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岁尾，人们总是大包小包相互送礼，然而它引起的忧愁却多于快乐，因为谁也没有富有到不必算许多笔账就坦然跨入新的一年，这一切唯一的意义是让商人发一笔财。不少人背后叹息，又该收进、送出许多一无可取只徒然招惹尘土的东西。我还记得一个小女孩说的话，她的父母有很多朋友，她在年终时收到第一个夹有吸墨水纸的写字垫板时便说：“好吧，吸墨水纸该大批光临了。”人们送了这么多的礼物，事实上未必真动了感情，很可能还憋了一肚子火。如果好事变成义务，就不妙了，巧克力糖在填满肚子的同时滋养着厌世情绪。事情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送，快吃，毕竟这个时间并不太长。
现在说正经的。我们送给别人和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应该是“我祝你们永远有好兴致”。这才是真正的礼貌，它首先使给予的人富裕，然后使大家富裕。这种财富在交换中成倍地增长。你可以把好兴致撒在电车上、书报摊上或者街头，不管它被扔在哪里，绝不会损失一丝一毫，都能生长、开花。在某个交通阻塞的十字路口，赶车的骂声不绝于口，辕马各自拼命往前挤，结果大家都寸步难行。一切困扰都与此类似：如果人们只顾自己使劲，咬牙切齿，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但是如果人们稍安毋躁，面带微笑，协调用力方向并且有节制地使用力量，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太太憋着一肚子火，女厨子一身怨气，于是羊腿必然烧焦，然后双方大吵一场。其实，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微笑一下，满天乌云都会消散。但是谁也不愿去做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相反，大家都使劲拉紧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
群居的生活更容易使人心情变坏。你走进一家餐馆向邻座客人恶狠狠地瞪上一眼，然后用同样的目光看菜单，瞅着侍者。祸就这样闯下了，因为坏脾气会从一张脸跑到另一张脸上，你周围的一切都在磕磕绊绊，酒杯可能打碎，侍者今天晚上可能会打老婆出气。如果你理解这一传染现象的机制，你就应该把自己变成传播快乐的魔法师或者施恩降福的天神。说一句好话，道一声谢，不去挑剔即便太凉的小牛肉，追随好脾气的浪潮直到最偏僻的海滩，于是侍者会用另一种语调向厨房报菜，别人也会用另一种方式在椅子中间穿行，好脾气的浪潮会在你周围扩散，这一过程将一直延伸下去，没有尽头，一切都会使你自己感到轻松。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岁首。重要的是要开好头。这条窄街上十分嘈杂，出过很多乱子，甚至闹到血溅街石，法官不得不出面干涉的地步。这一切本来只要一个马车夫以谨慎为念，只要他双手做一个小小的动作便都可以避免。所以你应该做一名好的车夫，在你的座位上放松情绪，驾驭好你的马匹。
1910年1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