈地回家上床,我和守寡没啥两样。偏赶着咱肚子不争气,平时家里孤单独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长夜难眠的滋味,我最有发言权。我们都是女人,这个岁数的女人生理要求最疯狂,常年没有男人的滋润,她不出轨调情才怪呢?所以我理解调情的女人,也理解你俩的心态,只要别失去家庭这块根据地,放纵几回也是正当权利。”
仨人不同程度地陷入沉寂,用卓雅君的话形容,重新进入喝咖啡状态。
鱼玄木夺过主持权发话:“情调酒喝成调情酒,挺有情调的,盼着青昭情调依然,再发明类似情调酒的调情酒,我和小君肯定为你捧场。今天主要想酒喝,司马和小吉快要到了,咱们快坐在吧台,等候他们的到场。”
仨人坐定吧台前的转椅,请料理师介绍几道特色烤菜。料理师分不出重点,说本店的料理都是特色菜。他用词专业泛泛而讲,以为自己多有水平,其实根本不得要领。
鱼玄木不耐烦地说:“我们不来学手艺,你讲这些听不懂的术语没用,还是自己看菜谱更明白些。”
料理师很受打击,却表现出绅士风度,伸手请服务生递上精美的菜谱。卓雅君干哪行爱哪行,在观察操作台布局的同时,也关注料理师的服务态度。她暗忖:料理师受打击而不恼,除了训练有素外,恐怕也是被三个美女的气质折服。她盯着料理师的表情想心思,竟然偷偷地笑了三笑。
服务生递给鱼玄木菜谱,微笑地提示道:“美女姐姐,若没吃过黑岛的韩国料理,又嫌点菜费事,我建议吃固定菜品的套餐,搭配合理价位也合理。”
鱼玄木虽然来过多次,但每次都坐享其成,从未点过菜品。她不置可否合上菜谱,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搭配法,都是什么价位?”
服务生镇定自若地回答:“套餐按价位搭配,从588元起步共六个价位。最好按人数选定价位,既能吃好又不浪费。请问美女姐姐,今天就餐只三位美女姐姐吗?”
鱼玄木说:“马上要来两位先生,你看选什么价位比较合适?”服务生说:“998元的就满可以,但是酒水另外结账。”鱼玄木说:“往上还有什么价位?”服务生说:“有1358元的,再往上是1888元。”鱼玄木说:“就选1888元的套餐,不要完全按菜谱搭配料理,挑上乘的肉菜,做精致些够吃的就行。”
服务生喜笑颜开地说:“美女姐姐眼光通天,价位1888元的套餐,是本店主打精华品牌,比上没有多少不足,比下余大发了。稍微等一小会儿,我让厨师长按咱们的人数和品位,量身定制新套餐。”
王青昭忍不住多嘴:“你就忽悠吧小子,美女姐姐快美上天了。”
新套餐单子送鱼玄木把关,鱼玄木浮光掠影地浏览一遍,根本没看仔细便发话:“就这样套吧,赶紧准备料理菜品。”
王小吉带着酒气走进包房,坐到吧台前才稳住神,命服务员倒酒来。韩国料理需在铁板上烧烤,刚好第一道肉烤熟,料理师将熟肉分到他的菜碟里。他谁也没让,筷子刀子叉子并用,很快吃净盘中肉,独自喝干瓷杯里的半两清酒,叫道:“好酒,好肉,好姐姐。下边我从鱼姐姐开始,每人敬两杯。司马比我来得晚,必须每人敬三杯。”
王小吉自我加压不敢怠慢,打完圈酒,面前盛三两的瓷酒壶已经喝空。
王小吉赶了个小场,这是他的第二场酒,第一场喝了两瓶啤酒。因为王青昭通知得晚,当时他已坐在第一场。鱼玄木请客喝小圈子酒,借他几个胆也不敢拒绝,况且他最近喜欢赶场串场,说瞎话找理由脱身也没多难。
司马相关接到电话通知时,正坐车赴单位提前预定的酒场。他在车上现场办公,编造谎言辞掉单位的酒场。负责组织酒场的黄副局长牢骚满腹,约他散场后喝第二场酒,务必请弟兄们吃串啤谢罪。
他应该比王小吉到场早,只因临时转了弯,跑到单位拿几瓶红酒,准备替代清酒喝。他嫌清酒味道怪,入口困顿难下咽。
走进大包房,服务生远远地迎上来,他顺手把酒袋递给服务生,交代服务生赶紧开瓶。服务生微笑着说:“先生,对不起,本店规定杜绝客人自带酒水,我先给您寄存在吧台,散场时您费心带走。”
司马相关刚要表扬服务生有眼力,没承想两人念的是两本经,脸露不悦地说:“少来这一套,快快去开瓶,给你开瓶费行了吧?”
服务生保持着微笑说话:“先生,实在对不起,本店没有收开瓶费的规定,主要因为杜绝客人自带酒水,我给您寄存起来吧。”
司马相关气贯百会穴,怒道:“谁给你们规定的权力?这是霸王条款。如果你们这样固执,开瓶费我也不给了,非得喝自带酒水。小伙子你要不开瓶,我用自带的工具开瓶。”
服务员执著地微笑服务,虽然没有刚才的纯正,但微笑控制着大盘。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先生,您是有身份的人,请别让我为难。本店的规定并非专门针对您,我区区一个小服务生,哪敢破坏本店的规定。”
卓雅君凑上前解围:“既然是店里的硬性规定,咱们委屈几下,有啥事找他们老板,别和服务生一般见识,他主不了老板的事。”
司马相关没好气地往回索要酒袋,准备带在身边。谁知服务生继续拿本店规定说事,大意是客人自带酒水必须寄存,自己带着违反店规,担心喝到中途开酒瓶。
卓雅君以当老板的心态理解服务生,出面替服务生劝导司马相关。此时见服务生执迷不悟,有些看不下眼,觉得这孩子真是“一根筋”,司马相关肯定要大动肝火。
司马相关刚刚消掉的怒气,立即被服务生激发出来。他使劲夺过酒袋,掏出酒瓶往地上摔,地毯松软,舍不得酒瓶子破碎。司马相关掏出第二瓶加力摔,依然未能摔碎。他扯着嗓子失态地骂道:“你给我滚,叫你们老板来。”
服务生没遇到过如此固执的人,微笑里分明注入泪水。他尽力保持标准的微笑表情,没有着急没有变脸,平和如初地说:“先生,真对不起,让您生气着急了。店里的硬性规定,我也没办法改变,就是叫来老板,我照样规范服务。”
他礼节性地注视司马相关三秒钟,便蹲下身子,拾起变形的酒袋,把两瓶红酒装进袋里。服务生弓着身子说:“先生,您消消气,红酒已经整理完毕,最好由我替您寄存到吧台。”
司马相关准备接着发脾气,面对把微笑服务进行到底的服务生,坏脾气被感化成零。他反过来以好脾气相待服务生:“小伙子,你有种,你也好棒,我在新运市混吃混喝十几年,第一次碰到这么优秀的服务员,大哥服了你。”
服务生带着成就感的微笑里,再也盛不住分泌物,泪水如注流下来。
司马相关示意卓雅君给服务生递上餐巾纸,他在感动中感慨:“我没有故意带酒的习惯,只是懒得喝小鬼子酒。见到小鬼子酒眼发红,所以今天自带了红酒。既然你们店里有自定规矩,店大欺客嘛,看在小伙子微笑到底的面子上,我不喝自带的红酒,在吧台点红酒喝,你该怎么寄存随你的便。”
服务生诚实地说:“微笑服务是我的天职,若违店里规定,我微笑再彻底,最后工资也要被扣干净。我也看在您爱国的分儿上,冒着被训斥被开除的危险,破例向老板要求给您破例。”
“不用请示啦,我破例不同意你的破例。不就在特查税务分局管点事吗?牛什么?来本店消费,杜某热烈欢迎!来闹事坏规矩,你找错了地方,和服务生耍威风算啥本事?”这边局势才见缓和,从身后传来特别霸道的不和谐声音,自称杜某的老板走近吧台。
他早站在门口旁边看虚实,大家全关注红酒寄存问题,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司马相关吃个烧鸡大窝脖,直起脖子打量着近前的杜某。听对方口气好像认识自己,他也似曾相识对方,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面。
杜某像公鸡中的战斗鸡,直脖后的下个动作就是掐架。司马相关的嘴还未伸出去,对方就接着教训道:“杜某再告诉你们一遍,本店杜绝自带酒水。服务生让你寄存,那是给你脸,换成我,非给你扔出店门外。”
司马相关哪受过这种窝囊气,脸面悄然地变化着颜色,最后定格在执法表情。他一板一眼地说:“特查分局的人怎么啦?特查分局今天不查税,专门碰碰你的霸王条款,自带的酒水我喝定了。”
王小吉凑到杜某跟前欲说事,没等开口,酒糟味扑面而来,王小吉的话被逼回肠道,差点现场呕吐。王小吉掉转身子劝司马相关:“他喝醉了,别答理他,与酒鬼一般见识太掉价。”
司马相关余怒未消:“我看他今天有点烧腰子,非和他叫叫板,偏喝自带的酒水。”
服务生也闻出酒糟味,好心好意地劝导杜某:“老板您喝多啦,先找个地方歇歇,别和客人吵架,我能把问题处理到位。”
杜某反手赏给服务生一个大耳光,凶狠狠地骂道:“吃里扒外的臭小子,给我滚一边去,滚越远越好。”服务生一脸茫然地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某小碎步跑到吧台寄存处,提起司马相关的酒袋往窗户奔去,直接从三楼扔出窗外。他返身冲着司马相关嚷道:“老子这里不伺候牛逼将,有志气的话连料理也别吃,都给我滚蛋。”
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王青昭的勇气从天而降,抡起玉手,对准杜某就是两耳光。司马相关气得打哆嗦,王青昭便半搂半拥着司马相关往外走,嘴里喘着粗气说:“司马局长咱们走,君子不和小人斗气,谁稀罕吃他的破料理,去咱家小酒馆接着吃喝。”
这回轮到杜某傻了眼,他捂着并没挂彩的脸找感觉。眼瞅着司马相关几人扬长而去,竟然没有回过神来。真他妈的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