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关表示理解第一个建议，接下来他的思路大转弯：“我刚刚扶正，单位处于百废待举的特殊时期，工作大局比个人恩怨更重要。直接处理霍主任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我们觉得解气，但是负面影响也应该考虑，有可能会让一些人以为我度量小，事事处处防着我，三心二意干工作。我担心单位失控，出现一盘散沙的局面。
“霍主任当初那么做事，固然有本性不好的一面，也有身不由己的因素。我准备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把他安排到有虚名无实权的部门，明升暗降他的职务。他若领情并本分地工作，我就与他友好相处，要是不识时务还奓翅，别怪我翻脸，收拾他易如反掌。”
司马相关叹息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刚扶正几天，说了算的感觉尚未抬头，已经尝到当正职的酸楚，威风的背后是苦心经营啊！当正职的内涵，远远超出当副职时想象的那么轻松惬意。”
黄副局长听傻了眼，揣摩清楚司马相关的本意后，由衷地表态：“司马老弟真伟大，过去咱俩携手并肩与汉武帝抗衡，自以为与你各方面不相上下。现在回头看，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与老弟根本没在一个水平线上。市局提拔你当正局长，说明组织的眼睛雪亮，我心甘情愿俯首听命，也希望司马兄成全我，帮我换个清闲的地方养老。”
黄副局长去意已决，完全符合司马相关的设想，司马相关暗自高兴。
司马相关安慰并鼓励道：“黄局长，关于调整岗位的事，我敢打九成保票满足你。剩下的一成这样答复，假如安排不如意，你想走我也不放行，哥们儿一场要互相对得起。在你没调整以前，必须替我干两件事。第一件事，落实你提的第二个建议，抓紧组织得力人员，进场彻查黑岛料理的缴税详情。没有查出问题，仅当例行公事，咱们的人撤出来就是了。如果发现黑洞，务必探出真相弄清底数，按照相关规定顶格处罚，叫姓杜的明白马王爷几只眼。”
司马相关坦承：“此事这样处理，肯定存在打击报复的私心，但更重要的是，我想以此为突破口，在高档酒店饭店及特种行业开展‘税网行动’，普遍提高纳税定额基数，从而发掘市区税收新的增长点，把税收优惠政策向弱者小户倾斜。”
黄副局长情绪振奋地说：“是该整治这些行业的纳税问题，由于定额基数低得离谱，纳税额相对于高利润简直微不足道。但是他们养成思维定式，宁可请我们的人大吃大喝大玩大闹，也不愿抬高半点定额基数。挑战这些潜规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积重难返啊，弄拙了会半途而废。“
司马相关语气坚定地回答：“正因为困难重重，方显执法者的力量和决心。我就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从最困难处杀出一条血路，打出威风打出气势，展示我们新班子的风采，并以优异战果向省局市局领导汇报。希望黄局长帮老弟一把，通过制定切实可行的方案，合力打造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局面，也算你老兄站好最后一班岗。”
司马相关在要政绩，而且政绩与黄副局长没一毛钱关系。按正常思维，黄副局长没必要跟着蹚浑水。但黄副局长良心未泯灭意气又风发，特别反感纳税中的济富劫贫现象，再加上他已将调离人也善的因素，口气强硬地表示：“我要以我不下地狱谁入天堂的气概，先把黑岛料理整明白。然后借此东风，细化‘税网行动’方案。司马老弟挂帅指挥，我打先锋冲击，不获全胜誓不还。”
司马相关感激地拍着黄副局长的肩膀说：“‘税网行动’成败与否，全靠黄老兄了，你办事最靠谱，预祝咱们最后一次合作画上圆满的句号。”
司马相关顿了顿又讲第二件事。这件事相对简单些，省局下拨的五十万元经费已经到账，名义是培训专项资金，但允许特查分局做些手脚改善办公环境。这项工作也交由黄副局长操持，本着建一流上档次的原则，彻底改观分局硬件落后的面貌。司马相关表扬黄副局长明事理识大体，但要精打细算严把关，务必经得起省市局领导的检验。同时鼓励他借机练练手，为适应新岗位提前做些准备。
黄副局长疑惑地问：“怎么会和新岗位有关联？李局长讲过让我去哪儿？”
司马相关的想法属于临时发挥，有希望没把握，纯粹为调动黄副局长的积极性。他紧接着进行解释：“市局行政科长再有两个月退休，届时我力推你顶上去。我的力度若有限，可走曲线求职方略，让省局的相关领导也替你打招呼。”
黄局长激动的心拉动颤抖的口：“谢谢啦，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黄某感激司马老弟到永远。”
把两项重点工作分派出去，司马相关轻松了许多。对外他要烧一把大火，当成上任宣言，主要做给省局市局领导们看，表明他的决心和魄力；对内改善办公环境，解决久拖未果的老大难问题，说明新官有新气象。
分局弥漫着些许紧张空气，多数人以为司马相关扶正后，肯定会大动干戈调整干部岗位，完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定律。
司马相关懂得稳定军心的重要性，没有做足铺垫工作贸然调整，势必带来工作的被动局面，牵扯着自己的头把交椅能否坐稳。但因为顾及下面的情绪，而缩手缩脚弱化动作，则肯定影响自己的威严。他决定进行微调，向分局干部职工传达积极正面的信号。
若按司马相关当副职时的想法，扶正后第一件事，就是拿霍主任开刀。如今时过境迁真当成正职，司马相关的心态实现大超越，权衡过轻重利弊，觉得没必要和霍主任斤斤计较。从前霍主任给他挖坑给他设套，有些时候成心作对，有些时候身不由己。应该给霍主任留条小出路，让大家明明白白我的心。
理解是宽容的前提，宽容是理解的引申。虽然司马相关的理解是被动的，内存做秀及无奈的成分，但是既然理解了，就要宽容出样子。
霍主任的办公室主任当到头了，管资料的副主任接替主任，司马相关调整他专管机关支部和工会，原职级不变，工作权限越过分局副职们，直接对司马相关负责。这两项工作从办公室划分出来，以前由资料员兼管，开开会搞几项小活动，一年到头没多少实质性的事情，难得清静和悠闲。
霍主任成为光杆司令，却没出现成片成方的失落感，毕竟司马相关分给他正当的工作。虽然远离分局业务的中心，比他预计的最坏结果却要强出十倍。霍主任以为司马相关不会轻易放过他，况且黄副局长在旁添油加醋专门上眼药，现任职务肯定被彻底剥离，能留在特查分局全身而退就已难能可贵。
司马相关出人意料的安排，霍主任做梦也没预料到，包括黄副局长在内的亲司马相关派，在赞扬司马相关宽宏大量的同时，也特别费解。霍主任坏事做过一箩筐，咱们终于翻身得解放，总体算账的时候霍主任却毫发未伤，太便宜这浑蛋小子。司马相关担心嫡系部队怠工，分头解释自己的苦衷，总算平复了大家的异常情绪。
微调行动只调整了两人，便宣告结束，所有害怕被调整的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干工作。
司马相关暂时无所事事，坐等黄副局长彻查黑岛料理的进展情况。卓雅君打来电话问计，流露出对司马相关的思念之情。司马相关也倾诉离别几日的境况，两人感到希望在前压力灌顶，商量晚上叫几人换地方聚聚，解压顺气，寻找开心的果子。
卓雅君的小酒馆今非昔比，特色经营拴住食客们的嘴，吃过上顿想下顿。再加上《新运日报》等媒体的推波助澜，小酒馆出现人满为患的特殊状态，吃顿酒要提前一两天预订。
小酒馆天天爆满后，卓雅君仍然揪着心，无法计算能维系多久。但有一点她比较清楚，小酒馆的规模限制了客流量，应该抓住时机，在原地向旁边扩张，留住近日爆满的客流量。
晚上见面酒由张二爷安排。因为他是大款也大方，关键他有句著名的口头禅：“我这人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请客，请弟兄们吃吃喝喝多热闹。谁分派我请客，谁就是我大爷。”司马相关分派他出血大行动，张二爷兴奋起来眼里充血，问司马相关想吃点啥东西。
司马相关说：“咱们去黑岛料理探探底，把上次未吃尽兴的韩国料理吃回来。要保持低调别声张，注意行踪保密，我的人正在彻查它。”
张二爷的组织工作很到位，用王小吉的话表扬，“张二爷到股级单位当管行政的办公室副主任，绝对绰绰有余并能把领导伺候美。”由于张二爷事先专门交代过，参加酒场的人如做贼般偷偷进场，行动规模未超过两人，以免树大招风，坏掉司马相关的大事。
张二爷预订十人台的普通雅间，带着范水水提前到场，把吃喝一条龙全部安排妥当。王青昭搭坐王小吉的车第二批赴约，卓雅君和鱼玄木打出租车顺路同达。司马相关为了减弱目标，离店老远便下车，徒步走了五分钟的路，最后一个压阵出场。
王小吉连讽带刺地敲打：“司马扶正大变样，端起架子像一把。”司马相关浅笑道：“惭愧，比起王行长的派头差老鼻子啦。老弟‘一把手’已当腻了，我才勉强轮上，以后请老弟多教几手。”
韩国料理用的是长方桌，没中国式圆桌入座那么讲究。桌位摆在那里随便坐，来晚的人自然坐在最外边。司马相关坐稳屁股后，温热的清酒送上桌，每人发一壶配个磁盅子，酒场正式启动。
张二爷难得致次开场白，格外珍惜得之全都费工夫的机会，尽量想把开场白开出高水平。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这场合叫见面酒，其实也是祝贺酒。野猪林一行后大家第二次相聚，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有好多好多屁要放。好多好多汇成主题，首先祝贺卓老板买卖兴隆，并成为新运市美女名人，接着祝贺司马老弟被光荣扶正。这是咱们游野猪林修来的正果，好事轮着来，明天到我家。我提议大家共同干掉第一杯，把祝贺祝福祝愿都埋在酒里，喝进肚里会结出福报。”
桌上七人毫无异议地喝干，都说这酒喝得值喝得爽。
王青昭心里琢磨，几天没见张二爷，他的讲话水平好像脱胎换骨，便想鼓励张二爷杯酒。她恭维道：“在没敬两个好运男女前，请二哥允许我敬您杯酒。哪天麻烦您去中文系当次客座教授，教教学生们如何适应酒场，绝对比读专业的礼仪书本更实用。”
张二爷为有美女教授表扬而振奋，得意地说：“王教授是斯文飘扬的学者，我要当客座，岂不成了传说中的教兽？祸害学生的事与咱无关，教授提的学术酒，张二说啥也得干掉。”
言语短路碰酒杯，张二爷豪情满怀写在脸上，硬把二两的酒壶喝翻了底，引来桌上人们的叫好声。
司马相关接过主持的棒槌，操着标准的地方版普通话言心声：“多谢张二哥细致安排，我的事属于意外之喜，可遇不可求，今天为正或许明天又为副，官场上的事没准。所以我没第一时间对大家讲，希望理解我的本意。即使这样，我也感谢大家刚才的祝贺。”
张二爷以为司马相关讲完话，端杯要与司马相关碰杯。司马相关示意张二爷放下杯，他掉转风向接着讲下去。
“倒是雅君小酒馆能发展成今天的局面，太苦太累太不容易。雅君的艰辛和智慧令我佩服，她开创出的超凡业绩，值得海吃海喝海祝贺。”司马相关正视着卓雅君，试图把她收进眼珠当屏幕，天天看她也不厌倦。
他的话只讲了上半截，需要下半截的支持，便继续实施对接行动：“要往实处探索，我所在的官场最没意思，因为它是半生职业却没事业可言，当多大官也有退休的那天。小酒馆正好相反，它是项很自我的事业，可以使出毕生的精力去打造去经营，只要你有意愿有心情有力气，无所谓退休离岗，干下去就有收获。我提议从这杯开始，每人说句祝贺词，为小酒馆搞成百年老店干杯！”
卓雅君怀揣小鹿往外蹦，牵出眼里的柔情水。她率先起立抒情绪：“多谢司马大哥的高抬和点拨，谢过诸位兄弟姐妹的诚心捧场。酒喝千杯也如此，咱们回归多元化主题吧。毕竟司马大哥的官路才是正路，为他庆祝的同时为他祈祷，愿他的官路畅通无阻。我先喝为敬，请大家别扫兴。”
在卓雅君的带动下，大家喝完司马相关的提议酒。由于酒主题出现岔道，下来的酒陷入迷茫，大家趁机埋头吃肉吃菜，跟着服务员下手料理的动作节奏吃。
鱼玄木忽然冒出一句话：“我看你俩演双簧算了，一个会捧哏，一个能逗哏，都是些互相表扬的话。这酒无法往下开展，干脆我们分头敬你俩，真是演双簧的绝配。”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片刻把酒场的气氛烘托到位，大家尾随鱼玄木单人敬双人酒，司马相关和卓雅君每人喝掉一壶。
酒场进入无序阶段，大家喝开自由酒。司马相关先与张二爷咬耳朵，张二爷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后又反咬耳朵。司马相关再与王小吉捅手指头，王小吉随即去外边，入座后也反捅手指头。司马相关把他俩拉到身边，私下交流情报信息，最后初步判断出结论，黑岛料理的日流水账不低于两万元。
从有主题喝到无主题，又从无主题喝回有主题，预示着酒场快要结束。
司马相关提醒张二爷唱满堂红，酒杯端至当空尚没聚拢，上次闹事的杜某推门进屋，高声嚷道：“司马局长喝得真投入，杜某又来搅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