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被玩弄于手掌之上的一枚棋子,为了完美的完成他的任务的必经之路罢了。
何其残忍,何其绝情,何其冷血……她不是没有想过用咬舌自尽这种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觉得这样死去,实在是太过廉价太不值得,如果可以,她更想在今后以一种更为愤怒也更有尊严的方式向他表达出她今日所承受的究竟有多么的不堪……
从以前就是这样,过去他为了医治她的脚疾,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成婚……他只做他自己认为应该做的,用他自己认为最有效率的方式和捷径,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和他压根没有一丁点关系。
呵,这就是周无妄,一个表里不一,表面上恭谦随意温和似三月春风,永远端着客客气气懒懒散散的笑容的男人;内在却是如此的阴鹫野蛮自大狂傲冥顽不灵固执己见无药可救!她不知道在爹爹收养他这个孤儿之前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但那绝不是让他无视他人感情,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的借口!
让他恪尽职守的不是她,不是“影”这个组织,也不是当朝的右丞相……让他如此忠心耿耿的只是那个最终的目的——他要报恩!
闭上眼,周夏止任自己的泪水从眼角倾泻而出……再也没办法忍下去了——就算穴道被点,四肢被困,她也不要像一头牲畜一样任人宰割。
眼看他要把那浑身通红、模样惊悚的小虫小心翼翼的引到自己背上,她在丹田深深凝住一口气,猛的冲向四经八脉……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拍落背上的金蛊虫——传说以吸食天下至毒为生,又能解天下至毒的宝物,也许整个世上就只有那么一条——
那泛着红光的一寸至宝被这股大力拍落在地,挣扎着扭动了几下就断了气,绿幽幽的眼球中似乎满是不甘——
随之是一口热血涌上喉咙,自她嘴角缓缓溢出,落在雪白的锦缎上,立即渲染开来,犹如一株开在雪地里,随风摇曳的鲜红色花蕊……好一副景致,但饶有种种风情,此刻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她在他的眼皮地下,费力又缓慢的解开困住手脚的绳子,然后摇摇晃晃的从榻上步下,抱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小步……两步……三步……眼看马上就要触及门把,耳旁却突如其来的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那个叫小玉的小丫头,已经代替你被人抓走了,你若是不想亲自去救她,就试着找个舒服点的地方等死罢……自然,为师无法完成任务,有负丞相的期盼,也会随着你一道而去的……”
周夏止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一滞,一下一下的拧转过脖子,脸色灰败、唇色发紫。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顿的问他。
他邪气一笑,媚酥入骨:“你现在要是迈出这儿,不出七天就是一尸三命!你信是不信?”
“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安心留下来接受医治的理由,反正为师本来就阴险卑鄙贯了,再算计爱徒一回想必你也不会见外吧?”
他的眼直接对上周夏止的眼眸,不论她的眼里是愤怒、是震惊、是绝望、是不敢置信……他的眼里始终似一潭死水,许久,才有一种新的东西渐渐填充了进来。
周无妄慢慢把地上金蛊虫的尸体收回竹筒,却是软了一口气:“只要你肯让为师医,为师就一定带你救她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她犹如立刻将要赴死沙场的铁血大将,神色苍凉又异常坚定:“我让你医!”
周夏止厌恶这种感觉,厌恶的无言以表,但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某人把她丢进满是药草的大木桶里。
浓重的药味固然难闻,但更难看的是周无妄那张足以媲拟包公的大黑脸,让她打从心底微微有些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头也不回的离开……
既然已经知道了小玉被人绑走懂得事,她自然就不能眼睁睁的放任不管。
在这个关节眼上,她更好奇的事,为什么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还能安心藏匿在梅香阁里,就没有人留心这儿进来查探一番的吗?
那些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们,现在一个个都跑去哪里了?
至于这个问题,周无妄给出的答案是:皇上那头也接到她被绑走的消息,这儿的禁军大概都被派出追查此事了,毕竟那么大的皇宫那么多的守卫,也就那一班的人见过她的容貌。
在这个事件上,她其实还有一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关节。
“为什么柔仪殿的那些人是一味的想杀我,而这边的却只是绑走了人呢?”
“有两个可能,”周无妄信誓旦旦的一笑,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第一种可能是他们是同时分成两组行动,目的是夺取你的性命,但是因为为师的缘故他们任务失败,于是又绑走待在梅香阁的小玉,借机引你出来。”
“不对。”她想也未想便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一则,你已经重伤了那些人,他们不可能比我们更快到达这边或者做出什么通报的举措;二则,他们那种组织,应该是有了全然的把握才会行动,我不信他们可以这么笃定堂堂周家二小姐会为了一个婢女而冒险;三则,就算前两条全部成立,我和小玉偷溜出梅香阁的事情也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就算路上被人发现,凭他们的人数对付区区两个小女子,又何必要等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动手,除非——”
她一愣,忽然激动的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原本怕她在这大冬天的会着凉,他逼着她连裹了好几层衣服,又一刻不停的在木桶里加热水,此时她一跃而起,衣服早已湿透,紧紧的吸附在她身上,尤其是肩膀和腰的地方,隐隐透出肉粉色的皮肤……
周无妄本就黑着脸,此时脸上更是一片乌沉沉的漆黑,陡然转过身去,背后一阵僵硬。
“坐下!”他闷闷的咆哮了一声。
周夏止一愕,顺着他转身前局促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意识过来,轻呼了一声迅速缩回水里,脸色先是发白,继而发青,复又转红,最后延伸至脖子一片通红,又热又辣。
她猛地一咬牙:“反正我不信……等救出小玉以后,这笔帐还是要和你算清楚!”
“是,是……”他嘴上没心没肺的喃着,却一分不差的再度把一整瓢热水倒入微微发凉的水中,施施然的背靠在木桶外缘坐下,以防她再度“一不小心”的走光,这才正了正神色,接着道:“为师也没怀疑到那个小丫头身上,只是想着另外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她撇了撇嘴,也转过身去背对他。
“那些人并不是一起的,这样很多地方就解释的通了。”
“不是一起的……”周夏止挑眉反问:“你的意思是说,想杀我的和抓走小玉的,并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嗯。”他点点头:“或许他们是真的把小玉认成你了,却没有杀她,也就是说,梅香阁的那帮人,并不想取你的性命;相对的,柔仪殿的那些人,每个人的武器上都涂抹了剧毒,七日七梦草还算好的,他们是真的想至你于死地。所以,我们现在,实际上有两个敌人。”
周夏止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原来真有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
她抬眼,嘴唇一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下一瞬身体突然一震,两眼发直的盯住前方一处,瞳孔霍然缩紧。
“怎么可能……”
“怎么了?”他条件反射的弹身而起,整个心系在她的安危之上,转身后却发现她依旧安然无恙的浸泡在木桶里,四周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迹象。
这时周夏止冲他眨了眨眼:“吓你的,哈哈!”
周无妄不语,只望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澄亮,脸上也还是浓浓的倦懒之色,眼神却略微变了一变,良久微微勾唇一笑。
“为师这里还剩很多药草,足够爱徒泡上七天七夜。”
周夏止一愣,然后立刻明白过来,咬着牙道:“你作弄我?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七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发现小玉是冒牌货,到时候她的安危就没法保证了!”
她口气这般强硬,他却像是完全不介意,复而又靠桶坐下,口气淡淡道:“嗯,那好吧,既然你那么着急,等到了夜里为师就去救她吧。”
“夜、夜里?”她古怪的望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些人在哪?”
“唔……”他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便和衣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闭上双眼,看样子是不再打算多说一个字了。
周无妄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抵在脑袋后面,连睫毛亦未颤动半分。
真的睡着了?
她丝毫不放松的盯着他,半晌,始终未见异样,轻蹙的眉心松了松,转而又悬的更紧……抬手轻轻落在木桶边缘一撑,接着一跃而出……
一滴水都没有溅出来!她从满溢到肩膀的水中跃出来之后,浑身上下的衣服竟然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