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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深谷幽兰自芬芳(一)

景德二年,真宗命资政殿学士王钦若与知制诰杨亿编修历代君臣事迹,直秘阁钱惟演等十人同编修。大中祥符六年八月,枢密使王钦若等上新编修君臣事迹一千卷,真宗为序,题名《册府元龟》。枢密使王钦若将功揽于己而过咎于人。

大中祥符六年八月记载着一件文化要事,这是全国一大创举,然而在这个小山村里,却是全然不知。

八月的太阳变得无情,将万物炙烤得干疼。田间小道带着点儿干裂,承受着来往的人们。

田间。

农夫们带着汗流浃背,弯腰其中,挥着锄头,带着犁,不停地翻着土地。

一名黝黑的青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撑着锄头直起身来,一上午的劳作,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站直过,感觉腰上隐隐酸疼。抬头望望天空,眼睛不能睁开,大手挡在额前,遮去一点阳光。

“大牛哥。”一道好听的女音。

黝黑男子心里一喜,顿觉得一道清凉,他转身看着小道上,一名女子微笑着唤着自己。其实自己的名字不是很好听,可是经她的口中出来,却是另一番感觉,清甜喜欢。大牛看着女子,憨憨一笑,说道:“你来啦!”

季玉瑶一身褐衣,微笑着点点头,将篮内的饭菜拿出来,道:“大牛哥上来吃饭吧。”

“哎!”大牛应着,走上田埂,他接过馒头和一小碟腌白菜,大口咬着。大牛看着季玉瑶坐在自己身边,手在颈间不停扇着,挽起一道的袖口露着一小节白皙的手臂,汗水从她的脖子上轻轻滑下,晶莹剔透。大牛从未见过有人流汗竟也是这般好看。他咽下口中的馒头,吃一口腌白菜,说道:“季姑娘,我昨天去集市帮你问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去洪州的路。”大牛顿顿,看着季玉瑶突然看向自己,觉得全身突地热了起来,他低下头,道,“你知道,我们都是粗人,字也不认识……询问的人也都是些粗人,那些有文化的都不愿意和我们打交道……”

“谢谢你,大牛哥。”没有想到这个淳朴的乡间小伙竟会将自己的难处放在心上,想自己一直没有去过集市,本想着去打听打听,可是村里人说集市太杂,女子是会吃亏的,被年长妇人们拦了下来。季玉瑶笑着,在这里的一个月,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慢节奏生活,每天都可以和村民们打着招呼,亲切和善。他们夸自己做的饭菜好吃,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他们的笑容带着纯真,带着真实。这是在洪州几乎看不见的。

听见如此好听的声音,大牛觉得自己像是被清泉润着。抬头看着季玉瑶,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美。大牛问道:“季姑娘,洪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听见大牛的询问,季玉瑶像是想起了许多,她仰头,眯着眼睛,看天空朵朵白云。她淡淡说道:“洪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在那里,有子安名作,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将滕王阁名满天下……当然,听轩美食也是人尽皆知……”

看着季玉瑶陶醉的样子,阿牛忘记了往口里送馒头,他呆呆地看着季玉瑶,在阳光的笼罩下,季玉瑶像是全身散着金光,带着清香,仿佛仙子一般。阿牛听不懂那些诗词,但是看着季玉瑶的表情,他可以感受到洪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玉瑶!”暖玉提着空篮小跑了过来,她看看发呆的阿牛,奇怪道:“大牛哥,你想什么呢?”

被暖玉推了几下,大牛回过神来,他觉得脸上一热,不知是太阳晒久了,还是自己害羞了。他转过身去,背对季玉瑶和暖玉,说道:“没什么,我继续干活了。”说着,跳下田里,奋力挥起锄头。

暖玉更觉奇怪,她问:“玉瑶,大牛哥怎么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季玉瑶摇摇头,道:“我只是说洪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暖玉接道:“你一定很想家了。”

季玉瑶眼神黯淡几分,一个月没有回去,娘和芳草如何了呢……

那日送完姐姐一家,投宿的客栈原来是家黑店,老板娘将自己迷昏,卖于人犯。自己在半路上醒来,借着天暗,借口内急下车,趁着人贩不注意,不加多想得冲向路边的陡坡。清楚得记得脚下顺着斜坡的速度越来越快,自己完全不能控制,恐慌着,害怕着,脚下被绊,疼痛。顺着斜坡滑下去,被石头磕到,被杂草划到。身体不听使唤得滚下去,带着疼痛与恐惧失去了知觉。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木屋里,救自己的正是这村的暖玉,她是一个孤儿,但是善良……自己就这样在这个信州边界的小村庄里养了近一个月的伤,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不知道家人如何……

暖玉握住季玉瑶的手,像是传递信心。见季玉瑶回以微笑,心中安定,她对着刨地的大牛喊着:“大牛哥,明天带我和玉瑶去集市吧!”

暖玉话一出,大牛抬起锄头的手臂一松,差点砸到自己。他转过身子,看着暖玉,满脸错愕,道:“你,你说什么?”村子里向来都是男人去集市,女人只是送饭杂活儿,从未有过女人去集市。

暖玉看着季玉瑶,点着头说道:“我们明天去集市,你可以多问问人,怎么去洪州。”而后看向大牛说,“玉瑶在这里那么久,一定很想家的,她的家人也肯定担心坏了。”

望着季玉瑶的眼睛半天没有反应,大牛惊叹于暖玉的这个想法,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说不定可以有用。只是……一想到季玉瑶就要离开村子,回到洪州,大牛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早就知道季玉瑶不属于这个村子,可总也忍不住去触动那根忌犯的弦丝。

暖玉继续道:“大牛哥,玉瑶和我们不同,她是有家人的,她的娘一定担心极了。”

像是遇见了贵人。季玉瑶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暖玉的恩情,命是她救的,家也是她帮忙找的。季玉瑶唯有握紧暖玉的双手,送与一个真心的感谢。若是真的回到听轩楼,暖玉,我必将与你同享一切之福!

“大牛哥,明天带我和暖玉一起去集市好吗?”季玉瑶眼中带着一点儿哀求,可更多的是不可拒绝的肯定。

看着季玉瑶的眼睛,大牛突地觉得自己想留下季玉瑶的想法是一种罪恶,他低下头,不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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