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平被车列一枪打在大腿上,没有伤到要害,休息了一些时日便好了。尚家那几日诸事不顺,尚须不但疯了,还带来了一个疯子,家里边突然有了两个疯子,把其他人的情绪都搞得混乱不堪。
一家人正愁闷无解,好在柳静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初生婴儿被车列的一枪吓得胎动,不久便早产出世,那娇娃的一声声啼哭,及时给家里送来了欢乐和温暖。
柳静薇生了一个男孩。左右平说:“这孩子是从车列的左轮手枪下逃脱而生出的,我们就叫他左轮吧。”
柳静薇说:“这怎么行?那天吓都吓死了,你还要叫什么左轮,让我天天想着那可怕的场面?绝对不好。”
左右平坚持说:“左轮有英武之气,就叫左轮好了。”
谭花劝说:“哥哥,我觉得嫂子的想法是对的,叫什么‘左轮’呢?你家儿子生在这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年代,应该要纪念这个。我觉得你们儿子大名就叫左泡沫吧,平时里我们就叫他泡泡。”
尚忆春和左右平还犹豫不决,柳静薇听了却十分喜欢,觉得朗朗上口,就捧着小泡泡喊开了:“泡泡,我的宝贝!泡泡笑了哦,泡泡长大了哦。”
谭花给侄子取了个动听的名字,仿佛做了一篇好文章,心中满是得意,见天色不早,便早早地回家。
谭花回到家,却发现老公公成套带着成堆来了。成果知道他们要来,也从工地赶过来吃饭。谭花细心地发现,成套带了许多换洗衣服,以为受金融危机的影响,老公公要来投靠儿子了,心中就不免有些紧张。
吃饭时,谭花就试探着问成套:“爸爸,这农村现在也金融危机了?是不是生活很困难呀?”成本就笑。
成套不解儿子媳妇的话,就问:“什么叫金融危机?”
谭花说:“就是钱突然没了,日子比以前难过了。”
成套快人快语说:“哪里难过,比以前好过了。现在物价越来越低,化肥也比以前便宜了许多,拖拉机的柴油也不像往日那么死贵。要说起你刚才讲的那个危机呀,我们也知道一点,电视里天天讲。
“依我说呀,你们城里人是危机了,我们农村倒是滋润了。成本,我们村的那个叫成功的,你的高中同学,你知道的,也上的大学,毕业分配在深圳。前两天说炒股赔了钱,跳了楼,把他妈伤心得眼睛都哭瞎了。依我讲,这也是作孽活该呀!我这个老古董说的话你们都不爱听,我就看不怪你们年轻人,心里飘浮得很!都是不务正业的人,我就不相信,炒股能炒出饭吃?炒股能炒出庄稼?庄稼人只要有双手,就永远不会危机。”
谭花说:“爸,你不知,炒股啊,庄家可不少呢。”
成本笑说:“我爸说的是稻子,是庄稼而不是庄家。”
成套不知成本讲什么,只管讲自己的。
成套接着说:“我总是跟你哥成果讲,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次你看应验了吧?我们只要有一门手艺,肯劳动、肯吃苦,还能饿死不成?什么大不了的惊慌,犯得着去跳楼?书要念到这种糊涂地步还不如不念书了呢。儿子、媳妇,你们不要怕,管它什么危机不危机的,我老成家有十几亩地呢,你们怕什么?不行就到乡下去扛几袋米来。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危机到这种田地了呢。你看看,你们家这饭碗就巴掌这么大,不是怕我们吃饭是什么?要是照着我的饭量,吃几十碗怕也吃不饱。”
谭花听到老公公的话锋里却有些洋洋得意,明显没有潦倒到要投靠的意思,便放心地说:“爸爸,我们只是问问,我们也没有危机到没有饭吃。碗小是小点,多盛几次就行,您也尽管放开来吃。这金融危机也是有钱的人危机,和老百姓有多大关系呢?”
次日星期日,成本无事,便带侄子成堆去动物园玩。成堆看到动物园里有好些动物,最喜欢的就是长颈鹿。成堆问:“叔叔,长颈鹿那么喜欢吃刺槐,如果它把刺槐吃光了,再也没有刺槐吃了怎么办?”成本回答不出,就去找饲养员了解。
成本听了饲养员的一番介绍,自己才弄清楚了,再说给成堆听,成堆也似乎懂了。
两个人玩累了,找了一处喝可乐的地方休息。成本坐下来,感觉身边好像有个人在,抬头看时,大惊失色,原来是边妮娜。边妮娜抿着嘴看着成本,手里还牵了一个小女孩。
成本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边妮娜笑说:“成大总裁,我都不慌,你慌张什么?”
成本扶了扶眼镜,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边妮娜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做梦,反正我是清醒得很,没有做梦。”
两个人坐下来,啜着饮料,再看时两个小孩已玩到一起了。成本问边妮娜:“你怎么敢回来?”
边妮娜便直视着成本说:“我怎么不敢回来?我谅他左右平不敢报警。我是敢回来的,就怕你不敢面对我了。你当年违背了我们的诺言,难道你没有任何解释吗?”
成本被边妮娜盯得发毛,便说:“我知道你后来嫁给了慕容英俊,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那是你们的小孩?”
边妮娜淡淡地说:“你知道这件事?我是嫁给了英俊,讲起来是白领阶层,其实不过是金融民工。可惜民工还死了,从华尔街的楼上跳了下来。他不但把我们家的钱全部买了贝尔斯登,而且还融了资。我这辈子天生眼拙,第一次看中的是左右平,他靠母亲的荫护才有钱的;第二次看中的是你成本,你连跟我走的勇气都没有;第三次看中的是慕容英俊,他却在金融危机中跳楼给我看。你们三个人,都是我边妮娜曾经看中的男人,可都真不赖呀。”
成本听说英俊跳楼了,不免伤怀地说:“其实英俊太鲁莽了,我相信事情没有糟到那一步。我告诉你,你知道长颈鹿是如何生存的吗?长颈鹿虽然天生喜欢吃刺槐,可是刺槐永远不会被长颈鹿吃光,这是我刚刚了解的知识。长颈鹿在一个地方采食刺槐叶后,附近的刺槐就会有感应,它们会加速分泌一种有毒的苦味物质,以阻止长颈鹿把树叶吃光。因此长颈鹿在某个地方吃了一些刺槐树叶后,会因为周边的树叶口感变差,而失去食欲,从而转移觅食场所,这样长颈鹿就不会把一个地方的刺槐吃光。还有,刺槐的草籽被长颈鹿吃下去以后,不会被长颈鹿消化。这些刺槐的草籽跟着长颈鹿,随着长颈鹿的大便而四处播撒。长颈鹿不但不会吃光刺槐,还会成为刺槐的播种机呢。金融危机也一样,金融危机可能摧毁了一些东西,但是危机过后,甚至危机的时候,它同时会建设一些东西。这是一个系统的自我更新,我不赞成对金融危机过分悲观。相反,用行政手段搞四万亿的项目,挽救本应该淘汰的企业和淘汰的人并不完全明智。”
边妮娜冷笑道:“你当然不希望有人去解决金融危机的问题,反正你的老婆又没有跳楼!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的老婆是那个美女记者吧!你遇到的可不是金融危机,你把我们的约定出卖给左右平,人家又让你当总裁,又把妹妹嫁给你做老婆。这样的金融危机,你只想它多来几次吧?”
成本被边妮娜说得面红耳赤,只好转移话题说:“那是你的女儿?”
边妮娜说:“是。那是你的儿子,你儿子不会有这么大吧?”
成本问:“哪里是?那是我的侄子。你家女儿叫什么名字?”
边妮娜淡淡地说:“她五行缺水,小名叫泡沫。”
成本诧异道:“又一个泡沫?太不可思议了!左总刚生了一个儿子,也叫泡沫来着。”
边妮娜道:“什么叫太不可思议了?哪个泡沫是可以思议的呢?左右平的泡沫是可以思议的,我的泡沫就是不可思议的吗?”
成本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喃喃地说:“几年不见,你的泡沫都长这么大了,大名叫什么呢?”
边妮娜直视着成本说:“你问得正好,叫成边媛。”
成本一屁股没坐稳,慌得从椅子上跌下来:“什么成边媛?为什么不叫慕容边媛,却叫成边媛?”
边妮娜说:“为什么不能叫成边媛?我的女儿,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你慌乱什么呢?反正现在亲子鉴定已经是成熟技术了,你随时有权利去核实一下你那天晚上的战斗成果。成本,你别的本事我没看出来,生孩子的本事倒是大得很。”
成本惊恐万状。太意外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自己以后如何面对边妮娜?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成边媛?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谭花呢?成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成本把成边媛叫到身边,仔细看时,成边媛果然有成本的许多神韵。成本越看心里越喜欢,越看心情越复杂。
边妮娜说:“慕容英俊走了,我要重新规划我的生活,我要回到高河,回到柳林河畔。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到底如何处理这些人生难题和感情困惑。你有了想法,我相信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成本木然地点了点头,牵着成堆走了。
成本走在柳林河畔,他远远地望见一阵清风,卷起一个泡沫,又卷起另一个泡沫,一直消融在静静的柳林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