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别了白安？

尚是他的姓，而柏刀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刀。

尚柏刀年逾四十，岁月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静静地站着，即使身后还背着刀，一身白衣的他也有着一种儒雅的气质。比起一名刀客，他更像是一名书生。

他面容平淡，谁也看不出异常，只是他内心却早已翻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他本要在南岭待上一个月，只是被尚夫人打发走的尚小刀正是去找他。在他看到和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尚小刀时，青山崩于前也镇定的他也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尚小刀将前因后果给他细细讲明后，他不用细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以往这种事，他都不会去管，他其实也管不了什么。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

若是唐咲真的死在尚家，那尚家这上上下下几千人还能活上几个？

尚柏刀不敢想，他只要一想起唐咲身上那柄可怕的飞刀，就会吓出一身冷汗。

不敢迟疑，交代一些事务后尚柏刀立刻往回赶。甚至连马都未骑，而是凭借轻功，直线奔袭数百里。

本来时间还算充裕，但谁知这些天不知是何缘由，到白安的人实在太多。认出他是尚柏刀后，无数人前仆后继的送死，就为了托慢他的脚步。

往日里这些人根本摸不到他的衣角，可是今次却成功的托住了他，只因为人实在太多，手段实在太阴。尚柏刀真正是五步杀一人，生生杀了数百里。

今日已到白安城外不远处，又是数百人杀将出来，其中还有几十个个真正的高手。心中着急，只想着往回赶，竟然稍稍落了下风。

正找不到机会脱身，这天忽然就黑了下来，其间还荡漾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在场的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扰乱了心神，就连那几十个高手也楞了楞。

尚柏刀功力高绝，只觉得心中有感，却无异状。见此良机，哪里还敢怠慢。一提身，刹那间就入了城去。待几百人回过神来，早已人去无踪。

尚柏刀入到白安，又不过几个呼吸就回到了尚府。而入眼的第一幕，就是那道巨大的黑色刀芒和刀芒下的四人。

不知是何种状况，尚柏刀只来得及闪身过去，护住了几人。至于后面的宅子和宅子里的人，他当真也是无能为力。

※※※

叶左背着唐咲，还是那一副奇异的模样。木然的站着，却没有再出刀。

尚柏刀认出了叶左，心中更是讶异万分，不明白那日被自己一枪就重伤的少年怎么忽然有了足以改变天地之常的实力。他自问也做不到如此。虽然这与所学有关，却也足以表明叶左实力之恐怖。而同时，他也对目前的状况十分不解。

只是他不敢再多想，若是叶左恼怒间再出手，即使奈何不了他，尚家却必然毁于一旦。

“今日……”

“尚柏刀。”

尚柏刀刚开口，就听叶左嘶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念一个普通的名字，却仍是语带悲凉。悲伤之感，令人动容。

尚柏刀不敢怠慢，正言道:“正是尚某。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今日之事，皆怪尚某家教不严，多有得罪。阁下若要追究，还请明说，尚某绝不推诿。”

叶左没有答话。只是那双流着泪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尚柏刀。

忽然，他举起了刀。尚柏刀眉头一皱，手上已有了拔刀的动作。

虽然感受不到叶左的杀意，但是叶左这异样的状态他不敢赌。

黑刀悬空，“锵”的一声飞出，插到了尚柏刀身前一尺处。

尚柏刀没有动。

叶左把眼睛闭了起来，眼泪被只流在了里面。

就在这一刻，黑夜开始消散，黑影越来越淡，太阳又重新在天上出现。

就在黑夜即将离去的刹那，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妄动，杀。”

声音回荡在整个尚府，肃杀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尚柏刀没有看到叶左说话，但是他知道这是叶左在警告他。虽然仍旧摸不着头脑，但他很明白这句话绝不是假的。

声音响起不久，闭着眼睛，背着唐咲的叶左忽然直挺挺的摔倒。两人卷在一起，从房顶滚了下去。

尚柏刀还不清楚叶左的情况，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触，以免引发一些意外状况。但眼看二人就要滚到地上了。

手一挥，一股柔力凭空而生，拖住了二人。

远处一个人影几个跃身，来到了尚柏刀的身前。却是轻敌被叶左打伤，一直没有出现的江七虎。

江七虎向尚柏刀行了一礼，然后到尚柏刀右手侧弓着身子，低声的和尚柏刀说明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

江七虎每说一句，尚柏刀眉头便微皱几分。待其说完，尚柏刀整个眉头都已经拧在了一起。

看了一眼痴呆在地的尚夫人和那少年，又扫了一眼蒙面女和光头大汉。尚柏刀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手负在身后，几个闪身，就已看不到人影。

江七虎看了尚夫人一眼，摇了摇头，也没有行礼。只是过去背上叶左和唐咲二人，朝着尚柏刀消失的方向走去。

光头和蒙面女相视一眼，分别带着自己的主子走了。此间，只剩下一片残砖剩瓦。

※※※

又是一片黑夜，叶左感觉自己又在做梦。

“又。”

叶左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又。”

黑夜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叶左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还有一个声音，一个很悲伤又好像带着欣慰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在告诉叶左，他要走了，他已经可以离开了。

叶左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他感受得到那个声音走得很安然，可是他觉得很不舍，很想落泪，可他又感觉自己心里很空，他好像失去了落泪的能力。

声音渐渐小了，慢慢消失在黑夜里，黑夜边缘升起了一道曙光。叶左心中感到窒息的痛，他忍不住的大喊，可即将消失的黑夜已听不到他的声音。

“不要走。”

叶左忽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耀眼的阳光刺来，他眯起了眼睛，又赶紧抬手挡住。

在一旁端着一碗药的尚小刀被忽然坐起来大喊的叶左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药荡了出来，烫得他哎呦哎呦的直叫，差点就把碗都扔了。

“一醒来就鬼叫，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一旁坐着的唐咲气色不错，只是还看得出有些虚弱，说起话来都显得有气无力。

叶左看了下所处环境，晃了晃脑袋，回了回神。却又听尚小刀叫到:“叶大哥你怎么哭了，哈哈，不是作噩梦被吓哭了吧！”

说罢，尚小刀意识到什么，赶紧缩了缩脑袋。

“哭。”

叶左倒没有理会尚小刀的略显怪异的举动，而是摸了摸自己的眼泪，才转过头看着唐咲，不敢肯定的说道:“我真的哭了。”

唐咲耸了耸肩，笑了笑，不置可否。

叶左歪着头想了一会，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又好像没有。至于为什么哭，却一点一点也想不起来。

冥思苦想，叶左眉头越皱越紧。

一旁的尚小刀看自己脑袋逃过一劫，又嘻嘻笑了起来，道:“哭也没什么啊！我小时候起来发现自己尿床都会哭的。”

“砰砰。”房里又响起尚小刀哎呦的声音。

事实证明，尚小刀以为的逃过一劫，都只是假象。

※※※

尚小刀坐在桌旁，一只手在搅碗里的药，一直手捂着头，一双眼睛正幽怨的盯着叶左。

已经过去一盏茶了，头顶还一阵阵刺痛——叶左就算刚醒过来，下手也不忘用上真气。

唐咲正在给叶左换药。叶左的伤势，比他预料中的还要重伤一些。不过在他醒过来重新处理后，虽然还未痊愈，但是好好养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只是奇怪的是，唐咲预计叶左最多四天就会醒，可叶左却生生昏迷了十天。让唐咲一阵怀疑自己是不是退步了。

把所有的需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了，唐咲让尚小刀领着自己去见尚柏刀。告辞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主要目的是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问清楚。

唐咲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按尚小刀所说是尚柏刀及时回来救了他们。可是尚小刀本身就什么内幕也不知道，到现在还以为是有什么暴徒来攻打尚府。每每提及，还一副愤懑之色。

“你们要走了。”

书房中，尚柏刀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四处打量的唐咲，淡淡问道。

这几日尚柏刀并未找过唐咲，却也没有故意避开。只是吩咐回来的尚小刀跟在一旁。

唐咲要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左右四顾的唐咲听到尚柏刀似问非问的话，回过头来，也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声:“是”

而后沉吟一会，又说道:“据小刀所说，是四爷救了我们。可是小刀却并不知其中可是内幕重重，而四爷好像也没有救我们的必要吧！何况还是从数百里外特地赶回来。这他人不知四爷为人，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这内情，还请四爷详细告之。”

尚柏刀以为叶左还未醒，而当时唐咲已经昏迷，才不知道事情经过。虽觉有异，却也不多问，只是沉思了半晌，答道:“你既然问道我，我也不瞒你。我本意救你，自然是因为你背后的势力我尚家得罪不起。不过我却没想到，你哪位朋友的实力如此了得，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唐咲听道前半句的时候倒还明白尚柏刀在说什么，自己的师傅和师兄，虽久未涉足江湖，但确实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只是他又不明白尚柏刀是怎么知道的。而后一句，他就更是糊涂了。只好疑惑道:“朋友。”

“你不知道。”尚柏刀也颇感疑惑。叶左实力如此恐怖，两人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但江七虎躺在床上养伤，对那天的具体经过也是不太清楚。至于其他下人，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死在了叶左最后一刀下。而尚夫人，他现在还不想见她。以至于到现在他对那日的事还是感到疑点重重。

尚柏刀见唐咲是真的不知情，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边。

唐咲越听越震惊，听到最后他已经觉得尚柏刀是在给自己讲故事了。不过他也知道尚柏刀不至于那么无聊。

沉思片刻，也不再多问。道了声告辞，就走了出去。

只余尚柏刀一人，若有所思。

※※※

尚府大门外，尚小刀正把唐咲的马车拉过来。

叶左已经可以自己走了，但是唐咲给他混身都用木板紧紧的夹着，实在不方便走。于是只能让江十一和江十二这两个耿直的护卫把他放到车里。

“唐大哥，你们真的要走了。”尚小刀依依不舍道。

这个从小生活在白安这种混乱地方的单纯十六岁少年，第一次遇到了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却没相处多久，又要分别，这心情可想而知。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等你学到你爹几成刀法后，就有的是机会见面了。”唐咲在一旁笑着安慰。

“嗯，我会努力的。”尚小刀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了，不要墨迹了，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们这两个大老爷们还腻歪什么啊！”车里动也不能动的叶左忽然喊道。

尚小刀闻言朝着叶左做了一个鬼脸，见叶左要扔什么过来，赶紧缩了缩头。这么一闹，心情也好似好了一些。

唐咲见状，踢了一脚马车，笑骂了一句，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写满了的纸给尚小刀，道：“你家那些被人控制过心神的护卫我看着也还挺顺眼，要是还没死，你就用这个给他们调理调理，不然以后可能会变成白痴的。”

旋即又对尚小刀笑道：“回去吧，你父亲好像有话要交代你，就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认得路的。”

尚小刀接了过去，嗯了一声。然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认真道：“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看不到了我就回去。”

唐咲哑然失笑，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只是拍了拍尚小刀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换成了两匹马来拉，正是加上了叶左那匹。

走得并不是太快，但嘀嗒嘀嗒的好像没有多久，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尚小刀怅然若失的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回了府里。

日近旁晚，马车已经出了白安十里，驾着车的唐咲忽然站起来，回过身，大喊道：“永别了白安，管你他娘的再下什么了，本大侠也不会再回来了。”

在车里叶左看唐咲这副孩子模样，不禁笑道：“按照这江湖上的流传的秘闻，你这么喊，过不了多久我们又得回去的。”

闻言，唐咲瞪了一眼叶左，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要真的回去了，一定把你抛尸河中。”

看着唐咲气急败坏的样子，叶左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说道：“不和你扯皮，赶紧把干粮拿出来，我都饿了。我记得小刀说给我准备了鸡腿的。”

唐咲故作不屑的撇撇嘴，却还是走了进去。他也是有些饿了的。

尚小刀给唐咲和叶左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装了好几个大包袱。唐咲爬到叶左身后，一股脑全部都拿了出来。

打开第一个，嗯，是衣服。

第二个，嗯，还是衣服。

第三个，嗯，是裤子。

第四个，嗯，是鞋。

第五个，嗯，不是太大，是银子，还有几张银票。

第六个，嗯......

打开一个唐咲就会轻轻的嗯一下，可是这第六个嗯足足高了好几个音调，还拉长了音。因为，这第六个，没有了。

没有第六个，也就是说尚小刀更本没给他们准备吃的。

唐咲满脑的的黑线，叶左见状，又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啊！叶黑，我一定要把你扔到河里去。”车里传出唐咲愤怒的咆哮声，吓得路旁林子的鸟四散逃跑。

两匹大黑马倒是淡定，两马一合计，就自顾自的掉头了。

今夜白安的灯火在刚刚亮起，像是在迎接，又或是嘲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