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裹挟的寒凉
分明是早年的
让桃代梨僵
此时的我等
又如何禁得
（四）
提波仑
已无需到达
我们就在有天使的岛上
如果此生
要用来长翅膀
好去渡天上的年月
就不要错生一条根
被泥土囚禁
等着再见天日
不知又要熬
几辈子的光阴
（五）
四月今夜
本
忘记了自己的提波仑
提波仑夺取了他的笑脸
许久以来的夜晚
本的手指在发丛里
徘徊
因为提波仑
他的指尖不肯去琴键上狂欢
本变成马克今夜
本说着马克的心事
发了马克的脾气
是马克
让本休想提波仑
忘记提波仑
本的忧郁症
不治自愈
看桥的房子
（一）
一声一声地叫平洛
平洛啊
转回头的
总不是真的
平洛
如一枚霜冻过的土豆
陷在中原的黄土坳
动弹不得
许多的春天过去了
她都没有发芽
（二）
每天看桥
桥自横
叫无舟的野渡
海市蜃楼
若看桥是一种表达
他以一所
看得见桥的房子
向她表达
于是奇迹一再发生
诗置换了肺叶
在公开发表的生活中
呼风唤雨
于是爱
暗送秋波
在桥的唇
和房子的齿间
耳语
世界听不懂的话语
一所能看见桥的房子
很安心
此岸和彼岸
被桥抓在手里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三）
浓稠的雨雾
你的背影渐次稀薄
暮春以后
豆荚饱满
米粒黄熟
暗痖已久的弦儿
将唱起来
这是你宿命里的丰年
（四）
从很年轻的那一天起
就预备了这次离别
十八里相送
执热的手
温婉的话语
一春一夏地走过去
一再一再地道出
别离
都知道你的去处
美且华丽
只是不肯
不喜欢如此匆匆
你一向不喜欢
那个一挥手就
不见的人
桥式别离是
喝完了这杯
又续上那杯
别是别了
却不离去
这短如喧哗
长若别离的别离
这么美
这么
有趣
（五）
病和你一直共生着
病好强壮
你却衰微
你不和病魔交手
由着它长去
病大了后想走
你放它走不料
却带了你同去
其实病失策了
它不能带你去哪里
你保准家去了
绝命的是病
你必是无忧地在另一处
玩耍去了
（六）
你不舍得离席
即使是人去楼空
原是不忍
要你休息
坚拒你的再一次
邀约
你说
只在沙发上坐着躺着
看我做事
我做了什么事啊
这件事叫我错过
那别具一格的道别
（七）
你是稀有的
怎么会
失去世界呢
是世界失去了你
这世界的破败
配不上
你的华美
你曾经精致地评点世界
那种精致
叫灰尘排队
（八）
这年没有春天
清明的雨脚
踏过寒食烟岚
已是夏至
立于茱萸的山巅
不卒回望的景观
子规在蜀地
不合时宜地吟唱
杜鹃把一片湘竹
泣得血色斑斓
一瓣肺叶的枯干
终究搅得周天寒彻
多少花谢
才是尽头
多少眼泪
方有界线
此话正长
这一年没有春天
怀谦
（一）
两次见面
你都好像是刚刚到
又正急于离开
在一个间隙里
在迟来的理由
和早去的条件中
称斤论两
两次都没有看见
你端坐的样子
如果手中握一杯茶
冒着热气
这也或许可以成为
再耽延你几分钟的借口
待茶水温了
缓缓呷一口
恰好有一个电话来打岔
要和你谈谈人寿保险
（二）
像你的名字
对这个世界
你怀有莫名的谦意
徐徐的
所以你忍耐到
那一刻
心怀中那悠远的歉意
是儿子对母亲的
是欠收的秋天
垂下脖颈
向着古老大地的求饶
而母亲对于儿子的心意
只是要生要活
大地也从不后悔展开他的襁褓
缠裹生灵
现在没有饶恕
你真正的歉意
从你破窗而出的那一刻
才徐徐生效
（三）
自由落体这篇文章
急于发表
心急火燎在寻找版面
文人墨客喜欢自楼上纵身
或写下谜底
带走谜面
至终要留下悬念
且听下回分解
拍电影的从桥上跳下
桥到水面的一组镜头
可以肢解
声画影像穿过气流
水花一溅
闪回到下一个场景
男欢女爱
又一轮生命盛宴正要开席
山村以远
每一面峭崖上
都有徘徊的妇人
等一阵有决心的风
肯把她们捎去深渊
是谁拿什么贿赂你
错把坠落当成飞翔
即使有人说
天下的报纸都归你主编
生命还是重的
生命华美
那个重量报纸承载不了
那华美
报纸也无法遮盖
（四）
怀谦
看上去还是一团
热呼呼的生命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咧嘴笑着
牙齿很白
（那是贫穷的祝福）
如果百岁抓阄的那一天
你只抓那一根麦秸秆
母亲不要那么在意
不要把你第一次写下的
大小人口手
贴在烟火熏黑的墙上
每每仰望
如果父亲预先知道
一个高密的儿子最好的日子
就是结结实实
和玉米或者小麦站在一起
等候秋天
怀谦
面对这个不怎么样的世界
你的孤傲和谦卑
都过于华贵
多少流氓都活得心安理得
你狠心摔碎自己
溅出灵魂
孤儿一样的灵魂
欲哭无泪
回到高密
眼看母亲哭翻在地
却没有手前去搀扶
（五）
两次浅浅的相见
我只递上自己的名片
有用的是另一张
我犹豫了
想等下一次
我看你那样年轻
以为来日方长
想想蹒跚学步的日子
确信妈妈在前面才可以举步
这一次
你没有预约到一双承接的臂膀
怎么能匆匆放开自己
生命不是苹果
唯有坠落这一条路径
活着也不光要勇气
还有恩宠
有一双手可以托举你
向至高处
可以为你插上双翅
飞临云端
而我令你错过
怀谦
哭或者怀想
都过于矫情
对一个厚道的大地之子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在哪一片尘土里
可以再次捉住你的手
心有亏欠
对不起怀谦
耳蜗的故事
（一）
一滴小小的水珠儿
种进沧海里
海水沸腾
海水惊悸
海水站立起来
沧浪扑向天际
一坨小小的面酵
揉进整团的面里
面团鼓胀
面团蓬勃
面团绽放开来
摊开的羽翼遮天盖地
耳蜗比这一切还要幼小
小小的一枚
镶进脑海里
如锚一样
定下世界的音域
从无穷大
到无穷的微细
搅动丰沛的光阴之海
记忆尖啸着回来
大潮一样
壁立雄奇
（二）
是不是
只有水以柔软的身姿
和曼妙的曲线
流出即将成蜗的弧度
如如不动的深处
雷声骤响
水撞击着自己的耳鼓
是不是
天风如初
雅各的天梯上
使者们上下攀附
上去时状似烟旗云柱
下来后却只见背影
旷野独步
只有水和风吗
只有旋转才能
进入你的视野吗
成为你欢乐的舞步
好像西域的胡旋舞
舞到极处
裙裾的火舌舔动半天狂土
灵魂急于发射出去
摆脱肉身的缠累和苦楚
可新月一样的嘴唇
也有蜿蜒的两岸
爱的呼唤栖息岸边
好像鸽群
盘旋在你的天空
你驻足仰望
继而听见
一弯彩虹
翩然垂下
上帝正在独酌寒江
天国是一盘甜点
一下就把苦味儿的人间俘获
（三）
被诅咒的手
有时捂住发誓言的嘴
有时堵住不相信的耳
奢侈的爱情场景
已挥霍无度
浓得化不开的音符
善变的誓言
消化不良的听觉
饕餮的爱情
和患上厌食症的爱情
携带爱滋的爱情
膨胀了以后
一声巨响以后
必然有一朵硕大的蘑菇云
游移着变换着
那一瞬的寂静
就是那一瞬的寂静
要供这一大群人一生享用的声音
那么纯粹和甘心的寂静
有嘴的就开口说吧
有耳的都当听
天若有知
叫音流从高原向低地
向贫脊之处
漫流过去
叫音流如水流
高低皆平
有爱有说出口的誓言
就不必要诸神诸佛求遍
烟熏火燎地听见
（四）
现在以为
他不会再到园子里
呼唤你
不会再在天起凉风之前
用兽皮为你缝缀衣衫
真的以为
他不会再在荆棘丛中
以火的容颜示现
神话是传说的传奇
那一切对今天的世代而言
如同把袜子穿在靴子上一样
滑稽
小心翼翼地站上冰面
不能多想
不允许自己悲伤
不可用情
更不要用心
每一个动念都有份量
冰将破碎
自己会沉陷
在冰上站久了
冬天就不肯离席
仿佛每个人都知道
他从不曾在天上点名
更不可能在昨天就已晒过
今天和明天的太阳
耳蜗要被种植
而不是摘除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不是他不出声
乃是我们有耳却听不见
（五）
一生出来
就跌进深渊
渊面静好
布谷鸟在春天
催促别人播种秧苗
她这一生的节气
怕要误了
妈妈哭求三件事
让孩子
现在叫一声妈妈
长大了对着她爱的人
说出我爱你
临终前再给世界留一声
谢谢
就足矣
为了她的耳朵
妈妈的眼窝变成泪窝
直到有一天
小女孩在祈福的千只纸鹤中睡去
梦见自己长出了新耳朵
小女孩睁开眼
听见花儿笑弯了腰
水儿唱翻了天
原来世界这么热闹
新耳朵每天在为她听世界
她的嘴几乎来不及播报
时而说书
时而歌谣
好像关不住的八音盒
小女孩儿上了电视
全国人民都在看
却猜不出小女孩儿
带着哪里的口音
不是北方的粗粝和旷远
也不是南方的甜腻和精巧
那是天上才有的清亮
和科技的柔情
在爱里相调
小女孩的口音是一个时髦的预兆
（六）
一对耳朵
从来没有被
眠歌浇灌
好像阴郁的古井
磨断了绳索
呼唤被拦腰砍断
甜蜜的水逃遁了
井沿上饮水的嘴唇
不小心曾滴下蜜来
不小心又噙着苦胆
提起茵陈的苦
谁不噤若寒蝉
可你的歌声是续在
光线上的麦芒
撩人心弦
是舞姿摇曳着麦穗
把皮肤刺痛
你的歌声
缭绕塔尖
驱赶人群不停地东突西进
你的歌声是赞美
也是诵念
是祷告的网
捕捞灵魂沉船
你的歌声啊
摇橹摆渡
把世界带回完全的童年
（七）
此岸的你和彼岸的你
兀自站立
在对方的影子里悲喜交集
渡口荒芜已久
用一个呐喊的口形
竭力挽留
不用表白
只要把头贴上你的胸口
听见风在呼吸
钟摆在黄昏和黎明之间
盘点年岁
恋歌堆积在喉头
此时此刻
叫泪回向大海
叫山且慢白头
此时此刻
比永久永久
（八）
夕阳西沉
炊烟在天际
给人间梳理云鬓
是妈妈的声音
在呼唤孩子的乳名
孩子们踮着双脚
又跳又蹦地回返
你独自一人
跌进阴森的草丛
一帘黑幕抢先落下
比黑夜更早一步
让自己像一株草
潜入森林
半空之下叶片倒悬
数不清的肺叶
呼如风
吸如兰
深陷在音波声光的漩涡
轻轻震颤舞姿翩跹
被谁用歌声揽在怀里
被谁的手指弹了又弹
那静谧那甜美
由不得你惊叹
（九）
花园里
最弱不禁风的那一枝
是你要格外悉心照料的
羊群里丢失的那一只
才是你最萦怀的
不曾问过
但已有答案
假如生命再来
你依旧会用双手拢住阳光
照那坐在黑暗中的孩子
说来吧
到我这里来
（十）
逐渐松手
把世界放低
吞下一个很大声的哽咽
偏立一隅
对自己宣告
这个世界不再是你的
就这么容易成了声音的奴隶
命运的长鞭在头顶挥舞
提醒你躲避的
不是惊雷
乃是背脊上的一股凉意
（十一）
如果海浪
没有把那一枚贝壳
推到你的脚前
如果那一刻
你没有领会穿胸而过的
海风
已经把一掬暖阳种进你的心田
如果妈妈不曾祈祷
不曾跪在你的小床边
如果不是月光令你无眠
你假装睡了
却真切地听见
人说如果
神说果然
（十二）
那一刻
你退回旷野
去听一个天启的声音
音域宽阔足以覆庇世界
却又是那般微细
谛听者
必须用心口贴近大地
（十三）
求道者
深谙此道
逢山开路
遇水架桥
修好的路自然唤来风行的双脚
往来的足音溅起尘香
唱和的歌喉招惹百鸟
医中有道
和哀哭者哀哭
和欢笑者欢笑
（十四）
先祖们
用一个? 字诠释了聽
用耳
用心
且有全人的关怀
用这个听
一定可以听见今天的我们
多想也听回那古旧的年代
旷野里
沙哑粗砾的歌声
带着小儿时节的可掬憨态
（十五）
鼓声
预报着一种天象
风要来了吗
雨脚在列阵吗
你的心
已在你得胜之前高歌凯旋
好像电光石火
缝缀天地之间的深渊
好像汗血的战马
壁立嘶鸣
生命里有一个荣耀
值得用生命去征战
（十六）
早晨五点钟
祖国在四月的风中
伸开双臂
迎接太阳
劳动者的足迹
是带韵脚的诗行
平平仄仄平平仄
一路吟哦
跨过长江
江北写上阙
江南要对仗
有耳的都在听
有口的总会唱
（十七）
恳求全能的造物主
叫我明白
创造你的心意
如此特别
恳求使我能够
做你的眼
你的耳
你的足
或者你的手
不是怜悯
是爱
在补足你的缺乏中
我才有机会完全
恳求让我的软弱
在你的刚强上站立
一无所缺的世界
就不要让爱缺席
没有爱
才是最大的残疾
请允许我
双膝跪下
合上双眼
凝神屏息
祈求一样东西
请赐下有爱的心
给健全的身体
请赐下爱的能力
奉他之名
记录天使
（一）
这样的美
是一种禁锢
缺乏烟尘的乡土
好似灵魂剔下骨肉
整个城就是一张明信片
随你出入
只是没有邮票
能将它寄给远方那双
粗糙的手
（二）
连翘在路边
侧身而立
黄色
热烈地聒噪着
好让春
在走过每一条街道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