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躺在床上,想着远方,准确地说,是想着我的青藏高原。我翻开手机,给青藏高原的朋友打了打电话。以前,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真的去旅行,或者提笔写上一本书。我所有的书都是在我特想出去旅行但不能成行时写的。
然而,现在,我不能到远方去了,但也不想写什么书了。我只好躺在床上,放松身体,再放松,让心放松,从那种欲望中解放出来。因为,当你的心处于一种无所求的状态,你才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一个非要达成的欲望。所有的欲望都是自己造作出来的。
所以,自己可以把这种欲望解放了。
以爱为灯,以光为美
今天接到两本林清玄的书:《以爱为灯》《以美为光》。
一见书名,心就开了。
不由自主地开了,就像看到了花儿,就像看到了小孩子的脸,看到了月亮,看到了星星,或者是看到了爱人。总之这两个意象--实际上一个意象,能够轻而易举地触及一切美好的情愫。
林清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书都是这个样子,他的心处于这样的状态,他的人格是统一,就像泰戈尔,心境旷大、细腻、温柔。
是的,以爱为灯,发出美之光。
我拿两本书到树林里去了。
但我并没有读。
我只是拿着那两本书,走在夏日的林阴中,感觉着凉爽。
我与那些凉爽互为灯互为光,互相映照。
这一天读完了这两本书。
是两本写给小孩子和大孩子的寓言故事。
没有想到他会有那么多故事。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一个故事。
一位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佛教徒,一个作家。
我想用"活开"这个词来说这个人。
这个人活开了。他所有的寓言,都可以归纳为爱、理解、懂得、沟通,都像莲花一样出自泥,但都具有超然的品质,都在说人生的本质。
我很享受地看了一天,很满足地品着一个一个的小故事。
我还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坐在孩子的床边,光线朦胧,一双慈祥的深邃的眼睛,爱意深远地看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以柔软敦厚磁性的声音,把孩子带到了一个个富有启示性的机锋之前,让他们带着梦想遐思和满足入了梦境。
我自己仿佛就是那孩子。我还听了他的录音,躺在沙发上,边听边睡着了。
我不禁要说,谢谢你啊,清玄先生,你为这个世界奉献了这么多美丽的故事。
你不仅为自己的孩子,还为所有的孩子,
你不仅为所有的孩子,还为所有的大人,
尤其是也为我创造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日子。
当然,今天是儿童节。
像我这样的儿童,也应该像所有的儿童一样享受点儿什么。
今晚我渴望着爱情
我似乎有所期待地坐在沙发上。
我时而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把沙发和木头椅子挪了一下位置。家具就是得时常挪一下位子。原来沙发离电视太近了,往后移一下,正好可以吹上前阳台和后阳台窗子里来的风。之后,我坐了下来,感到好多了。
我去吃了几口西瓜。西瓜从冰箱里取出来,就放在餐桌上,一感到渴,就去切一刀,吃上几口。噢,吃药的时间到了。已经吃了三个月中药了,满屋子里的中药味儿。那天出门在外,一位朋友说我身上有一股中药味儿。
于是把早晨煮好的中药从冰箱里端出来,倒到药锅里,放在炉子上,然后出来踱着步子,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情绪。我就那么踱着步子,又回到炉子边,把火关上。只要几秒钟,就热好了,又倒到碗里端到客厅里来喝。
很苦很苦。
苦就是那种苦的味道,无法说出。
我不回避苦。我让药慢慢地流经我的口腔,到胃里去。
让腮、舌头、牙齿都跟药充分地接触着,然后咽下去,然后我清楚地感到,有一个不喜欢苦味的灵魂--念头或者叫习惯,常住在我的身体里--它的确在拒绝着苦。我跟这个灵魂相遇在药碰到舌头的那个瞬间。
而我还有另一个灵魂,它同时在说,没什么,所有的味道都是平等的,而且是无常的。你喜欢的甜味道不会永久地留在你的口腔里,你不喜欢的苦味道也不会永久地统治你。在你,在自然的镜子里,它们来来去去,或不去也不来。就是这样,嗯?
我的两个灵魂碰在一起,一会儿,两个灵魂都寂静了下去。
留下了这个强大的不会很快随风消失的我。
我端着空碗踱着步子,还在听着一位藏族小伙子的弹唱。我曾经以很强烈的情绪爱着这个小伙,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牵连着我的心……他为我留下了这个磁带。在无数的夜晚,他的歌声都那么舒服地流淌在我的耳边。
我还爱着他吗?
我还有一种情绪,那么遥远,像一块蓝色的纱巾从地平线上缓缓地飘了过来。我在地上回了一下头,仿佛他就在某处。
我让这些情绪轻轻地释放着、自由着。
我依旧有某种渴望。
今晚,我渴望着什么。
今晚,我渴望的东西可以用人间一个优美的词语来概括吗?
今晚,我可不可以把这种渴望叫做是爱情呢?
请允许我这样说吧,这样说我会舒服一些。
亲爱的人,夜晚,我渴望着爱情。就这么说定了。你会同意吗?
我看着这种爱情的情绪,像一抹纱巾舞蹈着,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流经我的眼前;像一只鸟,扑动着翅膀,在我的眼前晃动着,盯着我不放。看来,它并不像那苦味一样,那么轻而易举地消失,它是我习惯了的一种媒介,它盯着我,向我的头上盖过来。
它的色泽更加的夺目,一会儿,它就成了眼前唯一的色彩,它让我喘不过气来,它让我要晕过去了。
我轻轻地坐在沙发上,呼唤着自己。
阿拉善之约
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也许是天上的鹰,也许是自来水的水管里,总之,一句话,我又要出门了,远行了。到遥远的阿拉善,腾里格沙漠里面,我的故乡的深处。那里有一个月亮湖。
三百年前,曾经来了一个性情中人,曾经写过一些美妙的诗。当然,没有曾经。这些诗又一次在我心中流动。所以,要出门了,去约会,跟那个三百年前的诗人,一个藏族人,仓央嘉措。他曾在我的家乡附近住过近四十年,以另一种诗情,沐浴过一个隐秘的时代。
余音袅袅。
温暖的仓央嘉措,一个久别的友人,我要把他找回来,以我的心为家,让他住着,让他唱,让他爱……
所以,亲爱的人,我们一起出发……
由于爱情,或者由于一个古老的夙愿
哦,此时,我的心狂跳不止。
怎么回事儿?难道开始写一本新书,就会让我如此不安吗?
是的。对那些即将诞生的文字,我的心境,正像少女去约会初恋的男友一样,我总在担心,我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打扮得合适吗?……
哦,真的,我感到惴惴不安。
就像那地下的泉水,由于爱情,或者由于一个古老的夙愿,即将赤热地喷发,左冲右突。但它一定会获得恰如其分的喷发口。
我将必然地开始这次文字之旅。
然而,我,可怜的莲子,此时,有一百个开头,向我走来……呜呜,这种感觉真让我……
如果你在我的跟前,就请握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倾听那股童真之泉喷发前的序曲吧!
你在哪里?来吧!
让我们一起,一起踏上这次敞开之旅。
哇,下雨了!
哇,下雨了!
立在窗前,看见雨丝绵绵。
秋天的雨,伴着清凉的风下着。
享受它!
在这个美妙的下午,我的心轻轻地跳着,血液朗朗地流淌着。
就像过节一样。
我准备出去走一趟,到雨地里去。我准备把我的幸福的感觉洒到雨里去,让雨里多一分甘甜与芬芳。
我准备到雨里走一趟,唱一首抒情的歌,轻声地唱。让我的歌声,像涓涓细流,流淌在树林,经过野花野草的身边。
好了,到雨中去!
渴望谁的回答
突然想穿件红色的衣服,到黄昏去散步。
于是,就穿着宽大的红裙走了出去。
松松散散,悠悠慢慢。
天边一弯细月。
淡淡的黄黄的,仿佛很羞涩地贴在远方的树顶上。
想起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
初三的月亮
若隐若现
渴望你的回答
比十五的月亮更圆
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用藏语唱。
边唱边想着仓央嘉措。三百多年前的某个黄昏,年轻的仓央嘉措也像此时的我一样,到黄昏去散步,看到了初三的月亮,想到了心上的人,想得到她的承诺。因为这位可爱的禅师,也喜欢爱情,喜欢诗歌。他在故乡的草原上长到十六岁,才被认证为第六世达赖,他已深谙人间风情。所以,在庭院深深的布达拉宫,他望着天边的小月牙儿,思绪飞扬。
渴望你的回答,比十五的月亮更圆!
他就这么吟诵着,给西藏的文学史吟出了比十五的月亮更圆的一页。
渴望谁的回答?
渴望心上人的回答。
心上人是谁?
心上人究竟是谁?
在一代情天喇嘛的心中,心上的人儿,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状态?是人间的女子,还是天上的仙女?……这个秘密只有仓央嘉措自己知道。
这么想着,这么唱着。我的歌声细细的碎碎的,在初秋的这个黄昏流淌着。我能感觉到,除了人类,还有许多的生命都在倾听我的歌。它们也随着我一起,行走在黄昏时刻。而我,疯疯地走着,头发像翅膀一样,四处飞翔着。
渴望你的回答……
渴望谁的回答?
我变着调唱着,不禁有些感伤。
渴望谁的回答?
没有人!
没有人可以回答得比十五的月亮更圆。
于是,我改了词:
渴望谁的回答,比十五的月亮更圆?
我这么唱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渐渐临近的夜色中颤抖。
几分钟后,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而它们,也悄悄地隐藏在了树影里面。
我感到了短暂的孤独。
而仓央嘉措,你在哪里?
我躺在长凳上,望着天。
望着星星。
星星望着我。
我们长久相望。
不要思考,不要好坏。
只是两滴光相遇了。
在这种对望中,忧伤的情绪,孤独的感觉,像云彩一样,轻轻地飘走,留下了晴朗的天空,留下了躺得更展的我,留下了我与万事万物之间永久的开放与融合。
不再渴望谁的回答。你们说呢?
我对它们说。
因为,答案就是这样。
因为,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