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女仆去叫唐小南起床的时候,吓了一跳,头一次看见她这么早就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
“小姐,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笑得像朵灿烂的葵花,“哥哥说,今天送我去上学。”
女仆吞吞吐吐地说出下一句话,就把她的笑容打击没了。
“今天肯定去不了了,楼下来了好多人,少爷的舅舅和舅妈也来了。”
女仆刻意地把舅舅夫妇摘出来说,就表示这两个人是很不好对付的。在唐家待了也快一个月了,唐小南已经会从女仆们的言辞中看出些端倪了。一听说不好对付,唐小南就有点怯,她往墙边躲了躲,“我能不能不下去?”
女仆说,“那怎么行?小姐,他们这次可是专程来看你的。”
唐小南只好跟着女仆下楼去。到了客厅,就看见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坐在沙发上,那男的已经秃顶了,光溜溜的脑袋大白天也闪着油光,五官都很小,挤在一起,脸却很宽阔。坐在他旁边的女人长得很俗气,是那种年轻时候就老气横秋,老了更是颓败的长相,手上的三枚戒指并不显得她富足,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穷酸相。
唐小南走过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坐在那两人对面的唐越对她说,“唐小南,过来这里坐。”他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脸上虽仍是凝结不化的冰霜,嘴边却有一丝温柔的笑。
她很乖巧地走过去坐下。
“哎呦,这就是唐小南啊。”那个女的一开口,果然是让人生厌的尖细嗓音。若不是隔着一张长桌,唐小南很怀疑这位舅妈是不是要殷切地扑过来抓住她的手,然后像所有恶俗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摆出谄媚的表情,佯装慈爱。所有的反派角色都很擅长这一招。
唐越说,“这是舅舅,舅妈。”
她不看他们,只抬头问他,“泽哥哥呢?”
这样无理的表现,果然令坐在对面的舅舅和舅妈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唐越脸上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
“泽说今天美术馆有些事要办,他下午才能抽出时间过来。”
“哦。”
唐越站起身来,挽住她的手,往餐桌边走。
“舅舅,舅妈,你们以后要来的话,请提前一天打电话过来,我好让厨师帮你们也准备早餐。”
言下之意,今天没有你们的份儿了。
唐越的舅舅马上赔笑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吃,我和你舅妈早上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唐小南头一次觉得唐越的无理是很帅气的一种本领。起码,现在她看见那两个人明明心里已经气得要冒烟了,脸上却还要装不在意的可笑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平日的早餐,唐小南总是吃得飞快。她很怕和唐越单独相处,尤其他每次都是拿着报纸坐在桌边,这种状况下,让她觉得好像他是在浪费时间陪她吃饭,所以她就拼命地往嘴巴里塞东西,感觉胃刚刚充实了一些,就马上说“吃饱了”,然后撒丫子往楼上跑。
可这一天,她突然觉得坐在餐桌边的她和唐越是一国的。她就是要配合他,把这顿早饭吃得慢了又慢,让那两个人等得不耐烦,等得很烦躁。
唐越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明明她一片煎蛋已经翻来覆去吃了快十分钟了,才只是削掉了一个边。
“管家。”
唐越拿起她手边的盘子,递过去,“照老样子,帮小姐把这份煎蛋热好再端过来。她吃饭比较慢一些。”
唐小南憋着笑。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哥哥这种云淡风轻却心机很深的模样帅到爆头。
一餐早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
等唐小南打着饱嗝,还预备把自己手里的叉子伸向桌上的一块芝士蛋糕的时候,舅舅和舅妈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挪到餐桌上来了。
舅舅说,“唐越,我和你舅妈今天来呢,也是为了唐小南的事。”
唐越不接腔,只是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报纸。
舅舅和舅妈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舅舅像是充好了电的机器人,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姐姐和姐夫出事故的时候,我们也都很难过的。我们也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很辛苦地在找唐小南,还好,有姐姐和姐夫在天保佑这我可怜的外甥女,现在终于让她回到我们身边了,不过,唐越,你知道的,不止是你们唐家比较重视这个血脉的问题,我和你舅妈也希望能让姐姐在地下安心。”
唐小南咬一口蛋糕,心想,这个舅舅显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说自己的姐姐,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又到地上了。
唐越放下报纸,“我已经找到唐小南,我想我父亲和母亲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舅妈迫不及待地插起话来,“唐小南再怎么说也丢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了,唐氏企业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妹妹,现在一点依据都没有。再怎么说,唐氏企业的千金也是要继承一半唐氏企业的,如果搞错了,光是董事会就会乱成一锅粥。”
唐越冷笑了下,“舅妈倒是很替我们唐家担心啊。”
“担心是肯定担心的。姐姐命苦,走得早,就留下你和唐小南,如果我和你舅舅再不好好地照看着你们俩,就怕以后死了也不安心。”舅妈说得悲从中来,原以为自己演得十分逼真,看在唐小南眼里,却是既好笑又奇异。唐越虽然没对她提起过这两位亲人,但从他对待他们的态度来看,她知道他是很反感他们的。
舅舅也来帮腔,“小越,你也知道,我和你舅妈这些年虽然没能力在唐氏企业帮上什么忙,可那毕竟是你爸爸和妈妈一手创立起来的事业,我们当然也非常地在意它的发展。如果现在因为你寻找妹妹,影响到它的未来,我怕你以后可能会非常后悔的。”
唐越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们一眼,慢慢问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舅妈一听他松了口,忙不迭地凑到跟前来,急不可耐地说,“舅妈在医院当护士长也当了这么多年了,在医院那边关系还是比较靠得住的。我知道你不想让唐小南检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那怎么就私底下进行这些检查,我和你舅舅带她去医院做化验,保证所有结果除了检验科的人外,绝不会再有任何外人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唐越站起来,笑得人畜无害,“不怎么样。”
舅妈怔住,随即一脸恼怒地看着舅舅,又用手推他一把,努嘴示意他上前去劝,舅舅却是半天不敢说话。
唐越突然说,“明天我会带唐小南去医院做化验,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结果,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结果,但请记住,一旦结果不想你们期望的那样,请二位保重身体,不要再横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