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雨欲来兮(上)
路边的野草约有半人高,里面时不时的会传出“咕咕”的声音。久旱的地面有些许皲裂,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沉实的踏在上边,激起淡淡的灰尘,脚步有些急切。
这一头的山坡上,一片被耕犁过的土地上,一位老妇人伛偻的身形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身影,用农具一下一下的翻开面前的土地。她一手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却还是有些许从眼角厚厚的皱纹里滑倒脖颈。她有些累了,缓缓的坐在田头。
“妈”叶云走到了母亲身后,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地低下头,这其中有千百苦,一时间都梗塞在咽喉。
老人迟迟转过头来,眼里流露出喜悦。“云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妇人站起身来,朝着叶云走来。叶云上前搂住母亲,心中有万千感慨无从说起。
“妈,咱们回家吧,外边冷。”良久叶云说了才冒出这么一句,扶着母亲向不远处的屋棚走去。
母亲一路诉说着这些年的事,受过哪些人的恩惠,哪家的人又娶了哪家的亲,却丝毫不谈及自己所受的苦。
叶云把母亲扶到床前,屋里光线并不太好,还有一些潮湿。叶母卸下叶云的背包,坐在床前对叶云道“云儿啊,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妈,没事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叶云低头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唉,妈从来都不怪你啥,我儿我了解,无论你做了什么,妈知道你肯定有你的道理。”叶母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眼里的泪水,又继续说“唉,这些年,耿儿比你回来的早,是他一直照顾着妈,妈拖累这孩子了。”说罢又忍不住叹息。
床头的母子多年不见,如今坐在床头一句一句说着这几年的事。
母亲口中的耿儿是叶耿,自己的同案。两年前就回来了,叶耿是个孤儿,出生没多久被遗弃在村外的路边,那时正是夏夜,叶云的父母赶集回家,在路边的草堆里发现了叶耿,明白这是被哪户人家遗弃了,就把叶耿带回了家。那时候叶云也才几个月大,叶云上边还有个四岁的哥哥。叶父觉得家里养活不了这么多孩子,就跟同院的老杨商量着把叶耿给老杨抚养。老杨四十多岁了,家里就有个三岁的小女儿,也一直想要个男孩,就答应了。老杨和叶云家是邻居,两家公用了一个大院子,平日里没事了两家也在一起乘凉。而后就在把叶耿给到老杨家第二天,老杨的老婆就找来了,说那孩子是个怪物。两家因此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才知道叶耿一只手上有六个指头,最后还是村长的儿子叶国庆上学放假回来给杨家老婆解释这是正常的。最后两家虽然不吵了,但是院子里封了一面墙,而叶耿从小便是生活在折磨中长大的,叶母平日里也没少照顾这孩子。老杨的老婆约在叶耿十四五岁的时候,跟了别的城里的男人跑了,老杨带着女儿外出打工,老房子留给叶耿住,最初经常来看看叶耿,留点钱,往后慢慢就少了,再后来听说老杨找了个邻村的女人在城里打工定居了,就再也不怎么回来了。
叶云的哥哥十岁那年和几个孩子跑河里游泳淹死了,叶家就剩下叶云一个孩子,家乡的风俗是夭折的小孩子死了,不仅没有葬礼,而且是不能对外宣传的,就连一些村里的长舌妇,也是知道并不多谈。叶母就对叶耿比较好,一直觉得这孩子和她有缘。
一直到了晚上,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屋里母子的交谈。叶母道“应该是叶耿回来了吧。”门外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后,从门口走进一人来。
这人漆黑的头发半遮了面颊,两道眉毛如同特地修饰过一样粗厚,整齐。陡挺的鼻子鼻尖略微下垂,一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许胡渣。穿着粗朴,胸口的肌肉半裸露在外面。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这人就是叶耿。一个壮实的汉子。单论身影看上去显得有些憨厚。
“哎,是叶云回来了啊。”叶耿冲着叶云笑了笑,伸手轻捶了一下叶云的胸膛。
“嗯,兄弟,回来了。当年那事连累你了。”叶云拍了拍叶耿的肩膀。他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叶耿的,很难面对叶耿。
“我们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过去了。”叶耿淡然的对着叶云说。
“嗯,那谢婉晴呢,她怎么样了?”叶云问道。
“她几年前就离开了啊,说要去J市。其他的她并没有告诉我多少,这么多年了,你对她还是旧情不减啊“叶耿放下外套,支呼着门口的大狗前去窝里休息。
“嗯”叶云点了点头默认了。
谢婉晴的继父叶强本是村里一个无能的光棍,也不知走了什么桃花运,居然从外面带回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来时还带着个十多岁的女孩,这女孩便是谢婉晴。那时叶强家里没什么钱,也没和女人办什么婚礼,在当时这个穷困的地方这也算常有的事情。那女人没几年便离开了,留下叶强和她的女儿谢婉晴。村里人都说那女人是城里做小姐的,当初跟叶强也是被迫的。而后,谢婉晴和叶云相识,也算的上半个青梅竹马了。叶云对谢婉晴的感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谢婉晴还去监狱探望过叶云,当时谢婉晴也没多说太多,叶云现在才想起来那算是谢婉晴跟自己道别了。
叶云安排好母亲,晚上和叶耿挤在另一间屋子里。两人抵足而眠,讲述着这些年来的一些琐事。
叶云之前的屋子被母亲卖了,因为当初父亲病重,而叶耿家里也是穷的叮当,便于照顾叶母就在叶父葬地不远的地方搭盖了一处房屋,村长叶根英给叶耿安排了护林员这个职务。那时年轻的人都外出去城里打工谋生了,叶耿是个有案底的人,处处碰壁也认清了一些事情,本身学历也不算高,就安下心来在这做个农户。
夜深了,小屋的两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月光照在半坡上,风将林草吹的沙沙作响,林中偶尔会有一些扑棱棱的声音。大黄狗窝在狗窝里,睁着眼睛盯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村里的灯光陆陆续续的灭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