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重归于寂静,如同天地初开。
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声响彻了白路士奇的上空。
“穆莱尔!穆莱尔!”
接近黄昏的时候,一名年轻的男子跨进了军政部长斯宾格的官邸。
他向卫兵递交了名片,立刻就被恭恭敬敬地引进了正厅。
“我想,您现在一定是在为令郎的事情担忧吧。”
一番客套后,莱昂纳尔一反常态地连忙进入正题,然而被猜中了心事,斯宾格先生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难堪,不愧是政界的老手,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莱昂纳尔略微向前倾了倾身,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说。
“您愿不愿意与我们做一笔交易。”
斯宾格依旧没有说话。莱昂纳尔继续诚恳地说道。
“您应该清楚,亲王殿下是在拿令郎做警示,您若是再不表态,他一定会用其它手段逼您出手,可是,这样被动的逼迫,您真的愿意承受吗?”
斯宾格表示默认一般没有立时回答。
“难道,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声音,然而莱昂纳尔只是低声笑了笑,从西服内侧取出一份文件,递在斯宾格面前,然后抬起头来。
“这里是圣殿骑士接下来的行程,在这里毫无保留地交给您,希望您能协助我们。”
“您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并没有先关注那份文件,斯宾格反倒开口问道。
然而莱昂纳尔只是笑了笑。
“卑职原先的确和亲王殿下有些交情,然而卑职目前都已经将公爵的计划和盘托出,您难道还需要怀疑么。”
“如果您能按照卑职的说法照做,我们可以保证令郎最终能够全身而退。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您能在危急情况下对我们予以援助,我代公爵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您不必再送了,今夜能够与您的交谈是卑职的荣幸,感谢您的款待。”
留下这一番话,青年谦卑地行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斯宾格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时才缓缓度回前厅,就在那时身后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客厅,与斯宾格的神情相比,他明显要焦急许多。
“爸爸,哥哥真的会没有事吗?”
然而斯宾格只是沉默,年轻人走近几步,忧心忡忡地抬起头。
“爸爸,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去求亲王殿下而不是那个公爵啊,毕竟,哥哥他人现在在亲王殿下手里啊。”
还未等他说话,他就急忙问道。
斯宾格久久没有回答,年轻人也就不敢再问,只是静静地等着,然而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
“总之,这两条船,我们得上一条。”
好长的一个梦境在这长长的混沌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这场梦境。
“唱起我们的歌请为我祝福吧,因为我要离开这可爱的家;夜风中聆听我们故事的风花树,如今寂寞摇摆在夕阳下。”
格林塔楼的钟声陪伴走过的漫漫长夜。沿着长长的书架寻找曾经的你的面容。脚步声在空空荡的地图书馆里回响如同我脆弱的心跳。埋葬在校园后白桦树林里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一季一季的谷雨里沉淀着我最奢侈的期盼。和你走过的道路一次次长满寂静的青苔。阳光涣散。夏日的蝉鸣一次次卷土重来。世界静止无声。欢笑与泪水。分别与重逢。我依旧是那个失声的哑巴,躲在彻骨的痛里无声地哭泣。耳边逐渐响起宏大的梵音,阿黛勒湖面倒映出你从地平线处走来的身影,光彩夺目如同拯救世界的天神,世界在一瞬间全部放晴。突然被全部地震碎,蓦然想要回首望去,却早已流去了太多的时光。
“唱起我们的歌请为我祝福吧,因为我要离开这可爱的家;那曾经见证我们青春的蝴蝶花,是朋友还是恋人还是心底最挂念的人你啊,请一定要记得把它摘下。”
寂静的树林里纯银打造的月光,阿黛勒湖畔千万朵百合开放。少年时的欢笑散落在风里如同一首忧伤的歌谣,在夜下被轻轻地歌唱,送远了风霜。
梦境的最后是那个男人坚毅的面容,目光像是大雪弥漫的寂静旷野。
“教我如何对你残酷地起来。”
猛然惊醒!
他突然睁开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啊。”
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卧室另一边写字台上男子站了起来,向他走来。
“醒啦。”
男子只是淡淡地问候。
“殿下!”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所在的处所正是拉法尔亲王行宫,突然就想要坐起来。
然而男子只是伸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顺势又把他按了下去。
“殿下?”
穆莱尔不安地躺了回去,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人。
“感觉好点了吗?”
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床边,亲王问道。
“唔。”
显然是习惯了对方平时肃穆凌厉的样子,对他突然的温柔一时不能完全适应,穆莱尔小心翼翼地回答,警惕地看着他一直坐到自己身边。
他只记得在会场时,自己最后大概是因为体质虚弱加上失血的缘故似乎是一时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可是,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呢穆莱尔很努力地想着,却突然像是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猛然抬起头。
“啊!佩恩他。”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向事务部作指示了,他们会适当减刑的。”
“不过。”
亲王的表情恢复严肃。
“不过,即使是减刑也够他记一阵子了,毕竟王宫的规定是要遵从的。”
穆莱尔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一般微微启唇。
“好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亨雷德也不会有事的,毕竟我还是有求于他的父亲的啊……”
“不过,他这次做得也的确很过分,即使这次放过他,以后也不能轻饶。”
斯丹莱冷冷地说道,面容上突然显现出阴骘的神色,一旁的穆莱尔看着他一时竟被吓地一噤。
然而斯丹莱转头看向他,面容上的神情便转为歉疚。
“这次真是很对不起。”
深深地垂下眼帘,亲王的声音低沉而忧伤。
“我一定是太急功近了。”
“为了个人的渴望竟然这样伤害了如此温柔的你。”
他终于敢抬起脸看他。
“不过,你那天真是让我吓着了,怎么能就那样赤足踩在玻璃上啊,你明明知道议院里的那些老东西一直看你不顺眼,就想找机会刁难你。”
“你啊,怎么就这么顽固呢。”
“还疼么?”
“不,本来就不是什么伤。”
穆莱尔连忙说道,神色却突然一黯。
“这些本来就是我自取的,不能怨您。”
斯丹莱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知道他的心中对他那天的无动于衷还是心存芥蒂的,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最终只帮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
其实在还未进入大厅时得知他被刁难,不知怎么内心乍然绽出一丝极深极切的刺痛,那种突然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悔悟与愤怒就像海啸一般残忍地侵蚀着他的心脏,吞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从在白路士奇相识起一直到后来的帝国中学再到普林斯再到最后的圣西尔,多少年过去了啊,任何公众场合他都会陪着他一起,不允许他受到无论来自哪一方的哪怕只是一点的委屈。他不能想像他一个人被当众羞辱会是什么样子,就在那一瞬间他只想冲进去把他抱在怀里。然而一进会厅,他还是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一个国家的尊严都压在他的肩上,他又怎么能因为个人的情感,毁了这到手的所有呢。
只是也许只有自己知道,在经过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恍惚,然而却也只能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展示情绪的少年。
只是,可笑的是,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最后在圣浮里亚那一声彻骨的痛呼大概已经毁了自己长久以来苦心树立的形象了吧。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委顿后,他终于还是放下了一切。
想到这里亲王不禁苦笑出声。
说到底,自己还是脆弱的啊。
只是这些,他还都知道么?
“我怕不那样做,他们是不会允许我进来的。”
穆莱尔略微低了头,小声说。
“我只是想看到你,关于那个事情。”
“穆莱尔。”
斯丹莱有一瞬的惊讶,他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人,蓦然轻轻阖眼,叹息般地说道。
“关于CBW——201的研究我也已经下令停止研究了,你说得对,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能为了那点政绩,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德方那边我也已经与他们毁约,也就是取消了与他们的合作协定现在他们已经撤回了所有的研究材料和资金,据说那边大为光火。”
说到这里斯丹莱还是忍不住叹息出声,看着眼前的人,神情蓦然转为宠溺与无奈。
““
“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只是又把人家给得罪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刁难我们呢。”
然而眼前的穆莱尔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般只是和他对望着。
斯丹莱依旧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突然轻笑出声。
“不会说话的人鱼姑娘忍受着每一步像是踩在荆棘上一般的痛苦,义无反顾地走到了王子身边,终于打动了骄傲的王子。”
“殿下!”
面容上陡然出现奇异的赫颜,青年一时又想坐起来。
“好了好了,随口说说而已。”
斯丹莱无奈地又把他按回去,耐心地安慰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起身走进偏厢的书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长盒子,放在穆莱尔的面前。
“你看,我把他带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子。
男子一直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直到看到斯丹莱从盒子里拿出的是黑管后欢喜地叫了一声。
“安布利!”
由于自小就喜欢吹奏黑管,甚至因为自己是双子座,还特别以双子座的守护天使安布利的名字命名了自己心爱的黑管。后来进入普林斯甚至是圣西尔时都没有丢下。
“当时命令你入住蔷薇公时的确匆忙了点,这是我后来在你原来公寓里发现的,本来想早点送去,可是后来却忘记了。”
斯丹莱说着说着,竟有些不自然起来。
也许只有自己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忘记,而是因为生气故意不想去送吧。也难怪佩恩总说自己不够宽容,看来还真是的。
然而面前的人像是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一般只是兀自摆弄着黑管,原本因病弱而显得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激动的红晕。
亲王看着面前的人,金色的睫毛下,他的目光如同深深的湖水。
穆莱尔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怔怔地放下了手中的黑管,抬起头。
乌黑的瞳仁中,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子近在咫尺,一瞬间仿佛时空切换,时光倒流。眼前还是那个明媚的午后,波光明灭的阿黛勒湖畔,那个少年缓缓伸出手,温和的微笑像是天神突然赐予的阳光。
“啊。”
他只感到心跳蓦然短了一拍,连忙别过头去。斯丹莱看着他,突然像是想说些什么一般张口,然而就在那时,正厅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
斯丹莱的神情瞬间转为冷厉,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侍者走进前厅。
“殿下,军政部长斯宾格先生来访。”
听到这个斯丹莱的神情有一瞬的疾变,然而又很快恢复过来。
“来的还真快啊。”
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吩咐侍者退下。
等侍者完全退下后,他才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对不起,可能要失陪一会儿了。”
斯丹莱转身离开,然而走出两步又突然疾步走回床边。
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亲王的面容上呈现出前所未有地凝重。
“等着我。”
突然的诡变让穆莱尔都不禁一惊,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个人早已很快离去,最终只留下一声关门的轻响。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这不可能吧。”
命令周边的侍者都退下去后,斯丹莱审视着面前的文件,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斯宾格向前倾身。
“是的,他在昨天来到卑职居所,将此文书交给卑职,希望卑职能够在紧要时刻出手帮助公爵。”
“不可能,莱昂纳尔与我五年同窗,他不会就因为是公爵的执事就背叛我。”
不愧是亲王,即使在碰到这等的事情还依旧能冷静分析。
“再者说,他投靠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连自己身份都不清楚的孩子能给他什么。而我却能给他一切,地位和身份,财富与名誉。”
然而面前这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提醒了他残酷的事实。
忍不住皱起眉头,亲王的目光却是冷灰的。
难道这又是他的计谋?
斯丹莱不禁暗想。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莱昂纳尔。
说到底,自己还是不了解他啊。
学生时代平时自己由于身份问题始终很低调,虽然是密友,但还是与他疏于交往,进入国会后更是因为事务繁忙少有联系,反倒是心思善良简单的穆莱尔一直在和他交往。
穆莱尔。
心中莫名一软,一想到那个人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等着自己,心里满满都是温柔,竟让他一时忘记了情况的紧急。
的确,他欠那个男人的太多了。
“殿下?”
觉察出眼前人的异常,斯宾格小心翼翼地问道。
陡然回过神来亲王心里一凛,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否给他看出了此刻的心绪。
果然面前的人也是同样阴狠,竟不顾及对方的信任,将这等事情通告他的同时也就等于明确了自己的立场。
沉默许久,斯丹莱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可是,您让我怎么就能相信您呢?”
他的目光冷锐低沉,隐隐透出某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殿下。”
斯宾格同样低下眼睛。
“这么大的事情,卑职是不可能拿犬子的性命开玩笑的。”
然而闻此,斯丹莱沉思了一会儿。
“那你就讲讲他们的计划吧。”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一脸阴霾地说。
“目前得到的计划是,目前将在10月3日也就是后天在巴塞利安宾馆刺杀前往哪里聚会的政务部部长雅塔克先生以及帝国银行行长安拉先生及其随员。”
眼中陡然闪过凌厉的光芒,亲王不禁暗地里一磨牙。
那两个人,都是最早跟随自己并最终由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党羽。这几年来,由于雅塔克的坐镇,奥勋政务实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甚至拥有能够随性罢黜议员的权力,而自己在帝国银行也占有到几乎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将金融界白比德金字塔永不凋谢的神话扩张到无以复加。
而现在,西泽尔想要圣殿骑士刺杀这两个人,无疑是要毁掉自己积累多年的根基。
“殿下需不需要派人通告他们那天不要去呢?”
看着面前的人久不言语,斯宾格终于发问出口。
“暂时还是不要吧,没想到圣殿还有余党。”
“这件事情我会派凯尔斯率领护廷骑士去秘密处理掉的,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希望能是最后一次剿杀圣殿。”
“至于斯科菲尔德先生那边,我暂时还不会与他挑明,您先和他保持着联系吧,有什么异常之处还请您务必及时惠函。”
然而不知怎么,他还是不想面对同窗友人背叛这样一个事实。即使目前还不能确定,但那种心中蓦然生出的一种异样的难受感觉让他止不住地想要逃离。
匆匆应付了两句,斯丹莱就站了起来,斯宾格也站了起来。
“卑职已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知的殿下,有些事情还希望殿下能够酌情考虑。”
他略略颔首,诚恳地说道,然而听到这里斯丹莱露出勉强的笑容。
“关于令郎的事情您大可放心,军部是不会为难他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可以在今晚六点之前安然抵达您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