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久保存人体器官,需安置在低温环境。永雪村终年飘雪,满足低温的条件。但要保持恒温,仍不可能。要如何维持呢?答案是,在地底造一座冰窟。
但是,除非像密封瓶中的植物,造出空气循环与生态平衡的状态。否则要有换气孔,但又不能因结霜而堵塞。通风处,要有热流常驻。
若求实验方便,又能保风口畅通。宗莲判断,神秘的研究所就在村长的住宅地底。进屋后,少女专注勘察,绕过长桌与秘书辩驳真相时,她踩到几片木板,响声较其它高音。观察其颜色和周遭的摆设,故心里有数。因为木条地面有水气通过,使其腐朽而偏暗,且旁侧的壁炉只要长期使用,就能预防洞口不凝霜。
咚!
”就是这里。”
宗莲往地板一跺。
叩叩叩。
”村长来了。我去迎接……呜啊!”
怀勒凄厉呻鸣,一团黑影敞开门,直冲把他撞翻。碰当!眼角一道闪光,如银针乍见……呜噜,秘书闷苦残喘,一把短刀刺入了胸膛。
”……你,怎么……呃。”
怀勒瞳孔收缩,鲜泽退去。刀尖钻穿心脏,断了他的生命。
”……呜呜呜,啊、啊。”
杀死秘书的男子趴在他身上,发出沙哑呻吟,双手抱胸,如内有火球灼烧……呜噗,口吐血艳,跟着去了。
血池在地面扩张。
”……这。”
黑猫不是被吓到哑口,是对世事难料的些许哀叹罢了。整个房间的空气,充斥腥臭。
炉火啃食木柴,霹啪连响。
”………”
宗莲寻宝的热情,被突然上演的凶杀灭去。她难得生起闷气,噘起嘴……默默走到遗体旁观看。她轻松翻开秘书上身的男子,确认凶手容貌。
”黑卷,我们误触了不必要的开关……好糟糕。那位谋画者设想真周道。”
杀人的是村长,但却是不由自主的。入门时,他神色怪异,行为举止像受人操控。他行凶后就死了,就像被丢弃。
宗莲望着仍渗漏鲜血的伤口,观察残破的肌肉组织,与开洞的胸骨。她鼻头嗅闻:
“……这味道,似乎是被强行埋入某种……不,恐怕那就是村里流行病的末期症状……真残忍,内部器官遭烧融,宛如毒虫在体内钻窜啃食,洞洞连通。我以前在别处见过,记得名叫:'月窥',因为死后胸部被凿穿一洞,血水淤积如湖泊,印入圆月倒影,仿佛被其窥视……是非常少见的病。难道永雪村患上的就是此病,那为何感染呢?”
少女皱紧眉心,合十双掌,抵靠鼻梁与粉唇。
”不,稍等一会。村长的病没那么单纯,好像还有某种意识掺混在病毒里。”
宗莲略显苦恼,唇边碎念,进入深层思索。在记忆里,那感觉像是一种能量,是有意志的,当触发条件达成,就会控制村长杀害相关的人,再了结操控的傀儡……。
”怎么了?”
黑卷胡须摇晃。
”我做了什么让’条件触发’……咚?啊!”
宗莲想起来,之前在木板跺出一响音。
”我好笨啊──!惊动了实验室防止入侵的机制……哇啊!”
地板突然震荡。接着,窗外传来轰隆共鸣。宗莲赶紧开窗觑瞧。
”那、那……那是!”
少女声音颤抖,但并非惊慌恐惧,是视界的异象,一扫几秒前的叹息,全身兴奋发抖。
”是雪,雪崩啦,哇啦……我们果然引爆了某种自毁的机关。那人不想让实验败露,做得真绝……哇哈哈,好有趣。”
宗莲就是那样的人,越出乎意料、越陷入绝境,就越发愉悦与欢乐的天生冒险者──天生的灾难追求者。
轰隆隆。
滚雪如巨浪,拔起数丈,淹了天、盖了地。如千万山羊奔腾,踢踏树林,冲撞木屋,轰雷震荡。宛如大地震怒,攫食一切,回归最初的白净。
崩浪,就在我们面前──
◇
轰啷!
山顶雪浪滚落,往宗莲与黑猫铺盖。
浪如万马奔驣,震耳欲聋。唰啦!唰啦!撕扯木造的民宅,搅混错综复杂的巷弄。啃咬咀嚼,侵吞殆尽,让所有的一切归化白净。
哗啦!哗啦!浪如狂兽,将宗莲与黑卷吞食入腹。但并未被分解消化,因为少女环抱小猫,架起阻隔的”疆界”。
”呜、呜、呜。”
黑卷头晕目眩,口齿不清。他与搭挡在狂浪的胃壁翻搅,七上八下,左右不分,但不受胃酸融蚀。多亏宗莲在雪浪吞入前,从背后拉出藏身的凶刀──贪食乌鸦。
那是她做为除异师,用于保护自身与歼灭敌人的”异界”利器。其刀身看来钝劣浊黑,但隐藏能劈砍一切的力量”斩食”。那刀身贴附肉眼无法看清,数亿个小嘴,就像显微下的真菌,口张硕大,鲸吞所触碰的万物。因此,在魔刀──贪食乌鸦面前,没有削砍不断的东西。
宗莲已大致掌握魔刀的应用,能将斩杀用的”斩食”扩张延展,做成球状包围、保护自己与黑猫。如急流的小石块,虽渺小过轻而随波逐流,但坚硬的外壳,却保形体不受冲撞扭曲变形,甚或四分五裂。
少女借魔刀之力,构筑如盔甲包覆的结界。
”咕噜、咕噜。”
猫咪食道逆流,胸闷欲吐。宗莲将他紧搂胸怀,口中碎念:”没问题的,我能撑住,在滚浪平息前,能维持住障壁的……”劈啪!包覆他们的透明球体龟裂,外观开始受压力扭曲……就算有宝刀相助,单凭一人想对抗自然,仍是自大无谋。但是……。
”是我拖你下水的,黑卷。我不会让你受伤的,这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宗莲闭上瞳眸,右手握持刀柄,将所有心力往”贪食乌鸦”注入。
──绝对,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