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年代,贞操是未婚女子最大的政治。在这座政治的肉体宫殿里,待字闺中的女子是天生的尤物,像一道闪电鞭打在漩涡之水上,瞬间消弭于无形。恍同纸枷锁一样,让女性身体高度被劫持并显现禁锢的火焰色,从而一再地自我沦陷,无数象征学的火蝴蝶上下翻飞,将水与火飞出了缠绵的图案。在醉意酩酊中,初夜出现了,它如同一道紧箍咒,让激情成灰,让贞节带如同艳帜一样高张,凌驾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致命地飞翔,它的羽毛投在大地之上的阴影,让花朵疯长出女慕贞节的遗闻佚事:王凝之妻在被人牵手后,回家砍断了自己的手臂。而“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则为我们立下了关于爱情追求的天然准则。于是,无端复无辜地被内化成了爱情的看门狗,生生敷衍出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信誓旦旦的爱辞。“请燃烧我的眼睛/让你双唇的重量/掠走我视野中你不曾见过的一切。/我愿忘掉一切,并在你的抚摩/萦绕的云雾中使自己毁灭。”西班牙流亡女诗人昌布尔辛的诗歌呓语,我在其中却嗅出了贞洁被烧糊了的味儿来,哦,爱情是一味鸩药,让一切沉溺于其中者貌似得救!
但在爱情有限公司的留言簿上,我们看到贞操是那么低到尘埃里般的弱无声气,退居二线。甚至在这个解构一切的时代,它已经提早怯露出了娇喘微微之身,同《石头记》深闺弱质、异彩风流的林妹妹,却患上了不足之症如出一辙。看吧,一百首爱情的十四行诗也抵不上一夜的温存缱绻,一百场淑女学发凡的免费讲座,也抵不上一次酒吧间里的秋波一盼。纵情声色成为全民炫技的主调,这时候,读读英国玄学诗人约翰但恩的诗,则让我们经受到一次灵魂的历险:“现在你爱我整整一天了,明天离去时,你会说些什么?那时你是否会把某个新编的谎言提前?或者说目前,我们已不是我们曾经是的那两个人”。而在中国,对女人有切肤之感的翟永明那句“你有欲望三千,我只有我自己”,听起来宛若隔世之爱,天籁之声。
当贞操让位给移情别恋和一夜情后,忠诚和欺骗成了一对欢喜冤家,床榻上的情人在喃喃而语:爱我,像鼹鼠爱它的黑暗,胆怯的鹿爱它的母虎。而你,还得爱我的虚情假意。这时,最好读读杨炼的艳情诗:“世界张开耳朵听,一刹那的暖,挂在一声轻轻喊出的哎呀上。”这时,我分明看到,刷的来了一注闪电。然后是一阵湿风,带来了雨。哎呀一声,爱情绿了,世界结束了。(2009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