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在,她确实从来都未曾领略到最彻骨的害怕。因为他在,即使是绝望,也是相依相陪的人生。
但如今,他闭着眼睛,脸色青紫,小腿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汁。血液透析机上,他的血液已经被抽出来洗了几小时,再输注回去。
这样循环排毒,已是最危急、最终极的解毒方式。她不知道,如果他还是不醒来,她应该怎么办。
小臻走了,而他似乎也要离她而去。
“皓天,不要走。你怎么会舍得抛下我呢?我那么可怜,你怎么舍得呢?”
“皓天,你醒醒!”
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却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不管如何忙碌或环境如何恶劣,都会给她一个体谅的眼神和轻盈的吻。
他向来很怕她伤心,所以从不舍得让她惶恐。记忆中,总是她躺在病床上,他在细细的呵护她,而她总是任性的对他爱理不理,甚至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换了他躺在床上,她才觉得,这样的男人太讨厌了。一直不和她的说话的男人,太讨厌了。
“你起来,你起来骂我,好不好?我一直都那么任性,你好不容易在狂讯手下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却因为小臻一直气你。我们好不容易能再在一起,我却在这些日子,把你当仇人一样来恨着。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起来骂我,嗯?”
病床上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给她温柔的笑脸,和轻松的回答。
原来真的是这样,幸福要走那么多、那么长的路,但毁掉它却只需要短短几秒钟。
皓天,快点好起来!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坚强,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夜深的病房,白墙下的灯光开得大亮,透析机上,血液像不属于自己的似的,从他的身体抽出,再流回去。
他想移动一下身子,但全身却像被铅灌过一样沉重。好不容易才能抬起手指,指尖轻触到她柔软的发丝。
她一定是哭累了,正抽着鼻子趴在他的肩膊上。他的微微,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让她真正的轻松安乐过。虽然,他一直致力于使她享受最简单的平安快乐。
可是,我没有做到,微微!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一滴泪落下他的脸颊,他全身的力量都聚到指尖,在她发下的耳垂边按了按,她像受惊似的跳起来,半抬高的头定定的望着他。
他向她艰难的挤出一丝笑,便看见她的泪,从清莹的眼眶内像断线的珠子般下落。
他心中难过的想:这个女人,眼泪怎么这么多,像是怎么流都流不完。
“皓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伏在他的胸脯,手掌没轻没重的捶着他:“你混蛋,你吓死我了,你混蛋。我讨厌你!”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吓您了,微微!”他以指腹擦抹着她的泪,如此爱怜和珍惜。
他不舍得的,他怎么舍得抛下她一个人呢?
微微,我已经让死神夺走了我们的小臻,我不会再让死神夺去我自己,我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聂臻……他闭起眼睛,本就憋闷的胸口像被巨石碾压,沉重疼痛到窒息一般的空洞。
对不起,我甚至未曾看清你的眼睛,未曾握过你的小手……聂臻!
单间病房内,主任医师如释重负的对着一众高官汇报聂司令的病情进展。
“聂司令中的蛇毒,毒性很烈,他还有长期的麻醉剂过量使用致记忆混乱等副作用,因此毒势来得凶猛。我们给他注射了蛇毒血清抗毒,又及时进行血液透析,现在聂司令体内的毒素已清除,甚至是之前的麻醉毒素,也在这一次的血液透析中得以清除,真是万幸。”
蓝部长欣慰的赞扬医生的劳苦功高:“你们辛苦了,有你们的精湛医术和精心护理,我们聂司令才得以康复啊。我代表全军谢谢你们医院。”
“言重言重。”主任连忙客气:“也靠聂司令的身体底子好,而且求生意志强,这一路治疗下来,吭都不吭一声,真是硬汉子。我们佩服。”
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主任携着医生到别的房间查房。蓝部长转过身,与聂皓天相视一笑:“你啊,就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聂皓天拢了拢手里女人的小手:“我这是苦肉计,短期内,你们想不给我放假都不行了。”
“哈哈哈……”室内来探视的一众高官齐声欢笑。
聂司令已能中气十足的开玩笑,想来病情已无大碍,自是让人欣慰。
送走蓝部长等人,林微坐到床边,静静的削苹果。病房内,微显昏黑的光线映着她单薄的肩,他把她拖近身边来,她瞪他:“你有力气了?敢来拖我了?”
“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婆还是要抱的。”
“讨厌!”她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小口苹果,看着他眼里越来越深的情意:“医生说,你余毒尽清,那你是不是……”
她看着他眸子里的波光渐黯,那一抹隐藏得极好的痛苦表情,还是被她轻易的捕捉。
“皓天,你记起来了?”
“嗯。”他突然大力的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唇长久的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很幸运,至少我还有你!”
至少我还有你,微微!我有你,就够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那么小臻呢?”她固执的瞧着他的眼睛。即使这也许会令他痛苦,但她不想逃避。
他撩着她的发,眼神投向她身后远远的地方,那一处的角落里,似乎站着一个小小的大眼睛的男孩,男孩子在向他挥手道别,他苦涩的笑:“微微,珍惜眼前人,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
“可是,那是我们的儿子。”她拔开他的手大声的吼。
她知道,这事情终究是不能责怪他。即使他不曾失忆,但于那时,在他的心中,依然是家国天下比一个聂臻更加重要。
“微微,那一步,也许我走错了,但我不后悔。倘若再来一次,我也许仍然会选择,放弃他。”
“聂皓天?”
“我从宣誓加入军队的那一天开始,这条命也就属于军队、属于国家。微微,我没有选择!”
“可是他是我们的儿子,可是他还不够5岁。”她闭着眼睛质问他,转身任性的奔出病房。
彩云瞧着在旁边伤神的林微:“聂司令现在,刚恢复了点生机,你就敢这样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