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他的头发:“寐生,你真的只有七岁?怎么如此早慧,倒不像是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他迟疑了一下,咬着嘴唇:“主持说,我父亲是个长着翅膀的妖怪。”
我的手僵住了。寐生从脖子上拿出一根红线,上面系着一根金色的羽毛,晨光普照下,荧光流彩,美丽夺目。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
我怔怔看着这只金羽,若是以往,我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天荒夜谈,但自从开了天知,亲眼见到水魅和鬼差,我知道这个世上的很多未知,并非不存在,只是你未有机缘见到而已。
看着寐生清澈无垢的眼睛,我莫名认定他的父亲一定不会是妖怪。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是如何和叶菡池有了一段缘分?我当时应该问一问叶菡池,可惜她如今已经魂归地府转生而去,寐生的身世,恐怕永远都是个谜。
我握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很快,你便是个正常的人,忘掉那些。”
寐生点头:“师父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吗,我不想让别人议论我,把我视为怪物。”
“我至多只会告诉两个人,但你放心,这两人一定会为你保密。”若是容琛和眉妩问他的来历,我总不能欺骗他们。
寐生很是高兴,领着我去向智光住持请辞。
智光听闻我给寐生手术只有八成把握,不由面露忧色。
寐生生怕住持不肯,立刻说:“主持,我一定要去掉,哪怕是死,也无所谓。我相信师父,她是神医。”
他小巧精致的面孔露出坚毅决断之色,破釜沉舟的模样,让人动容。在寺院里隐忍避世七年,内心的煎熬和痛苦,自不可言说。我很理解他的急切和决然。
智光只好长叹一声,将我们送出山门。
京城街上的商铺稀稀落落的开了门,行人不是很多,容琛饶有兴致地沿着商铺逛了逛。在一家杂货店里,他看上了一个罗盘。
胖胖的店主立刻献媚的笑:“哎呀客官好眼光,这是秦始皇赏赐给徐福的罗盘。”
我忍不住噗了一声,连寐生都笑了。
容琛含笑未语,把玩了一会儿,吩咐我:“付钱。”
我怔了一怔,我何时成了他的财务总管?师父只说他是贵客,好生招待,貌似没说过,买东西还要给他付账吧,何况,这罗盘的来历一看就是店主信口胡诌,借此漫天要价。
我拢了拢袖子,道:“我没带银两。”
容琛放下罗盘,走到店门口,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向左使。”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果然,向左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容大人。”他呈着一脸和蔼的笑,称呼也及时地换了。
容琛直言不讳:“我忘了带银子。”
向钧忙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笑呵呵道:“容大人需要多少?”
容琛大言不惭:“嗯,都给我吧。”
向钧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容琛将一叠银票一张不剩地抽走了。
买了罗盘,再看店门口,向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是随叫随到,不叫就走的好人,估计昨夜也带人守在寺外。其实昶帝这回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容琛他绝没有逃离的念头,这一路上倒是认认真真采购了一些东西要带着上船,又顺便提议让我去购买一些药材,以备航海之需。
将向左使的银票花尽之后,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茶楼稍作休息。
这时,我听见了一些絮絮叨叨的低声闲聊。
“陛下三日内调集了全国所有造船工匠,夙兴夜寐要建造龙舟,看来出海寻仙是真的啦。”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山仙草,当年始皇帝可是派了徐福出海,结果还不是有去无回。你说陛下怎么就信了那个疯子的话呢。”
“是啊,那个提议出海寻仙的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听说那疯子长得极其俊美,可惜啊。”
疯子端着一杯茶水,风姿清雅地做虚心倾听之状,忽而对我展颜一笑:“你觉得我是不是疯子。”
寐生立刻替我回答:“当然不是。”
容琛却不依不饶地望着我,笑眯眯问:“你觉得呢?”
我干笑:“这个,咳咳,要不我来号一下脉吧。”
容琛笑靥一敛,忿然瞪了我一眼:“没良心的死丫头。”
我挤出一坨没良心的笑,难得逗弄他一次,真是神清气爽。
寐生好奇问:“你们要出海寻找长生仙草?”
容琛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对寐生挤了挤眼睛。
寐生立刻乖觉地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看。周遭人压根也没关注我们,继续神情投入地谈论着貌美如仙的疯子。
“听说那莫归神医的女弟子医术高明,为何不将那人的疯病治一治?”
“因为那女弟子更是个疯子。”
容琛噗的一声,笑得真是如花灿烂。
我一头黑线,默默拿起大包小包,对寐生递了个开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