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倔强的灵魂,形体虽然懦弱,虽然死去,但是灵魂却迟迟不肯离去,她在她生前的地方流连,徘徊不去,是为了见自己的爱人最后一面,誓言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在十多个小时的抢救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靑涔被推了出来。
医生一直对着潘百丰摇头,他直叹,这个女孩太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通过医生,潘百丰很容易就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虽然被暂时救活,但是她随时可能在睡梦中不再醒来。
医生的唯一解释就是,靑涔的生存意志很微薄,在她的梦里,她已经死了,她根本
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医生对潘百丰说,找一个人,把她从睡梦中拉回来,让她知道她自己还活着。
第二天,潘百丰在靑涔还昏迷的时候,把靑涔接进了潘宅。的确,靑涔的性命的攸关在潘宅,而且潘百丰相信,即便把这个女孩送回家,只要她没死,她一定回来潘宅。
他已经给蒋少秦打了电话。他首先强调靑涔毫发无伤,只说现在的靑涔不适宜出现在公众场合,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她现在暂时留在潘宅是最安全的。关于其他,他都没有提起。他也拒绝了蒋少秦要见靑涔的要求。
现在他不会让任何人见她。
他看着床上闭着眼的靑涔,她的手上还输送着血,她已经昏迷五天了,生命垂危,这般的憔悴和羸弱,已经经不起人的眼光,潘百丰怕她就真的去了。
但是潘百丰从来没有怀疑她不会醒来。她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死,那么在最后一刻,她不会拿毛巾绑住自己的伤口,她还想再见到治禹,她还不会死。
潘百丰不得不赞叹这个女孩的幸运,一次一次的创伤,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但还是活了下来。她有一副柔弱的身体,但是却有坚强的灵魂,不然,她不然一次又一次,从梦里挖开坟墓爬出来,死而复生。
那个人就没有她的幸运,她没有醒过来;治禹又比他自己幸运,不用经历像他曾经的痛苦。
潘百丰不由自主地看向靑涔身后的那堵墙。
潘百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又打开了他左手边的房间门,就在隔壁,是治禹的房间,他走了进去。
房间一样的安静。潘百丰走到他的床前,他的眼睛半睁着,手上吊着点滴,潘百丰知道治禹睡着了,他在治禹小时候就发现了,治禹有睡着了还睁着眼睛毛病。
折腾了这么久,治禹终于睡着了。自从被关在房间以后,他不肯吃任何的东西,现在靠生理盐水支撑着,短短的半个月,他已经瘦了一圈。他一定是累极了,连掉插头的儿力气都没有了。潘百丰其实真的担心治禹会一辈子睁着眼睛狠狠地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治禹身后的那堵墙,他是刻意,只希望这还能给他们些安慰。
这两个孩子形同的倔强,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治禹都没有向他屈服,他根本不能动摇他的决心。潘百丰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强制让鹏和靑涔结婚,最后他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治禹是宁死也不会向他投降的,到时候他失去的会更多,还有着一对孩子。
这这孩子,只能拆,不能死。
潘百丰下楼的时候,潘婶刚好拿着托盘上去,这些天潘婶每天都给治禹准备东西,但是治禹不是睡着,醒了也不碰任何东西,他根本就不接受潘百丰的食物。
经过潘百丰的身边时,潘婶忍不住碎碎念,“她是个好女孩,到底是怎么样的父亲,为什么一定要硬生生地拆散他们,逼小少爷步上夫人的后尘!……”
“潘婶!”潘百丰怒吼,他心烦意乱,但尚有顾及,胡乱问道,“叶娗去哪了?”
“在楼上房间,家庭医生已经来过了。”潘婶没好气,从治禹回来后,叶娗就呆在房间很少出来,治鹏回来后,她的思虑更重了,也已经两天没有下床了。
潘百丰“恩”了一声,准备回书房,却在书房门口遇到了本该在楼上休息的叶娗。
潘百丰知道她在等他,并没有理会,越过她走进书房,临关门前,似关心似警告,“不舒服就呆在房里休息。”
叶娗被挡在了门外,她知道他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她来找他,是因为治鹏。这几天治鹏也回到了潘家,却被潘百丰关在房间,外面由人看守,就连吃食也全是用人送进去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进去他的房间。
叶娗隐约也察觉到了这和什么事情有关,这几天她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做,但是始终没有办法。虽然她陪伴潘百丰多年,但是在潘家她始终都是人微言轻,她更不敢质问潘百丰什么。
但是治鹏始终是她的孩子,她必须见他,所以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隔着门央求道,“我想见见治鹏?”
而潘百丰拒绝她,也是因为治鹏。
“回去!他做错了事就该反省,等他反省够了,我自然会放他出来。”
“我是他的母亲,他不管做了什么事情我都要见他!”
“可以见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见的。”
“我只怕你不会再让我见他一面!”
“你说什么?”
“仲少离死时,你都没有让她的孩子回来再见她一面,我……”
“滚回去……”书房里伴随着器物摔碎的声音,还有潘百丰怒吼声。
叶娗并没有离开,她紧紧拽着胸前的衣物,只觉呼吸困难,心痛难耐……门后不断发出的巨响终于震落了她隐忍已久的眼泪。
而倚在另一边门上的治泠,则是冷漠地只看着这一幕。这样的结局,早该想到不是吗,她,只能算是自食其果。
上一辈的爱情角逐,已经分出胜负,全输,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意愿活着的,那么他们这一辈呢,谁输谁赢?
治鹏迷迷糊糊的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个人在轻摇他,治鹏迷迷糊糊地醒了。
“大哥!大哥!”
是治泠,她的旁边还站着母亲,隐隐抽泣的样子。
治鹏被带回来的那天,他几乎是被人抬进门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慌乱地查看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她担心着呼叫着治鹏,治鹏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受盅一般,眼神涣散,精神萎靡,叶娗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样。
她马上叫来了家庭医生,但是医生和她都被保镖拦在了门外。
叶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明白为什么治鹏也被关了起来,现在而且连她都不能见。直到昨天那书房的那场暴乱过后,潘百丰终于同意她见治鹏,关于细节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治鹏慢慢清醒了,坐起了身,声音有些低沉,对着治泠道,“你也回来了。”
叶娗坐在治鹏的床边,声音急切而哽咽,“治鹏,你们父子怎么了?”
治鹏盲目地看着母亲的泪脸,神情略嫌麻木,这时候他也说不出任何安慰人心的话,他没有勇气告诉她们事实。
听着母亲的嘤嘤泣泣,治泠已经很厌烦了,突然大声对着叶娗凶恶道,“不要哭了!……”
“你先出去吧,我和大哥有话说。”治泠对自己的母亲冷漠道,叶娗在这边,他们根本就不能讲话。
叶娗怔了一下,看看治鹏,治鹏并不反对,她只能起了身,三顾一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治鹏始终都没有说话,如果是以前,治鹏不会让治泠如此对待他们的母亲。
叶娗出去后,治泠已经迫不及待,她有太多的疑惑。
“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靑涔到底是怎么回事。”治泠和母亲同样有疑惑,但是她比她的母亲更明确,“为什么现在报纸上传的都是你和靑涔的婚讯,你做了什么?”
治泠在治鹏被押回去之前就已经回到了潘家,之后她又看着靑涔被送进来,她只有冷笑。
但是那个发誓永远不回潘家的人,还是回来了。所有的人都回来了,潘宅并没有因此变的热闹,她从来没有觉得潘宅如此有趣过。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呼之欲出,而这个秘密和潘家的所有人都有关,也和靑涔有关。
她知道治鹏知道这个秘密。
治鹏听到靑涔的名字,他想起了他派人调查关于靑涔所有的一切,但是对于自己当年犯下的罪恶,他却一无所知。
之前对她的妄想现在只觉得羞愧!在他没知道真相之前,有那么一刻时,他想放弃累加在他身上的,没有杂念只追求靑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一开始,在靑涔面前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只能生活在亏欠和愧疚之中,他能给靑涔最好的一切,就是放开她,不再她的生命中出现。
治泠看着治鹏满面胡渣,在她的印象中治鹏是一个十分注重自己仪容的男人,但是现在却变成了这般邋遢颓废,他径自陷进自己的思绪不可自拔,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
到底治鹏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对蒋靑涔做了什么,会惹得潘百丰勃然大怒,只能把他关在房间软禁起来。
治泠费尽心机,也不知其中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和蒋靑涔有关。除了蒋靑涔,治泠既然想不出第二个人。
治泠一直在等着,等着治鹏开口告诉她,时间过得缓慢而难熬,但是治鹏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用沉默来拖延,治泠却不愿意放弃,如果这件事情还有一个人愿意开口,那只能是治鹏了,治禹从来不对她隐瞒任何事情,她相信现在也不会,只是她要失望了。
这样的僵持的结果是让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你真的娶靑涔吗?”治泠只能捡近的再从头说起,她把最近外面的情况和治鹏说了一下。其实她也拿不准关于只鞥和靑涔的,是媒体的捕风捉影,还是潘百丰的阴谋。
“我不知道!”潘百丰现在应该是在想办法把靑涔送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如果潘百丰有一天真的把这话说出口,也只可能是对治禹说,对靑涔说,以此来要挟威逼他们,但是在他的面前潘百丰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不会把任何属于治禹的东西给他,他已经无所谓了。
治泠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更加紧张了,到底是怎么样?反正她不能接受靑涔,也不能接受靑涔以后再在她的生活出现。
“……我已经放不开她了。”治鹏却道。现在他心里还有自觉的,就剩下了靑涔。也许一开始治鹏只是为了治禹作对,才会追求靑涔,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对靑涔做了什么后,靑涔已经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他不愿意放开的责任。
治泠认真地看着治鹏,似乎在辨认他的真假。
治鹏笑了,他有些无奈,有些坎坷,“如果,我和你说,我对靑涔是真心的呢……”
“大哥……”治泠却治鹏笑容逝去后脸上剩下伤感吓到了,眼前的治鹏就像是一个受了情伤的男子,他没有小时候的怨恨,他心里已经忘了潘百丰,他把所有的心思都似乎放在了靑涔身上,她既然相信治鹏真的爱上了靑涔。
治泠不明白,一个蒋靑涔,却能把她的两个哥哥都变成了这样。是孽缘吗,为什么,她爱上了治禹,而现在治鹏和她一样。
“靑涔是潘百丰的另一个私生女!”
“你在说什么?”
“大哥,你放弃靑涔吧!”治泠突然像恢复了正常。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就像她清楚地知道治禹没有一天会喜欢上她,靑涔不会喜欢上治鹏一样。都是兄妹,如此相同的命运,却又各不相同。她可以忍受自己受苦,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大哥和她一样,也不想大哥再被别人瞧不起,大哥可以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大哥,听说那个筱萍很喜欢你,大哥,尝试着谈一场恋爱吧……”
治鹏听到治泠的话觉得很好笑,她竟然和靑涔一样,治鹏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唯一的妹妹解释,“你不会明白的!我们之间的恩怨在很小的时候就结下了……”
“那你告诉我,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情你不能放下,必须让你赔上你的一辈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是我那个意气风发、掌控一切的大哥了,我不想你这样。我宁可你现在和治禹争夺潘氏,也不要看到你这副颓败的样子。我总以为,不管我变成了怎么样,我还有你。即使我最后得罪光所有人,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你还会在远处看着我,但是你现在也变成了这样,让我何有所依、情何以堪,大哥……”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况且,这件事唯一无关的人就是你,不要再牵扯进来,最好走的远远地,不要回来……”治鹏什么都不能多说,他的手掌蒙盖上憔悴颓废的脸,他现在已经顾及不了母亲和治泠,他已经丧失保护他们的信心,所以他只能叫治泠离开。
“你也要我走……”治泠知道一切都变了,治禹回来后,潘宅里所有的人都变了,变回了他们原来贪婪、疯癫的样子,她自己,尤甚。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却连治鹏也都快失去了……
她看到自己站在治禹的身边,她没有动,但是,她身边的人在她面前一个一个快速地倒退,治禹、治鹏、母亲都消失,她快失去她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