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医一走,两个太监就按照展曜之的吩咐将早膳送到了寝房中。待太监试吃菜后,展曜之便将他们屏退,只留我与他坐在房中用膳。正吃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他:“展大哥,我现在可以在宫中出现了吗?”他思忖了一下,说:“现在事态愈发严重,你还是继续告假休息为妙。”我微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一碗银耳莲子羹,说:“可是到现在也没查出那两个潜伏在宫中的黑衣人,这样没有头绪的暗查也不是办法。也许,只有让我在宫中现身,让他们看到,才好引蛇出洞吧?”展曜之正色道:“我怎么能让你冒这种险?不行!”
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说:“可是如果不尽早查出宫中奸细,还会发生对你不利的事,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国家考虑吧。你也说了,贼人必定是企图危害若阳国体的,如果我能将他们引出来,那岂不是两全之策?说不定还能查出昨夜的刺客是谁呢。”
展曜之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能将你置于此危险境地?”
我摇摇头道:“展大哥,本来就是我误打误撞发现了黑衣人,此事既然因我而起,也应该因我而终。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现在如果我能尽微薄之力帮你查出奸人,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展曜之凝神地看着我,眼含深情,伸手抚着我的头,说:“文心,我展曜之今生能得你这样一个知己,实足矣!”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垂下眼帘,道:“展大哥言重了。”
展曜之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明日继续如常进出宫中当职。他同时也说会安排两位暗影随时保护我。用完早膳,展曜之送我到圣安殿门口,等待太监去传唤卢侍卫送我先回欧家休息,就见大殿下方款款走来两个身姿婀娜,穿着贵气,云髻雾鬟,面容婉媚的女子,身后各自跟着两个丫鬟。
她们一见到展曜之站在殿门外,皆眼波流转,娇羞含笑地快步迈上台阶,向殿门走来。我一想,她们必定是展曜之的妃嫔吧,虽然之前从未听说也未见过这些妃嫔,感觉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合理不过。我再抬头看看展曜之,只见他眼神微眯,表情平淡,静静地看着那两位女子走上前来。等到她们走到殿门之时,两人皆先后对展曜之一福身,莺莺地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展曜之微微颌首道:“两位免礼。”
待她们起身看到站在旁边的我时脸上皆露出一些讶异之色,只见前面一位身着彩绣牡丹百褶长裙,梳着祥云髻,皮肤白皙,凤眼娇媚的女子樱唇轻启,看着我对展曜之说道:“敢问陛下,这位姑娘是……?”展曜之看了看我,对她们说:“这位是在文渊阁中当职的霁月霁译令。”然后他又对我向刚才说话的女子一展臂道:“这位是冯子晴冯贵妃。”手臂再伸向后面的那位身着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女子道:“这位是董碧柔董夫人。”我便微笑着用官礼对她们双手一合,作揖道:“冯贵妃,董夫人。”她们皆微微曲身,回个礼。
就见两人关注地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冯贵妃就柔美地一笑,说:“霁译令定是才德兼备,才能当上女官的。”那个董夫人眼神中却有些不带善意,不待我回应,就听她张口说道:“不知霁译令为何身着布衣,却不是官服呢?”我正待要回答,却听展曜之在身旁说道:“霁译令今日本不当职,是朕临时叫她来的。你们二位到此来所为何事呢?”两人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只见冯贵妃关切地看着展曜之,说道:“陛下,适才臣妾与妹妹在御花园中遇到陈公公,得知陛下身子最近欠安,所以就带上妹妹赶紧过来看看。”展曜之略微颌首道:“有劳二位爱妃关心,朕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劳累罢了,不碍事。”“那就好,臣妾等无他所求,只愿陛下圣体安康,寿与天齐,因为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也。”冯贵妃柔声应道。看她样子楚楚动人又言辞恳切,让人不禁为之一动。我心中暗想展大哥果然会选人,选出的妃子如此识大体懂言辞。展曜之听了,也微笑地点点头,关切地问她:“冯爱妃最近精神可有好些?”冯贵妃盈盈一笑,答曰:“好多了,谢陛下关心”。
正在言语间,就见到卢侍卫从前方向大殿走来,我连忙转身对展曜之一作揖,道:“陛下,微臣先行告退。”然后,又对两位妃嫔作个揖,道:“冯贵妃,董夫人,下官先行告退。”展曜之对我点点头,说:“快去吧。”我便略恭身子向后退两步,再转身向汉白玉石梯下走去。
在与卢侍卫一起向东华门走去的途中,我便问他可知道冯贵妃与董夫人。他便说冯贵妃是当今圣上唯一册封的一位贵妃,也是最受宠的一人。而董夫人则是当今宰相的三女儿,也算是在冯贵妃之后的一位红人。他告诉我说冯贵妃其实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女,乃是皇上去年秋猎时在山中无意间从一群山匪手中救下的一位孤女,她的双亲被山匪所害,她在被山匪抢为作压寨夫人时得到皇上援救。只因她长得貌美动人,秀外慧中,深识大体,博得皇上喜爱,所以很快就被封为了贵妃。虽然朝中有些官员对冯贵妃的身份有些不满,但知道皇上选贤唯才,不重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听到此时,心中就想展大哥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娴慧明理的女子作伴。
待我坐上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回去时,突然想起什么,便要卢侍卫先将马车驶往昨夜篝火广场前的那条路上去。到了那条路,我一路沿街找着昨夜展曜之停留过的那家小酒馆,却见路上不时出现一队手持长戟,沿街巡查的侍卫,心想这城中果然是加强了戒备呢。等到终于看到那家酒馆时,我便跟卢侍卫借了些银两,跑进店中想交给那个老板。一进店门,就看到三个侍卫正在盘问那个老板,问他可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那老板一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说昨夜有几人在此为一个伤者疗伤,其余一概不知。我心里暗笑,现在你终于该明白昨夜来的人不简单了吧?等那几个侍卫走了以后,我把钱递到那老板面前,那老板也不再是昨夜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只是先一脸疑惑看看我,接过银子后,便立即对我点头哈腰起来。我也不理他,直接又坐上马车,向欧家赶去。
到了欧家院门前,我一下车,正准备跟卢侍卫辞别,却发现之前一直在门外不远处卖泥偶的那个手艺人已经不见了,我有些疑惑,便直接问卢侍卫:“之前一直在此守门的侍卫呢?”卢侍卫一听,有些发愣,明白我早就知道那手艺人的真实身份了,最后便四下里巡了巡,压低嗓音说:“因为要查刺客,人手不够,所以他们全部都去其它地方巡查了。”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却听卢侍卫又说:“今日上午下官去圣安殿接霁译令时,已经听说有侍卫在行刺处附近的一家客栈巷道中发现了刺客身穿的夜行衣和一些毒粉。所以,各处侍卫现正抓紧时间全力缉拿刺客。霁译令最近几天不要出门走动,小心为妙。”我点着头,说:“好,本官明白,有劳卢侍卫了。”
看着卢侍卫的马车拐出了院门前的小道,我转身向院内走去。刚进院门正准备进我的房间时,就听到欧大娘从堂屋中走出来对我喊道:“月儿。”我一看,只见欧大娘和欧大爷两人都从堂屋中走了出来,还抱着个包袱。我一愣,便走过去问:“大娘,大爷,你们要出门啊?”他们点点头,欧大娘说道:“我们家老头住在城东的姐姐病了,她家里就她和两个小孙女,我们打算过去照顾她几天,等她病好了再回来。这两天,就麻烦你照顾一下瑞儿了。”我点点头,说:“没问题,你们放心去吧。家里有我照看着呢。”
晚上,给瑞儿洗漱完毕,我便让她先上床躺着,我去院中洗漱收拾。今晚夜色格外昏暗,天空中居然连一个星星也看不见,只有暗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显得有些诡异与阴沉。待我收拾完毕,往房中走时,忽然发现房内的灯火灭了,正觉得奇怪,瑞儿怎么把灯吹灭了?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喊着:“瑞儿,你怎么把灯吹灭了呀?”却听不到她的回答,屋里一片静谧。
我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摸索着向床边走去,忽然间听到“唰”的一声,接着就感到脖颈间传来一股寒意,一柄利刃正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惊,身子僵硬住,只听床上传来一个低沉而有些暗哑的男声:“想让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我一颤,知道瑞儿现在定是被他挟持了,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去找些白酒、三七、冰片和红花来!”那人在黑暗中对我命令道。我一听,便一下想到他必是昨夜那个被展曜之击伤的刺客。我便说:“可是这里没有这些药啊,现在三更半夜的,买也买不到。”“少废话!要想让这小丫头活命,就马上去找来!”他恶狠狠地对我威胁道,那语气寒气袭人,冰冷刺骨,让人不禁一颤。我突然听出他就是那****在皇宫中误打误撞遇到的黑衣人!原来昨夜果真是他在行刺展曜之!可是如今他怎么又跑到我的房中来了?!
这真是冤家路窄,劫难重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我该如何是好呢?
黑暗中,我僵直地站在床边,只感到脖颈间的利刃传来阵阵寒意。只听那刺客对我低声喝道:“快去!”我知道此时已无别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便尽力保持冷静,不让自己惊慌,对他说道:“好吧,我去找。可是,你得让我知道瑞儿现在是安然无羔的才行。”
只听那人冷哼道:“哼,如果你现在不去把这些东西给我找来,一会儿你们俩都得成我的剑下之鬼!”
我只好无奈地向后挪了挪身子,说:“你等着。”说完,便缓缓向后转身,躲开他的剑锋,摸索着向屋外走去。
走到屋外,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我恨不能直接冲出去对他们大喊刺客就在这。可是我知道不能这样做,只得按捺住冲动,慢慢向厨房走去,心中苦恼着让瑞儿和我都脱身的办法。忽然,我想到什么,便蹑手蹑脚地又走到院门口,轻轻拉开了门闩。确定门未被闩上后,我重新悄悄向厨房走去找草药。没想到,厨房中还真备有这些草药,这都是欧大爷上山砍柴时顺手带回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我便用双臂抱着一个小白酒坛,两手分别拿一个装着草药的捣药罐和一个小瓷碗再走回房中。
进了房间,在一片黑暗中,我慢慢摸索着将这些东西放到桌案上,便伸手去摸烛台,想趁机将灯火点亮。却一下又感到冰凉的剑锋触及到我的颈部,只听那人冷冷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动作,慢慢地收回双手,说道:“不把灯火点燃,我怎么能弄药?”
他哼了一声,说:“不用点灯。”说罢,我就听到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我旁边的声音,感到他压人的气势向我袭来,我只觉得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忽然,我感到肩井处一阵戳痛,随即酸麻之感传遍全身,接着身体就不能动弹了。我知道,我定是被他点了穴。
借着一点夜光,我看到他坐到了我身边的方凳上,将剑一放,就开始摆弄我先前放到桌案上的药。只听他“咚咚咚”地捣了一阵草药,便将药弄到瓷碗中,然后又倒上白酒,搅拌了一下,就听到他将药酒喝下的声音。喝完后,他深哈了一口气,将碗一放,又弄了些药,和上酒。然后,在昏暗中,就看到他似乎将上衣褪去,用右手蘸上药酒在左肩处擦抹着,屋里充满了浓浓的药酒味。擦了几下,我就听到他因疼痛而发出的闷哼之声。
我心里暗笑:活该!谁叫你要行刺展大哥!却发现他此时停止了动作,脸转向我,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只觉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然后,他就站起身来。我只觉得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眼前,然后又感到他伸手在我肩井处一点,全身的酸麻之感渐渐褪去。就听到他拿起剑比在我的颈部,对我命令道:“给我抹药!”
我犹豫着,心想该怎么办?便问:“怎么抹啊?抹哪里啊?我又看不见。”他一把抓起我的右手往瓷碗里一放一搅,再往他左肩处一放,说:“就抹这。”
我“哦”了一声,心想真是个粗暴的家伙。我的右手便在他的肩部抹了起来,凭手感我就知道他受伤不轻,肩部肿了好大一块,暗自佩服展大哥武功了得,在那样受伤的情况下,还可给这刺客重重的一击。转念一想,我怎么能让你这个刺客如此舒服?还给你上药?于是,我一用力,就向他肩部使劲按下去。
只听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身体一缩,然后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扣住我的手腕,“啊!”我痛得叫出来。
他冷冷地说道:“别给我耍花招!”
我屏住气,忍住疼痛,说道:“按摩是要用力的呀!要不怎能让药酒渗入伤处呢?”
他把我的手放开,说道:“轻点按!”
我揉了揉疼痛的手腕,只好又给他按了起来。目光尽力地向床上寻去,想要看看瑞儿怎么样了。却听他在面前说道:“不用看了,她死不了。”
我眼睛看向面前的黑影,看不清他的脸,就冲他一努嘴,一皱鼻,表示不满,也不吭声,继续按着他的肩部,心里想着该怎么样脱身。
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和展曜之是什么关系?”我听了,一惊,想到他一定认出我了,转念一想,这样也许还能从他那套点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