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杜涅下意识的抬手想看时间，才想起来为了西维亚的手术费已经把那块银表当掉了。
杜涅叹了口气。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疲惫到了极点，杜涅感到有些绝望了——好不容易凑齐了钱为妹妹做手术，结果却是这样。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手术没有成功，现在可能只能再撑几周的时间了。”
虽然早就知道成功率很低，但被告知失败时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毕竟西维亚是自己仅存的亲人。
四年前自己刚刚踏上工作岗位，而西维亚只有14岁，父母就因为一场交通事故而丧了命，为了让西维亚能够继续安心读书，自己竭尽所能赚钱维持家庭开支，本以为艰苦但还算平和的日子可以勉强持续下去，可西维亚却患病了——而且还是绝症。
明明是尽情享受青春的年纪，却不得不躺在病房里接受治疗。自己实在是不忍心再用‘绝症’两字来打击她，即使是这样，她自己也应该能够察觉到，只是她不表现出来而已。
无论是怎样的脏活累活自己都可以去做，只要让西维亚能够活下去……
可奇迹终究没有降临。
最后至少不能用哭丧着的脸对着西维亚，至少她还有其他什么愿望的话自己也要满足她，至少让她能幸福地离世……
“已经足够了，哥哥，我已经知足了。”西维亚苍白的嘴唇勾起了生硬的弧度，“谢谢你。”
为什么要说谢谢……为什么要勉强微笑……明明最痛苦的是你啊！
是我亏欠你，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有权利不满，有权利责备我；也是我不能给你最好的医疗条件，是我不能满足你的物质需求，是我不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所以你有权利向我抱怨，向我哭诉……
可你没有。
你还是微笑着宽恕我，用你的微笑来拯救一个未能拯救你的灵魂。
杜涅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天气越来越冷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显然不能阻挡夜晚的寒风，杜涅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星星的夜晚。
杜涅看着四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是无夜街。
因为时常入不敷出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虽然这样贫瘠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但杜涅不可能高兴的起来——如果西维亚能活着，贫瘠的日子再长也能够忍受。
杜涅踏进了一家名为Lethe的酒吧。
酒吧内出乎意料的安静，杜涅不知道原来无夜街的酒吧也会有这种氛围，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杜涅望向众人注视的地方，有人正在弹唱——似乎是好几年前流行过的曲子。
不得不说那个人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尤其是在唱这样的慢歌的时候，他的声音能够轻易地触动听众的心灵。
可惜他很快便结束了演奏，提着吉他走下舞台——或许是自己来晚了吧。
于是杜涅翻开桌上的酒水单看了看。
杜涅并不太懂酒的好坏，看着琳琅满目的酒名，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先生，我请你一杯酒，交个朋友如何？”突然有个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杜涅被吓了一跳。
“你是……”杜涅抬头看着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那个弹奏吉他的男子，这样近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长相相当英俊，浅棕色的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却不显得邋遢，就像是那些时尚杂志上的男模特一般，估计他在女性中会很受欢迎吧。
“我是Ryan，你呢？”男子把手里的高脚杯递给杜涅，热情地自我介绍道。
“杜涅……”
“你没必要对我一脸戒备吧？”Ryan笑了笑，在杜涅旁边的小沙发坐下，“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抱歉，我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杜涅诚恳地说。
“是这样啊，那你今天是来借酒消愁吗？”Ryan依旧是微笑着，“感觉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嗯……”杜涅有些尴尬地抿了口酒，味道有点甜，酒香很浓，杜涅估摸着这应该是好酒。
“出什么事了吗？”Ryan眼神真挚地看着杜涅，“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的话。”
“我妹妹她生了重病……医生说可能活不久了。”杜涅苦涩地回答。
对方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因为没钱做手术吗？”
杜涅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应该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手术的事才对，这样简直像是他知道自己曾因为手术费而拮据过一样。
“不是……手术做了，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听到这句，Ryan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了些。
“那还真是……”
“对不起，说了些让人不开心的话。”杜涅对于Ryan的反应仍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打算追究下去。
“没事，本来酒吧里就是大家倾诉，宣泄感情的地方。”Ryan的回答有些出乎杜涅的意料，“而且本来就是我自己问你的……”
“谢谢你。”杜涅发自内心地说，在今天这样极为难过的时候，有人来关心自己，不论对方是否是真心的，但至少缓解了自己的悲伤。
“说什么谢谢，我只是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了而已，毕竟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Ryan也有家属患病吗……”
“这倒不是，只是我失去了母亲，在五年前。”Ryan微微低下头，也许是想起了他母亲逝世时候的场景，神情变得黯然。
“是意外吗？”杜涅看Ryan只有20出头的样子，他母亲正常来说应该不会这么早逝世。
“那算是意外吗？我自己也说不清。”Ryan将其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其中有我的责任，也有别人的责任，算是无数巧合聚集在一起才……不，其实这就是必然吧，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巧合啊？”
Ryan喃喃自语着，表情比之前更为悲伤了。
说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巧合，有的只是必然。
不能用那些玄乎之词来为自己开脱，有些事是必须由自己来承担的。
所以对于西维亚，自己也不能够一味逃脱，如果自己逃了的话，西维亚该怎么办呢，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或许她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恐惧才会那样安慰自己。
所以至少自己最后能做的……
是和她一起分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