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赵明和照明
大家因为郑少秋珠玉在前而接受不了吴启华的张无忌，我想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打从我知道这次《倚天屠龙记》的配搭是现在这个版本时，我便收起全部的幻想，没有期望、没有失望——或根本不打算看。只是偶而经过电视机望见古装造型的吴启华，就会跟自己说：当年连一向只会演时装片的张瑛都可以做张翠山（而白燕是飞檐走壁凭一双手杀死龙门镖局所有人的殷素素），吴为什么不可以？事实上，他们在气质上竟也有点相近，只是吴启华看来还要再福气一点。
而且，其他角色的选角又如此“门当户对”：如果江希文可以是小昭，为什么周芷若和赵明（敏）【8】不可以是佘诗曼与黎姿？只要整个卡士被放上天秤之后，不会一边轻而另一边重就好了。因为我们大可嫌它平均得闷死人又没有看头，却起码不会出现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局面——例如：用当年的赵明（汪明荃）来配搭现在的张无忌和周芷若——好不浪费呀！
所谓的浪费，是好比把水晶灯安装在不足三百呎（英尺）的公寓里，而且起居室的楼底只有七呎半。
我用“灯”做比喻，是因为重看七十年代版本的《倚天》时，发现汪明荃每每把一双眼睛当“照明”（还要是Watt数十分强劲的）。每次邵明郡主出场，全场都会大放异采，因为她的目光总是无比凌厉。
眼睛会演戏
有人故意考我：“请说出一九七八年的《倚天屠龙记》与正在播映的新版本，最大的不同处在哪里？”刚巧近日我每晚都在重温七八年版的VCD，这问题当然难我不倒：“有眼睛和没有眼神！”
你没有察觉吗？（还是你不会介意？）是墙也好，是膜也好，我发现二〇〇一年的张无忌和他的友人、敌人、爱人们，眼睛里好像永远隔有一层东西，致使角色的感情老是冲不出来。在他们演对手戏时，那些四目交投仅限于眼神接触，而不是通过彼此眼中的神色把爱和恨尽情倾诉。
但在已被奉为经典的七八年《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却常常被自己的眼睛出卖。当气焰高涨的赵明瞪着一双神气的大眼睛把他逼到墙角：“你真的那么恨我？真有那么恨？”看得出张教主明明是心怯了，却仍不得不鼓起和她对瞪的勇气，口中狠狠吐出：“真有那么恨！”想不到竟引得邵明郡主笑起来——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看她的眼神中听见另一个答案：他怎么舍得呢？
老好的郑少秋在演张无忌时，少说也有三十出头了吧？只是那些忽而迷路，忽而又像很有方向似的眼神，活脱脱是入世未深、意乱情迷的少年的神态。我好喜欢看他每一次望住赵明说“赵姑娘”时的无所适从，欲语还休，那种软绵绵和带一点点醉酒香的美味，真是只有最好吃的Wine Gum可比。
新不如旧
只要稍为冷静，不难发现《倚天屠龙记》的情节有好多巧合得来却完全不合理的地方：由殷素素买下与张翠山一模一样的衣服而连累他被错认是龙门镖局的灭门凶手，到赵明与张无忌在山洞里发现莫声谷的尸骸而被武当三侠误会是二人下的毒手，然后山洞内忽又杀出不打自招的宋青书、陈友谅，叫我边看边问：“他们是在铜锣湾出入乎？怎么撞口撞面都是熟人？”但最说不过去的，是周芷若竟可以赤手空拳迷晕张无忌和谢逊，杀死蛛儿，将赵明运上船送回中土，继而知情的谢逊又以不敢打草惊蛇为理由，对周芷若毕恭毕敬。这些不通之处，在七八年版的《倚天》还不算太起眼——或者是我们不愿意主动看见，但在最新的这一出，连原来的沙石也未曾清理，什么“赵敏郡主被判斩头，张无忌要劫法场”的新桥段又要排队进来。如果你要知道“狗尾续貂”大约是什么意思，这些为了要使《倚天》播足四十小时而增加的枝节，便是例证了。虽然我也不完全认同原著是“貂”。
反观由郑少秋、汪明荃分饰男女主角的版本，一方面是旗帜鲜明的“偶像剧”，同时又因他们曾多次同台演出《民间传奇》像《紫钗记》、《宝莲灯》里的才子佳人，《倚天》因而沾上一点“戏曲片”的色彩——大家只会挑出给人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来记住，例如赵明两度到客栈夜访张无忌，十足是那些不用上文下理也使人百看不厌的折子戏。
张无忌到韦小宝
在众多的金庸小说中，当数《倚天屠龙记》被搬上银幕与荧幕的次数最多。次之，是《笑傲江湖》与《神雕侠侣》。《鹿鼎记》近年也频频重拍，可是，它不是那种说拍便拍的“金庸作品”——一如当年的《乱世佳人》，开了镜尚在寻觅郝思嘉——如果找不到十全十美的韦小宝，戏拍竣了，也注定功败垂成。
十全十美的意思，是这个韦小宝饰演者必须人见人爱——主要因为韦的性格本来一点都不可爱。有别于“大侠”、“教主”，他既不浪漫，又没热诚，更不知道风度为何物，但是竟有七个大美人把他当成宇宙的轴心，在他身边运转如日月星辰。能有这样的际遇，个人的品格又算得什么？何况韦也不是完全没有本事，那么擅长“吹水”的一个人，简直就是很多从事“买空卖空”工作的（男）人的典范。现在流行把吹水吹出口水花来的后果叫做“泡沫××”，韦小宝虽然是这个现象的先驱，但在《鹿鼎记》的世界里，他的“泡沫”却从没破灭，相反的，还变成五光十色的繁荣景象。
怪不得有人说那世界就是金庸笔下的一个“迪斯尼乐园”——韦小宝就是米奇老鼠？
比较之下，张无忌、杨过、令狐冲等人都太太太太沉重了。只是最近在娱乐版上知道大陆拍的《笑傲江湖》找了李亚鹏演令狐冲，忽然喜出望外——这位大陆帅哥，上次看他是好多年前的《京港爱情线》。久违了。
2001年5月21日—5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