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天,从此以后,咱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村寨,现在,大家赶快跟着钮钴禄上松林,今天晚上,所有尼玛察部的人集中在大撮罗子前,正式拜认虎尔哈部纳穆昆达……”舒穆禄激动地对自己的族众说。
“我们虎尔哈部的人也都过来,拜认舒穆昆达!”纳汉泰分外高兴,接上舒穆禄的话也大声地对族众说着,“大家跟着钮钴禄,到撮罗子里去吃肉喝酒!”
也许是雨下得累了,也许是人间的真情感动上天,天的西南角上裂开一个大洞一线天光从云层里挤出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暂时停了。
看到人们扶老携幼地往松林走去,纳汉泰和舒穆禄舒心地笑了。那微笑是真诚的,兄弟般的。
“纳汉泰,不知道瓜尔佳讷讷和芍丹,她们怎么样了?”舒穆禄担心地说,“你看,白桦林里都快要进水了。”
“你放心吧,我已经叫老玛法去找她们了。”纳汉泰好像很随意地说,“走,咱们去看看等会看到芍丹让她们搬上来舒穆禄我想过了,等她生了小哈哈珠子以后,你跟她结婚吧。”
“你……”纳汉泰的话让舒穆禄大吃一惊,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纳汉泰。
“我说的是真心话。”纳汉泰顿了顿,看着舒穆禄疑惑的眼睛,坦诚地说,“舒穆禄,我是喜欢她,爱她。我是在林子里遇到她的,那是我的初恋,从我在林子里遇到她那一天起,我就把她永远地放在了我的心里……不知你是不是知道,我,我甚至为对她的爱而……而误杀了我的阿玛……”
“纳汉泰,你说的是真的吗?”舒穆禄惊讶万分,好半天,他才犹地开“这一切都是真的!”纳汉泰站定下来,压着嗓子里发出的颤,话说得。
上天!怪不得……上天啊,我们年轻,我们想爱,我们有爱,都没有错啊!纳汉泰,你是怎样辗转反侧,才会故意说出这轻飘飘的让我一直想听,而现在又听着是那么苦涩的话啊!
舒穆禄语音颤抖!“纳汉泰,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原来是她的心里还有你……纳汉泰,你是真的放弃你想要得到的一生一世的爱,把对她的感情都送给我?”
“舒穆禄,你还记得大萨满依尔根觉罗说过的话吗……”说出这句话,纳汉泰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他久久地凝视着烟雨茫茫的白桦林,不再做声。
“记得,他说,自从这森林里有了哈拉,有了穆昆,有多少个穆昆为野火所吞噬,有多少个穆昆被洪水所灭绝,又有多少个穆昆因为争斗被打散。人啊,就像天上的星星,互相闪亮,谁也离不开谁又像是一棵根上的树,叶茂枝才繁,一旦枝叶分离,树就会枯根死亡的纳汉泰的眼睛模糊了,他默默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把舒穆禄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天了的雨。
“舒穆禄,你看,这雨又在下了,也许还有更大、更多的灾难等着我们,我们的穆昆能不能走过这场灾难,就看你和我了,我们肩上的责任重大啊!当灾难降临时,它所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痛苦和悲伤,还有力量和团结!在这场灾难里诞生的团结和力量面前,我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纳汉泰握着舒穆禄的手,动情地说,“所以,我才把我的这个决定告诉你。”
“纳汉泰,你说的是真心话吗?”舒穆禄疑惑地说,“我也是个男人,我知道爱一个女人,却要去割舍她,是不容易的。”
“我承认,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是痛苦的,是挖心挖肺的。可自从火祭以后,我总想起过去的事,想想我和我阿玛的恩恩怨怨,想想茑萝福晋给我的重托,想想赫穆昆达和福晋的信任,再想想我今后的路,我决定不再跟你争了,总是这样争来争去的,总有一天,会把咱们这个部落争垮的!再说,”纳汉泰停了下来,很认真地说,“她已经怀了你的哈哈珠子,我也不应该再跟你争下去。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人总生活在我和你争夺她的感情纠葛之中,那不是给她爱而是给她折磨。舒穆禄我真的把对她的爱都送给你你娶她做你的福晋吧!”
“纳汉泰,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领你这份情舒穆禄感激而又内疚地说,“今后的日子里,我决不会辜负你给我和芍丹的这份情义。不过,我不知道上天能不能真正地把她赐给我。现在这百年不遇的水灾说明老萨满的预言还没有过去呢。”
“只要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一定能挺过这场大水的。你看,现在雨又下了,好了,过去的事不说了,再说下去,我真怕我会改变主意。也别说领情,咱们是兄弟,兄弟之间还有领情的说法吗?”纳汉泰岔开了话,“哎,对了,舒穆禄,我刚才看到你们尼玛察部来的人里面,有两个人挺奇怪的,看那穿着不是咱们这的人,怎么到你们这来了?”
“噢,听富察大伯说那萨尔甘追是安车骨部的,叫乌林答,说是母女俩打猎迷路到了这,这一下雨就回不去了。”舒穆禄把从富察那说的了。
“天下肃慎一家人,等大水过了,咱们派人送她们回去!”纳汉泰说。
“纳汉泰!纳汉泰!”白桦林里传出一串喊声是老和”。
纳汉泰和舒穆禄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里“舒穆禄,纳汉泰,不好了……”看到他们,老玛法整个人一下子瘫了下来,他脚步趔趄地靠在一棵白桦树上,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说着,“芍丹不见了!我和瓜尔佳讷讷已经在这道山谷里,上上下下找了好几遍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瓜尔佳讷讷,是怎么回事啊?这大风大雨的,她到底上哪去了?”纳汉泰和舒穆禄焦急万分,连连问着,“什么时候走的,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她说……”瓜尔佳讷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这一阵下雨,她老叨咕着说是怕发洪水,我说听尼玛察部的人说了,没事,让她别想那么多。今天她从山泉那边回来,就跟我说,她看到林子里的蚂蚁都头咬头、脚咬脚地连成串地搬家,让我去枫树林去找舒穆禄,告诉他们怕是要发洪水。没曾想,我刚走没多远就碰上了老玛法,回来就没看到她……她一定是不放心,又上山去了。你看现在又是风又是雨的,上哪去找她啊!”
天啊!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候上山,一般的人都有危险,而她还怀着子“怎么办?纳汉泰,你说怎么办?”舒穆禄急得束手无策。
“走!”纳汉泰斩钉截铁地说,“她肯定是上鹰膀那去看水情了,那里最髙,能看到好几条河,舒穆禄,咱们快上松林,带人上鹰膀找她!”
风雨,她,的。
俯瞰鹰谷,鹰头淹在一片大水之中。白茫茫的水面漫浸到白桦林下,迷蒙的水气飘浮在水面上,飘浮在被淹没的林间,似云似烟。透过缥渺的气雾,依稀看到松林里人来人往,有的撮罗子还飘出炊烟,她甚至还觉得看到了人们正团坐在火塘边上,烤着挂在树叉上的兽肉,她甚至还觉得嗅到了香喷喷的的味道。
忽然,身后传来虽然远却非常清晰的轰响声,她赶快转身往那片榛子林走去,那是鹰谷最髙的地方,在那里,她看到远处的两条河已交汇在一起,像一条巨蟒在山间翻转滚爬,眼看就要向鹰谷这一块平原冲来!
上天,一场山洪迫在眉睫!可是,松林里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正在火旁烘烤湿衣,正在庆幸终于逃脱灾难,他们不知道河水已经像匹野马就要在草原上疯狂地撒野就像一只猛虎,向他们张着血盆大口!
一种灭顶的恐惧升起,芍丹仿佛已经看到洪水淹没了整个鹰谷人们正在洪水里号叫挣扎!
她转身朝着鹰膀下的松林飞快地跑去!
狂风在耳边呼啸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地疼痛她跑一阵爬一阵摔倒了爬起来再跑……松林就在眼前,大撮罗子已隐约可见,她,就要到了。
“哗啦……”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一连串沉闷的雷声在鹰谷上空滚动一阵阵飓风推开西北角上的黑云,朝着整个天空弥漫过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快走!”纳汉泰喊道,“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用力地拉着舒穆禄就跑,两人像离弦的箭在松林里狂奔。
地上的草丛里浸满了水,踩在脚下獬起成串的水花,山上的泥土都被连日的大雨泡松了,他们时而打着趔趄时而跌倒在地,仍然不停地跑,终于要到鹰膀的山脚下了!
忽然,眼前一闪他们看到一个人影正从鹰膀的方向往大撮罗子飘来!
“哗”,瓢泼大雨从天而下密集的雨幕里他们看清了,那是一个女人,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地朝大撮罗子挪动她的步子越来越满跚,越来越慢只见她手捂着腹部,慢慢地跌坐在地。
舒穆禄高声大喊朝着倒在地上的芍丹拼命地飞跑过去!
看到情况不好,纳汉泰转身朝大撮罗子大声喊着:“瓜尔佳找到芍丹了,你快过来啊!”
听到纳汉泰焦急的喊声,钮钴禄和几个人从撮罗子里跑出来,一看到这情况,立即跟着瓜尔佳讷讷奔跑过来。
上天啊!倒在地上的芍丹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她一身白鹿皮衣又是泥又是水,上面挂满草叶和荆棘。
“芍丹……”舒穆禄扑上去,抱着她哭叫,“你,这大风大雨的,你为什么要上山啊!”
昏迷的芍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头黑发乱糟糟地散着,湿透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肩上。
纳汉泰脱下衣服,张开在她的头上遮住滴答的雨珠。
“我的萨尔甘追!”瓜尔佳讷讷忙不迭地冲过来,“纳汉泰,舒穆禄,你们还等什么?快想办法把她抬到撮罗子去!”
“还有你们,快去叫女人们卷豹皮,铺干草!”瓜尔佳讷讷又叫住就要跑的钮钴禄,“你先烧上水,等着用!”
撮罗子里顿时忙碌起来,人们抬的抬,跑的跑,有人点上醒魂香,有人拿来上好的狍子皮,有人往火塘里添松柴。
纳汉泰过来一水,舒穆禄一皮着水,去芍丹脸上的泥水。
温暧使芍丹苏醒过来,她惊讶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舒穆禄和纳汉泰。他们眼里闪烁着纯净的光芒,脸上洋溢着坦荡的笑容,在她的眼前远远地来,又远远地去,不停地摇晃,重叠闪现。
上天!芍丹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含着满眶的眼泪,把手伸向纳汉泰和舒穆禄,紧紧拉着他们的手,苦楚地说:“纳汉泰,舒穆禄……你们俩都是我爱的阿哥。今天,我终于看见你们俩为了我站在一起了……”
“芍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纳汉泰感慨万千地说,“就让以前的事过去吧。”
“不,纳汉泰,我想说,可是,来不及了……”芍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痛哭失声,“山洪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山洪?”
纳汉泰和舒穆禄的脸色陡然一变,异口同声地追问着,“芍丹,2“
你“”
“我在山上看到,虎尔哈河和哈玛河已经涨得合在了一起,很快就要到鹰谷了,你们听……”
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一群猎狗猛然狂叫,那叫声带着长长的呜咽凄凉而又恐怖。老玛法奔出撮罗子看见一股股白花花的浪头高高地扬起,白桦林立即被淹没而后面的波浪还一浪接一浪地向红松林涌来!
“喔……”一阵疼痛袭来芍丹尖声长叫,扑倒在木榻上。
众人呼拉一声涌过去,只见芍丹紧咬着的嘴唇里渗出鲜血,再看,她身下的干草已经湿了一大片,瓜尔佳讷讷忙不迭地叫着几个女人:“快点,她已经破水了,她就要生了……”
女人们穿梭般地准备着给芍丹接生,烧火的,端水的,拿割脐带用的蛤脷壳的,撮罗子里忙成一团。
“不好,水头已经进到山脚下!山洪来了!”老玛法喊着冲进撮罗子。
一阵惶惶不安的气氛立即在撮罗子里蔓延,人们拥到纳汉泰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像洪水已经就在眼前似的。
“穆昆达,咱们快撤吧,等水上来就来不及了!”
“咱们撤可以,可她怎么办?眼瞅着就要生了怎么整?”
“那边大水就要来了,这边她又要生哈哈珠子,两下都不能耽误,穆昆达,快拿主意吧!”
“舒穆昆达!”是那个被纳汉泰背来的老奶奶在叫。
“老奶奶,您怎么来了?您快跟着大家上鹰膀吧!”舒穆禄着急地。
“不,穆昆达,”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撮罗子,坦然地说,“我已经在这鹰谷里活了这么多年,多一天少一天都是这么个事。你们快去招呼大家往鹰膀上搬吧!这里有我和瓜尔佳讷讷,再留下两个女人就行了,上天会让尼玛察的小哈哈珠子平安降生的!”
“这……”纳汉泰和舒穆禄担心地看着痛苦不堪的芍丹。
“纳汉泰!舒穆禄!”芍丹吸着冷气,咬着牙根,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去,快去啊,不要……不要管我……决定叫大家逃命吧!族众不能没有穆昆达啊!”
纳汉泰目光一闪,落在芍丹的脸上,与她的目光合在一起,他凝视着芍丹,对视的目光里有爱怜,还有深深的敬意。
“舒穆禄,你留在这里照应芍丹,我去安排族众撤退!”纳汉泰的话语掷地有声。
“不,纳汉泰,水难当头,我不能对不起赫穆昆达和福晋的重托!这里交给钮钴禄,咱们俩分头去组织族众撤离!”舒穆禄急得眼睛都红了,迫不及待地打断纳汉泰的话,仿佛是在对着天地庄严发誓,他坚定地说,“天塌下来,咱们俩去顶!”
“你们谁都不用管我,再说,也插不上手,都快去排插族众的事吧……”芍丹眼里放射出神圣的光芒,她深情地看着纳汉泰和舒穆禄,镇定地说,“这是虎尔哈的大事啊!”
“好!”舒穆禄激动地果断下令,“富察大伯,你快带人分头去命令所有的人,立即往鹰膀上转移!”
“唬!”富察单腿一跪,右手触地,施完礼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