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济坤医馆的应诊人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趋势。但是，仍旧让兴城其他的医馆药行，眼红的滴血。自从济坤医馆开业后，他们的生意，简直可以用一落千丈来描述。
这日午后，卫慧忙里偷闲，靠在藤萝架下小憩。
黎澈端着一杯药茶，默默地走过来。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身体上也基本没有了不适。
“阿慧，你今天的药茶。”
卫慧不语，笑笑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
稍一松懈，她又惦念起霁朗的身世。
黎澈也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有些神思恍惚，弯了弯嘴角，靠近她小声道：“阿慧，那块玉佩，我已经问过了，确定是那个东西。”
“哦。”卫慧一下子坐起身来，瞪大眼睛望着黎澈：“那么说，这个东西本来应该在大将军楚齐手中吧？那么说，我们是不是可以确定，凝烟就是楚齐的妻子。”
“不，”黎澈好笑地摇摇头，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又伸手，用手帕拭去她唇角的药渍，这才在她迫不及待地眼神中，开口：“楚齐并没有娶妻。本朝的熙元帝半年前下旨，将夕颜公主下嫁给他为妻，只是，后来因为公主患病，婚期方拖延下来。”
“什么。”卫慧惊异非常，忽地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几步，心思快速地旋转着，片刻，她又回头看向黎澈：“那么说，凝烟不是楚齐的妻子。”
“是，她不是他的妻，”黎澈点点头，见卫慧正要再说什么，他笑着拉她坐定，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柳凝烟虽然不是楚齐的妻，却是他的一个妾。她出身低微，因为貌美，被称为皓月夫人。”
“皓月夫人。”卫慧的思绪蓦地转回到她与凝烟分别的夜晚－－
一只手连接着一条着黑衣的胳膊，缓缓地从车厢里探出来，卫慧身体僵硬，脖颈不自觉地后仰，脊柱仰成一个后张的弓。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车厢里探出一半，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平静地不带出一丝情感色彩：“你可是皓月夫人柳氏。”
她的脖颈似乎再一次感受到那临近死亡的窒息，她的脸色微微发白，褪去血色的嘴唇，也轻轻地颤抖着……
“阿慧，阿慧？你怎么了。”黎澈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忙出声呼唤。
“啊，”卫慧猛地回神，眼睛闭了闭，将那可怕的感觉从心底摈弃出去，再次睁开眼睛，心底那曾经时刻考虑将霁朗送回父亲身边的信念，竟有些动摇了。
“阿澈，我没什么。我只是记起当时有个杀手将我错认为凝烟，提过皓月夫人这个名字。”
黎澈一阵心痛。她这个最无辜的女子，最想要自立自强的女子，却被无端卷入这场纷争之中，饱尝了腥风血雨之苦。但是，她却从未叫一声苦，更从来没有将那个明知道是麻烦的孩子丢掉的念头。她自始至终，挺直脊背地向前，只希望，给霁朗一个交待，也对得起凝烟的托付。
只是，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安危，乃至生死啊。
“阿澈，凝烟回到将军府了吗。”卫慧突然抓住黎澈问。
却在看到黎澈轻轻地摇头之后，颓然放手。
“阿澈……我突然不想把霁朗送回去了。”卫慧小声地说着，渐渐低下了头。
霁朗虽然现在是楚齐的第一个儿子，但是，将来呢？楚齐还有其他的妾，还会有一个公主身份的妻，那时，他还会有众多的孩子吧？
那时，霁朗，又将处在什么地位？一个庶出的儿子，一个没有母亲的孤苦伶仃的儿子……
黎澈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握住她的手。两眼深处，流出浓浓的心痛和悲哀……
霁朗，何其不幸，在劫难中出世，又很快与母亲分离，更是经历了多次劫杀……可是，霁朗，又何其有幸，有幸遇到这么一个善良的，真心疼爱他的妈妈，一个真正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母亲……
他自己呢？……
黎澈强迫自己收拢了思绪，再次关注地望住卫慧。
“阿慧，霁朗毕竟是楚齐的儿子，而且还是长子。如今的形势，将霁朗送回去，会更安全……而且，你想，那些人为什么多次劫杀霁朗？这中间定然酝酿着一个巨大的谋划。”黎澈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幸好，那些人并不知道，那块东西在卫慧手中，若是知道，只怕……卫慧和霁朗已经活不到今天了。
“我知道……”卫慧低着头，声音暗沉而嘶哑。
她心里是明白的，霁朗跟着自己，只怕要时刻会有生命的危险。只有将他送回大将军府，霁朗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两人默然许久，卫慧缓缓地抬起头……
“那么……”
“我们……”
两人同时出声，都是一怔，随即无声的相对展开一个苦笑。
卫慧在黎澈的示意下，再次开口：“我这里除了那块玉佩，还有凝烟给我的一些首饰，我们去看看，那些东西上边，是否有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嗯，”黎澈点点头，看着卫慧低沉的模样，又柔声安慰道：“楚将军能够将那块玉佩送给凝烟保管，定然是极信任凝烟，心里也定然……也定然极在意她的……相信，她的孩子，他会多加疼爱，也会好生将他抚养成人……”
“嗯，我知道了，我也只是一时的担心。”卫慧似乎提起了一点精神，站起身，微笑：“走吧，到我房间里去，看看那些东西。”
凝烟留下的首饰极其精美，多为金玉镶嵌，也有两支珠花，皆为极品珍珠串就。
黎澈和卫慧，细细地端详着这些东西，无奈两人对这些东西，皆为外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有些失望地对望半晌，卫慧突发奇想：“咱们拿着这几件东西，去首饰铺看看如何。”
黎澈也是眼睛一亮，兴奋地点点头。
“对了，听说周家开有兴城最好的首饰珠宝店，还有当铺，我们找找周建城如何。”
黎澈默然片刻，摇了摇头：“此事还宜秘密进行。”
让周建成知道了此事，也就等于间接地告诉了凤眠，那么，后果……
卫慧心中有些微微的一闪而逝的酸涩，被她故意忽略了。心里也明白，黎澈的小心并不为过。
只是，就此拿着这些首饰出去，若真的被人认出是将军府之物，是否会招来额外的麻烦？
两人正踌躇间，只听得小厮在门外回禀——
“回卫先生，大将军府派人前来，特请卫先生过府，为大将军的内眷诊病。”
卫慧和黎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欣喜。
如今能够进大将军府诊病，若得见大将军自然更好，若不能见到楚齐，至少，这些首饰的来历，有个交待了……
因为顾之谦正好正好有几个病号在应诊，所以，黎澈当仁不让地陪着卫慧出诊。
二人走进西跨院，就见一名身着灰衣的壮硕男子，腰板笔直地站在院子中央。见通报的小厮领着卫慧二人过来，男子微一注目，阔步走到卫慧和黎澈身前，躬身一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府中内眷染恙，派下仆前来请卫先生过府诊治。还望先生尽快随下仆前往。”
“请问，府内是哪位夫人有恙啊。”卫慧随意地挑起话头。
“回卫先生，是梅夫人……”
“哦……”卫慧应着：“小哥可知道梅夫人所患何病。”
“……”卫慧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那健仆只是疑惑地望了过来。
“哦，知道夫人大致的病况，我们也好准备随身要带的器具。”卫慧微微一笑，自然地解释。
“嗯，抱歉，这个下仆实在不知。”健仆躬声回答，神态语气恭敬严谨，让人找不到丝毫拒绝的理由：“若进府后，卫先生有什么需要之物，下仆可随时回来拿取，卫先生尽管放心。”
“呵呵，那就好，病急如火，我们这就动身吧。”卫慧干笑几声，与黎澈一起走出去。
几句话，卫慧对楚大将军和楚府，更在心里多了些戒惧之意。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仆从，说话行事都是这般严谨圆满，那威武大将军楚齐之人如何，也可略见一斑了。
楚府的马车，也与普通富贵人家的没啥两样，若是硬要说出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派来请医的车夫和仆人，都是彪悍青年，看那威武矫健的身姿，还有那严谨的行事作风，估计都是兵丁出身。
楚大将军府巍峨庄严，青瓦重檐的府门前，一对黄铜鎏金狮威武狰狞，门前站两队重甲雄兵护卫。一股威压森严之气，让人无不望而生畏。
卫慧与黎澈坐的马车在楚府的侧门前停下。卫慧和黎澈仍旧是一白一青，衣衫整洁，容颜俊逸。
不过，他们下车，只有身旁的仆人躬身侍立着，那府门口站立的兵丁，依旧肃容而立，连个眼睛的余光，也没送过来。如此严谨的军纪，引得卫慧暗暗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