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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途征程

一如足球场上,再优秀的后卫,都不可能像前锋那么耀眼。湘军自湘潭一役后,陆师中数得着的是塔齐布、罗泽南,水师中常提到的是彭玉麟、杨岳斌,很少有说到胡林翼。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曾国藩兵败江西,石达开对湖北后方发起全面大反攻。

此前,胡林翼已被任命为湖北按察使。在随曾国藩出征江西之前,他曾忠告湖北巡抚陶恩培:“省城不可守,宜迁治他郡。”武昌是不能守的,还是暂时把省会迁到别的地方去吧。

胡林翼平乱多年,对攻守形势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武昌虽被官军再次攻占,但这座城市历经兵火,城防早已残破不堪;而且武昌周边从来没能完全肃清太平军,对方一转眼工夫就可能杀来回马枪。

不料陶恩培非但听不进去,还骂了胡林翼几句,认为胡林翼不过是一个副省级官员,迁移省会这样的大事岂是他能随便插嘴的?

陶巡抚如此自以为是,是因为他没有在西南任职的经历,不知道胡林翼这个平乱专家的名号不是凭空得来的。

胡林翼说完那句话后没过多久,他的担忧便得到了验证:太平军卷土重来,一直攻到武昌城下,陶恩培守着一座危城,果然是守又守不住,退又退不得。

连升四级

太平军杀到武昌时,城里百姓早就逃散一空,能用于守城的只有千余兵卒。武昌周遭有十九里路那么长,这一千多人撒开来,一个城垛只能勉强安一个兵,就这还不够分配。

陶恩培后悔莫及,可身为巡抚,他有守城之责。没有皇帝的准许,擅自跑路是要被问责乃至杀头的。

这时,幸好曾国藩已派胡林翼等人回援。然而让胡林翼想不到的是,等他好不容易快马加鞭地赶到武昌,陶恩培却又不让他进城。

陶恩培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太平军并没有马上进攻武昌,而只是据武昌对面的汉口、汉阳以守。

在这种情况下,陶恩培觉得没必要让胡林翼进城:你直接进攻太平军吧,此谓“以攻为守”。

胡林翼等人所率援军加一块仅三千余人;武昌城外的太平军接近万人,而且士气旺盛。更主要的是,陶恩培又一次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以为太平军一样在守,其实人家已经蓄势待发了。

太平军能够不断进行无根据地的流动作战,在于他们可以“打先锋”,或称“打掳”。

所谓“打先锋”,不是派先锋出来打仗,而是四处征集粮草、夺取船只、扩充军队。这是太平军自金田起事后最常用的战略战术,其好处是打到哪里就可以把饭锅端到哪里。这个地方空了,再跑别的地方去。一城一城这样打过来,便不愁没有粮饷。

太平军不急于攻取武昌,除了等待后续援军外,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打先锋”。

相比之下,官军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他们的粮饷主要依赖于朝廷和地方政府的供给。虽然在缺饷的情况下,很多官军的纪律也一塌糊涂;但带兵官随时可能因此遭到地方官员的参劾,更不敢像“打先锋”那样把当地给席卷一空。

湘军则更特殊,曾国藩在建军时就以“不扰民”为宗旨。其粮饷除由政府调拨一部分外,其他都由地方上募集劝捐。军队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一直比较艰苦。

胡林翼到武昌,既不能进城,又得不到其他方面的补给,兵单饷绝。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呢,“以攻为守”会有多少胜算呢?

这时胡林翼得到了一个新官职——湖南布政使,相当于负责民政及钱粮赋税的常务副省长。与按察使相比,职位当然是升了。可是战争期间,并没有一毛一厘的钱粮可供他这个布政使调配或使用。而且布政使也好,按察使也罢,都没有巡抚大——人家是省长,得听他的。

上司再愚蠢,也还是上司,不能不服从他的命令。攻是肯定要攻的,哪怕是注定失败。

第一次,胡林翼感到前途茫茫,悲观至极。他在家书中留下了遗言,说自出黔以来,才一年的时间,自己已由从四品(知府)升为正四品(贵东道),又由正四品升为正三品(按察使),再从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布政使)。

“我不过是一个迂腐书生,才四十多岁就得以连升三级,位居大吏,就算死也够本了。你们不用为我伤心。”

寄出家书,胡林翼操起家伙就向太平军发起进攻。

这种进攻跟预料中差不多,属于搔痒痒的类型,根本难以撼动太平军阵营。所幸的是,他还留下一条性命。

很快太平军转守为攻,朝他的大营杀了过来,顿时胡林翼只剩招架之力。而太平军之所以开始进攻,是因为他们的粮饷已经筹足,后续援军也已陆续赶到。

虽然胡林翼拼尽全力守住了大营,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昌失守,陶恩培也以自杀了局。

协防武昌失去了意义,胡林翼被迫移师武昌以西的金口。谕令传来,他接替陶恩培,署理湖北巡抚一职。

胡林翼曾经感慨其职务升迁之快,孰料没有最快,只有更快——转眼之间,他不是连升三级,而是连升四级。 特别是湖北巡抚一职,那是几个月前曾国藩得而复失的职位。这意味着胡林翼以湘军将领的身份,首次跨入了封疆大吏的行列。

胡林翼能有如此好运,除了湖北军情紧急,咸丰客观上不能不赋予重任外,与恭亲王奕入主军机处也不无关系。

道光给咸丰留下的军机处班底,首辅是穆彰阿。但咸丰基本不听他的,只听老师杜受田的。在穆彰阿被罢黜后,从未进入军机的杜受田更是在咸丰背后呼风唤雨,成了事实上的首辅。

可是没过几年,杜受田就累死了,在咸丰耳边絮絮叨叨的变成了新首辅祁隽藻。

祁隽藻号称道咸年间的“儒宗”,老夫子学问广博,动辄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兴致来了,他有时能讲到忘了时间,惹得站在旁边的其他军机大臣都不胜其苦。

咸丰是坐着听的,没那么累。而且为了表示敬师重贤,他还得特意装出精神抖擞,越听越爱听的表情(“亦未尝倦听焉”)。

可是在处理实务方面,这位“儒宗”却未免迂腐,其见识跟那个说曾国藩坏话的军机章京彭蕴章不相上下。虽然真正让曾国藩丢掉湖北巡抚一职的不是祁隽藻,但也从未见他出来为曾国藩和湘军讲过什么好话。

若是在和平年代,这类老爷子几乎是众望所归,连皇帝都得把他们抬出来充门面;然而到了动乱时期,他们就明显不如原来那么吃香了。

到北伐的太平军即将逼近北京时,咸丰可以明显感觉到军机处的不得力,以至于不得不委任奕为军机大臣,帮自己掌管政务。

以皇弟来协理朝政,牵涉到危及皇权这一敏感的话题,所以在清代极少有先例。在军机处设立后,也鲜有亲王能入职军机。咸丰被迫逾越常规,既是时势所迫,同时也是出于对奕的高度信任。

得到皇兄信任是好事,但如果你不知轻重、妄自尊大,那就叫给脸不要脸了。奕不是那种没有觉悟的人,加上他资历浅,所以刚进军机处时非常小心谨慎。

彭蕴章在咸丰面前叨咕曾国藩时,奕已在军机处。尽管他比祁隽藻、彭蕴章这些人要务实得多,也清楚地知道曾国藩和湘军的分量,却不便插嘴。

不过,这种情形到一年后就得到了改变。

奕一开始没有显山露水,最主要还是因为对军机要务尚不熟悉。等到立住脚后,他那别人无法比拟的特殊光环就不是祁老爷子所遮得住的了。

于是,祁隽藻只好称病求退。咸丰连慰留这样的面子活都没做,当即予以批准。

奕代替祁隽藻成为首辅,替皇帝哥哥打理各种军政事务。而以他为主的军机处对湘军也少了苛责,多了支持——胡林翼正好搭上这趟便车。

著名困局

可是对于胡林翼来说,这个省长的职务却来得实在太迟了一些。在太平军攻入武昌后,湖北巡抚跟按察使、布政使的权势相差不多,因此那几乎就是一张空白委任状。

在金口,胡林翼“号令不出三十里”——他的命令最多在三十里范围内有效;出了这三十里,对不起,那就是人家太平军的地盘了。

胡林翼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夺回武昌,并把太平军逐出湖北。如此才能真正履行他作为巡抚的职责,也才能重新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

胡林翼所能实际指挥和调用的仍是湘军,其中包括由湖南赶来的水陆援兵,与原来相比,总计增兵六千多人。打仗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可是人多了,所需粮饷和军火也就相应增多了。

当时朝廷已经发不出粮饷,前线军需完全靠自筹,或者各省之间相互调拨。胡林翼在湖北“号令不出三十里”,自然是什么都弄不到,只能寄望于湖南。可是湖南由于久历兵祸,同样清汤寡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饷。胡林翼又请求从川陕等地解运粮饷,但兵荒马乱的,运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样一来,不要说军火,就是必须的口粮都常常出现缺口。

如果大家伙儿都呆在营地里不打仗,还可以将三顿减为两顿,将吃饭改为喝粥;但打仗就不行了,那是卖力气的活,少吃几顿饭,当兵的连刀枪都拿不动。

为了让兵勇们不饿肚子,胡林翼不得不四处烧香,最后把老家的口粮都运到金口来救急。所以时间对胡林翼很重要,因为早一日进入武昌,他就能早一日卸掉粮饷不继这个大包袱。

从人数上看,防守武昌的太平军是湘军的几倍。起先都是太平军占上风,但是胡林翼凭借过人的军事指挥能力,很快显露峥嵘。

比如他的陆师吃了败仗,水师却一个登陆战,从太平军的身后冒了出来。结果两相夹击,反而把太平军杀得大败。又比如,他将陆师分成三路,纵使一路吃亏,另一路也会从侧后发动突然袭击,使形势得到逆转。

胡林翼通常还留有足量的预备队,可以随时投入作战。即使在现代战争中,这也是不过时的战术原则。几个回合之后,太平军遭受了很大损失,守卫武汉的主将韦俊也着实尝到了胡林翼这位平乱专家的厉害。

韦俊是北王韦昌辉的亲弟弟,因此颇受太平天国重视。但他又不是那种纯粹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很有些真材实料。自随兄长参加金田起义后,太平军三次攻克武昌城,韦俊都在前线效力,所以湖北当地有“韦俊三打武昌城”的说法。

当初曾国藩能在短时间内一举攻破武昌,除了投入的本钱比较大外,不得不说,在很大程度上还有赖于作为守将的石凤魁、黄再兴的“帮忙”。韦俊可不是这样的笨伯,他深晓用兵之道,失利后即马上进行收缩,不再轻易出战。

胡林翼不怕与太平军作战,他怕的是太平军不跟他战。因为太平军耗得起,他耗不起——没有粮饷啊!

韦俊也看穿了这一点。不管胡林翼白天在城下如何讨敌骂阵,他就是不出来。反正城墙坚固,你要硬攻,我就拿火炮招呼你。到了晚上,我再大举出城,迂回到后面来袭击你。

几天时间就这样白白地流了过去,原有的粮食在慢慢减少,调运来的扔不见踪影。胡林翼看在眼里,堵在心头,一个劲地做噩梦。

既然开不了源,他就只能先节流——把打仗不够卖力的兵勇挑出来,开掉了一千多人。这样虽然节省了粮饷,但兵力也单薄起来,没法形成声势。

一边是可用之兵减少,另一边则是太平军高挂免战牌。胡林翼碰到了当年孔明对阵司马懿时所遇到的那个著名困局,他得找到破局之法。

孔明的办法,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诱。

太平军白天不出来,但他们晚上会出来。胡林翼将兵力分为六路:三路诱敌深入,三路进行埋伏。几仗下来,官军连战连捷,歼灭太平军五千多人,解散协从千余人。

可是接下来,孔明的尴尬也同样落到了胡林翼身上——仗是打赢了,然而韦俊正因为吃了苦头、得了教训,自此任你再怎么诱,就算是把女人衣服送进城去,他也不予搭理了。

武昌周遭路长十九里,太平军围城时也得用上万把人;湘军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几千人,还给裁掉了一千多,哪里围得住?若是强行攻城,伤的又都是精锐,胡林翼因此苦不堪言。

湘军缺粮缺饷,韦俊看得真切,并且紧紧抓住对手这一软肋不放。你缺粮,我还要断你的粮!

胡林翼为了接收来自川陕的粮饷,在距汉阳西南七十里处的奓山建立了陆师大营。韦俊便指挥驻汉阳的太平军多次对其奓山大营发起主动攻击,以便完全彻底地切断这条粮道。

眼见奓山危急,胡林翼被迫调整部署,亲率陆师主力渡江北上。

战场随即移至汉阳。胡林翼到达之时,奓山守军正好吃了败仗。幸亏主力前来救急,他们才保住了运粮的通道。

鉴于汉阳对奓山的威胁,胡林翼决心先夺回汉阳。但是韦俊采取了固守之法,打不过就缩到城里,你攻城我放炮。胡林翼能得到的除了伤亡还是伤亡,双方再次陷入僵局。

唯一让胡林翼感到宽慰的是,水师方面有了不小进展。

意气跟义气

湘军水师自湖口之战被分割后,就一拆为二:困于鄱阳湖内的称为内湖水师,长江上的称为外江水师。外江水师随彭玉麟退到湖北时,能看得过去的战船仅余70多艘,战斗力大不如前。

彭玉麟在金口建造船厂,一边修复旧船,一边赶造新船;同时从湖南招募水勇,渐渐地开始恢复元气。

一个月后,杨岳斌率重建于湖南的水师赶到金口,与彭玉麟合兵一处,使整个湘军水师基本达到了湖口战前的规模。

就在胡林翼兵援奓山的同时,水师也奉命配合行动,并在江上取得了胜绩。但是,他们在返回时却做错了一道选择题。

要回归北岸的水军大营,当时共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较近,但要从武昌和汉阳城下经过,容易遭到城上炮火攻袭;一条稍远,不过可以避开太平军的炮火。

大部分水军将领都主张走远路。说是远路,其实也远不了多少。安全第一,为什么一定要往对方枪口上撞呢?

杨岳斌却把脖子一梗:“我偏不绕着走,就要从太平军眼皮子底下过,看他们能把我怎的?!”

杨岳斌要硬闯,彭玉麟亦不肯露怯,出发时还走在杨岳斌面前。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坚持的已全不是意见,中间还带了不少的意气。

在湘军水师中,彭杨组合犹如陆师里的塔罗组合,一文一武,双峰并峙。但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双方的隔阂和矛盾早在湖口之战时就已初显端倪——杨载福回后方养病,彭玉麟就指挥不动其部属,非得他老人家亲自来带队不可。

这次在湖北,终于又别起了劲,而且别着别着,就别出了祸。

太平军发现对手要闯关,立即以长龙快蟹横截中流,迫使湘军战船贴岸行驶,城上则万炮齐发。湘军被击沉多艘战船,战死两三百人。

在炮火声中,彭玉麟的坐船也中了招,桅杆被轰折,船只无法前进。这时他看到杨岳斌的坐船驶近,赶紧招手呼救。但是让彭玉麟心寒的一幕出现了,杨岳斌竟然充耳不闻,一转眼的工夫就自顾自地飞驶过去。

万幸的是,随后又驶来一只舢板。彭玉麟纵身跳入,才免于一死。

回到军营,大家知道这件事后都很气愤。湘军内部最重情义,比如哨官会将积攒下来的薪水存放在营官那里;而不识字的哨官甚至普通士兵,也会请营官帮他们写家信。大家相处得犹如一家人,像这种败不相救的情况以往极为罕见。毕竟,意气跟义气不是一码事。你们再怎么争高下,上了战场也得像兄弟那样团结互助。

彭玉麟的心里虽不好受,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大水急,很可能他没听见吧。”

与此同时,杨载福为此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很大。两人由争强好胜变成了暗生芥蒂,尽管仍在一起共事,自此却如坐同一辆公交车的陌生乘客,彼此视而不见,无论表情还是语言都没有任何交流。

彭杨不和的传闻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胡林翼听到后很是着急。他给彭杨分别传话,以会商要事的名义把两人一齐请过来。

彭杨并不知道胡林翼请了两人,他们一前一后赶来。杨岳斌先到,来了之后,宾主谈得很是开心。过了一会儿,彭玉麟也来了。杨岳斌一问,说谁来了,彭玉麟?啊,那我要跟您告退了。

胡林翼一把将他拉住:“是彭玉麟,又不是彭老虎,你怕什么?”杨岳斌只好勉强坐下。

彭玉麟进门赫然看到杨岳斌在座,愣了一下之后,也转身要离开。胡林翼又跑上去,连拖带拽地将他留住。

彭杨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场面极其尴尬。胡林翼见状,就令侍从摆上酒席,并亲自给二人斟上酒。

接下来的一幕把彭杨都给惊倒了:胡林翼竟然端着酒杯跪在了地上。

敬个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啊!彭杨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胡林翼说:“天下混乱到这种地步,全靠大家协力同心才能迎来转机。现在你们却又生出罅隙,那么国家的中兴还能有什么盼头呢?”

说到动情处,胡林翼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在贵州八年,平了无数的乱。可是与这里一比,贵州的乱只能叫作“小乱”,这里才是“大乱”。要对付波谲云诡的“大乱”并不容易,这使他隐隐然已有了才枯力竭的感觉。若再添上一个“内乱”,那真能要了他的命。

眼看泪水已经打湿了巡抚的衣衫,彭杨羞惭万分,都对胡林翼说:“我们真是不识大体,辜负了您的期望。如果以后再有罅隙,上既以对皇上,也无颜再见您。”

在胡林翼的苦心调和下,彭杨终于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一场可能影响全局的风波结束了。

刚刚解决内部矛盾,胡林翼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顿足的消息:金口大营危急!

在胡林翼转守为攻时,湖北境内的太平军已向武昌附近大举增援。趁湘军主力渡江北上之际,韦俊集合援军及武昌守军,对金口大营发起猛攻。

正当胡林翼琢磨如何攻破汉阳时,他接到了金口守军的求援信号。虽只有一水之隔,胡林翼却不知如何去救。

他的兵力极其单薄,统共七千陆师,留了三千在金口,带了四千主力北渡。若要返回去援救,这四千人分少了无济于事,分多了就等于全军赴援——那样北岸又得被太平军所据,前面算是白忙活了。

这么一犹豫的工夫,韦俊就占领了金口。失去金口,意味着北岸湘军将腹背受敌。胡林翼审时度势,赶紧从汉阳城下撤军,一直退到奓山,以护住粮道。

这是胡林翼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期,守着粮道,却眼巴巴地就是看不到粮饷在哪里。

路途遥远当然是首因,另外一个因素,则是部分饷银早已被沿途官军给提前截去了。湘军的军饷断了五个月,到退守奓山时,连米缸子都空了。此后整整断了一个月的粮,官兵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撑不下去了。

1855年9月18日,太平军大举进攻奓山。平时就怕太平军窝在家里不出来,现在好歹出来了,胡林翼赶紧下令整兵出击。可是命令传下去就没了声响,面黄肌瘦的兵勇都不动弹。

胡林翼没回过味来,硬拖着把他们给拉了出来。可是未等正式交锋,众人就大叫着狂奔而回。

胡林翼震惊了。

自出仕贵州,胡林翼打过数不清的仗,但未战先溃还是第一次,这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刺激。

当年湖口战败后,作为主帅的曾国藩激愤到要骑着马去做自杀式冲锋,现在胡林翼也想这么做。他牵过一匹战马,就准备单人独骑去与太平军拼命。

马夫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将马旋转了四五圈,然后朝空中挥响马鞭,将马朝相反方向赶去。

这马已经晕头转向,跑起来就停不下,哒哒哒地奔到江边。江边正好有水师战船,听说胡林翼在此,众营官赶紧帮着收拢残部,并用船运来援兵,总算帮巡抚稳住了阵脚。

三天后,从荆州转来的川饷被押解来营,才把胡林翼从苦海中拯救出来。

自建立金口大营并升任巡抚后,因为与太平军交战从未落于下风,兼之有“平乱专家”的声威,胡林翼一直保持着不错的自我感觉。虽然调和彭杨时流泪,实际上他并没真正把韦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总以为只要再发动一次进攻,就可以把对手彻底摧垮。

奓山溃败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它给胡林翼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太平军绝非从前的生苗或者“榔会”可比,如果继续闭着眼睛单挑下去,在部队已疲困不堪的情况下,只有溃败一途。

现实情况迫使胡林翼抛弃了最后一点儿侥幸和自傲,他决定伸手向远在江西的湘军主力求援。

谁给谁添堵

胡林翼在湖北固然艰难,但曾国藩在江西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他的很多难处跟胡林翼还差不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和侧重点。咸丰比较重视湖北;而曾国藩更关注江西,认为此处不仅可作为威慑天京的桥头堡,还能防卫两湖——这也是他在石达开猛攻湖北时,没有全师回援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使曾国藩不能脱离江西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内湖水师仍被困在鄱阳湖内,若无强有力的陆师进行配合,孤掌难鸣尚在其次,被太平军一举歼灭才最为可怕。又比如胡林翼只带了一部分湘军去湖北,就已出现了粮饷不继的危机;若是大部队再开过去,粮饷供给无疑会更成问题。

没错,曾国藩肯留在江西的重要原因是希望当地政府给他提供给养。可是他没想到,江西政府对他的态度,竟然与当初的湖南政府如出一辙。

江西巡抚陈启迈是曾国藩的老乡,而且两人还是“同年”,也就是同科录取的进士。在清代的科举制度中,“同年”关系也意味着一种无形的情感纽带。之后,两人又同在翰林院供职,私交虽谈不上很好,但亦无个人积怨。

在江西,这对同乡兼同年的矛盾却激化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陈启迈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庸碌之辈,他见曾国藩既无地方大员的身份,又不是钦差大臣,便有心相欺。用得着湘军的时候,他就不顾死活地让他们去拼命;当曾国藩开口要粮饷时,则百般刁难。往往是曾国藩在那里费尽唇舌说上半天,他给来一句:“你讲得太好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曾国藩把同乡同年甚至翰林院的交情搬出来,陈巡抚仍是一脸傲慢和无情:“你也太不跟我见外了!就算你说破大天,我也拿不出一个子!”

遇到这样的铁公鸡,曾国藩就算是磕头作揖都没用。而没有粮饷就什么都干不了,尤其当时内湖水师新败,如不出钱修理和重造战船,很难走出委靡的状态。

湘军之前的粮饷,主要是依靠士绅捐资。士绅的钱也是钱,不是光靠一个口号,人家就愿意把真金白银给捧出来。实际操作过程中往往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拿了钱,必须按其捐资多少奉送一个相应的虚衔。

饶是如此,劝捐仍收效有限。毕竟,在兵荒马乱、穷字当头的岁月里,谁兜里的钱都不多,这是怎么劝也没用的。早在衡阳练兵时,曾国藩就叫苦连天,慨叹“劝捐之难,难于登天”。为此,他甚至不得不改“劝捐”为“勒捐”,也就是向湘中大户进行强制摊派——不想捐也得捐!

在江西,劝捐是完全不顶用的,因为湘军奉出的那些虚衔白条,当地官府不承认。官府不认账,多大的官帽都变得一钱不值。久而久之,再也无人肯对湘军进行捐纳。至于勒捐,湘军属于客军,当然也做不出来。

曾国藩只能从湖南得到一点儿粮饷,但与胡林翼的情况类似,这点儿接济少得可怜,根本就不够用。

辞职不行,要钱没有。曾国藩就像被吊在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几乎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直到幕僚郭嵩焘献厘金之策,才给曾国藩开辟了一条新路。

郭嵩焘随湘军赴援江西,路上遇到贩盐的,便跟他们攀谈起来。在盐贩子那里,郭嵩焘看到了一份太平军签发的税单。原来太平军也对商人设卡征税,这使郭嵩焘受到了很大启发。

战争对农业而言,具有极大的破坏性,但它同时给敢于铤而走险的商人带来了发财机会。特别是盐这种东西,谁都少不了。而由于战争期间交通堵塞,战乱地区的盐可能比黄金还贵。

郭嵩焘设计的厘金,相当于一种商业税,税额一般在百分之一,故以此名。对于冒险牟取暴利的商人来说,这点儿税不过九牛一毛,肯交也愿意交。

于是曾国藩设立厘局,对过往商人设卡抽税,由此大大缓解了窘境。但如此一来,他又得罪了陈启迈。陈启迈认为江西是他的地盘,要设卡也得由他来设。曾国藩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这么肥的活儿给抢去,不是给人心里添堵吗?

陈启迈一面上奏朝廷告御状,一面把替曾国藩主持厘局的江西举人彭寿颐给抓了起来。等曾国藩闻讯施救时,可怜的举人已死在庸官的重刑之下。

彭寿颐曾举办团练,并代替弃城而逃的知县抗击太平军,因此被曾国藩视为难得的人才,本来是要放在湘军大营中予以重用的。如今他死于非命,令曾国藩“深为愤痛”。

曾国藩客居异乡,又有当年避走衡阳的前例,因此纵使江西官府拒发粮饷且多次找他别扭,他也“雅度无怒容”,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次,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什么同乡同年?现在甭说翻脸,我连杀你的心都有!

正好他得知了陈启迈暗中从走私鸦片中获利的事实,便上奏咸丰,弹劾陈启迈:“我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但这个姓陈的做得太过分了!”

两份状纸先后送到,而陈启迈那份等于白告——咸丰自己发不出粮饷,要靠前线将帅自筹,当然不会责怪湘军设厘金一事。倒是曾国藩的弹劾有根有据,一下子就摘掉了陈启迈头上的乌纱帽。

有了点儿钱,曾国藩得以在江西建立火药厂和造船厂,内湖水师也逐渐恢复了战斗力。在此后的鄱阳湖战役中,湘军水师一举击败太平军水营,并烧毁太平军船只一百多艘。

曾国藩开心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塔齐布死了。

塔齐布负责进攻九江,然而他在九江鏖战七个月之久,始终被阻于城外,心情变得越来越郁闷。有一天返回军营后他突然昏倒,不省人事,而后不治身亡,时年四十岁不到。

曾国藩在陆师中依恃的一直是塔罗组合,那是他的左膀右臂。塔齐布这一去,便只剩下了罗泽南。

战术与战略

胡林翼向曾国藩请援的时候,曾国藩刚刚痛失大将,伤心不已。而让胡林翼更想不到的是,在他发出请援奉折之前,罗泽南已经走在了前往武昌的路上了。

主动回援武昌是罗泽南的主意,他知道胡林翼已经被卡在那里了,他必须前去帮忙。

起初,曾国藩并不愿意放罗泽南走。

塔齐布去世后,他所辖部队的战斗力也打上了问号,罗泽南及其湘勇成了唯一能让人放心的劲旅。从曾国藩的角度考虑,当然希望将罗泽南留在身边。

但是罗泽南的话,曾国藩又反驳不了。

罗泽南说,湘军现在困守江西,就好像坐在瓮罐中一样,天天打仗,却还是看不到外面的太阳,抓不到主动权;武昌则不一样,一旦得手,即可坐控江西安徽两省,并进而切断天京的补给线。

罗泽南的方略是,陆师方面放弃进攻九江,转而集中力量回援武昌;水师方面则合力攻下湖口,以拦截太平军上下的船只。

曾国藩和罗泽南都是那种有大局观的人。认识到罗泽南言之有理后,曾国藩不仅不再强留,还从塔齐布军中抽调精兵强将,与罗泽南原有的湘勇合并,组成了一支拥有五千多精锐的远征兵团。

幕僚劝谏曾国藩,说您所倚靠主将只有塔罗两个人。现在塔齐布不在了,罗泽南又要远征湖北,江西兵力异常单薄。一旦发起战事,将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曾国藩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为东南大局着想,也只能如此。罗泽南说的是对的,假使我们都困守江西的话,长久下去不可能有出路;而只要把武昌攻下来,则天下大势犹可为,那样我虽困犹荣。”

也有人跟罗泽南讲,曾国藩势单力孤,你忍心抛下他这么走掉吗?

罗泽南的回答是:“如果老天不亡本朝,曾公必不会死!”

话虽这么说,罗泽南其实也为曾国藩担着很多心思。走之前,他对曾国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贸然进攻;一定要等他攻克武昌,率军东下时再发动反击。

自湖口之战后,太平军到处渗透,湘军在湖北和江西已无法连成一线。罗泽南回援武昌,就必须通过太平军的控制区。

集结在控制区内的太平军有几万人,但都属于地方部队,战斗力一般;而且将领的指挥能力也不强,与能征善战的罗泽南站一起,马上就被比了下去。

闻知罗泽南西进,石达开赶紧率三万人马追了过来。这三万人都是常年征战的野战部队,非普通地方军可比;石达开本人的军事才能也与罗泽南不相上下,两人早在湖口时就打得难分难解。因此,当新的较量到来时,自然将是血雨腥风。

石达开利用兵力优势,不停顿地使用包抄合击等战术,将罗泽南的侧翼部队分批次包围起来予以歼灭。湘军虽勇,但面对太平军的精锐,也只能以一当十,没法以一当百。随罗泽南出征的塔齐布部属由于突击过猛,首当其冲遭到围困,从战将到士兵几乎全部损失掉了。

眼前是血途征程,罗泽南的处境变得异常险恶。

继石达开追来后,韦俊也正率大批援军赶来。假使两军会合,将达五万之众。而湘军只有五千人马,且落败之后士气大挫。如此一看,不要说到达武昌,就算是想安然撤回江西都变成了一件没有把握的事。

关键时候,石达开却突然撤离湖北战场,掉头往江西去了。

此前广东爆发了洪兵起义,天地会出身的洪兵正取道江西北上。洪兵跟太平军是一伙儿的,毫无疑问会成为太平军的重要兵源。石达开去江西就是为了接应洪兵。同时,翼王还有一个计算,那就是他发现罗泽南的远征兵团是湘军的主力精锐,短时间内要想予以击败并不容易。但是转言之,既然主力出来了,那么江西的湘军大本营必然空虚。何不乘虚而入,将其一举摧毁?

主意听上去是不错,可是与对手相比,石达开的算计只属于中等水平。他没有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没有好好想一想,思维那么缜密的曾国藩为什么肯将主力尽数派出,以至于暴露出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

因为与江西相比,湖北更重要;与九江相比,武昌更重要!

石达开一走,千载难逢的战机便就此丧失。归根结底,翼王或许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家,但却不是一个优秀的战略家。尽管他的战术无懈可击,可能还略高于罗泽南;但战事犹如博弈,一兵一卒的损伤无关大局。所以这局棋下到最后,他是注定要输的。

好像交接班一样,石达开刚走,韦俊就来了。

韦俊所率兵马只比石达开少一点儿,统共两万多人。但是就指挥水平而言,他又比石达开低着一个档次;同样,罗泽南也要比他老到得多。

罗泽南登高观察,发现太平军兵分两路:一路吹号放枪,摇旗呐喊,把声势搞得很大;另一路却很淡定,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悄无声息地在山林中穿行。

他马上作出判断,大张旗鼓的是“正兵”;闷嘴葫芦一样的是“奇兵”,也就是伏兵。

吸取与石达开遭遇时硬碰硬的教训,罗泽南转而收缩防守,并祭起他的看家绝活: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说说简单,真正实践起来并不容易。常见的情况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就动得乱七八糟——看到敌军呜呜嚷嚷地扑过来,能不怕吗?

湘勇随罗泽南征战多年,对这一战术早就谙熟于心,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不动如山。在太平军正兵逼近时,罗泽南始终不动声色。直到正兵与奇兵拉开长长的距离,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时,他才下令猛击。

韦俊用的是诱敌深入,中途设仗之计,给正兵设定好的桥段是见机撤退。但他没想到罗泽南出手如此迅猛,结果反而真的败了下来。

奇正二兵互相隔膜,那边正兵已败;这边隐蔽于山林中的奇兵却还不知道,仍然兴致勃勃地等着对方进入他们的埋伏圈。等着等着,他们自个儿也被绕道进山的湘军给包围起来。

这一仗,湘军追杀十余里,歼灭太平军近千人。得此一胜,湘军士气大振,罗泽南重新找回了自信。

紧接着,韦俊卷土重来,双方二度交手。不过就采取的战术而言,这几乎就是第一轮的翻版:韦俊主动进攻,罗泽南“以静制动”,毙俘太平军两千余人,一名太平军战将重伤而死。

据抓到的俘虏供称,石达开与韦俊曾有约定,不管他们谁出手堵截罗泽南,都要找机会攻入湖南。但在两人均遭挫败后,这个对湘军来说非常致命的作战计划被迫流产。

第三方胡林翼紧接着加入了战斗:。

得到了罗泽南来援的消息,胡林翼当即决定亲自率兵接应。幕僚纷纷劝阻,说我们的兵力太少了,看家都很吃力。眼下不宜提前出击,还是坐等援军为好。

胡林翼当然知道自己兵力单薄,但他更清楚罗泽南一路上可能遇到的艰险。无论石达开还是韦俊,那都是硬骨头,怎么放心交给罗泽南一个人去啃呢?

“援军是来帮助我们的,而我们却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有廉耻吗?我一定要去接应,不管是胜是败!”

幕僚们倒没说假话,胡林翼第一次接应就碰到太平军挡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果然败了,只得撤回来。

几天之后,胡林翼再次集合部众出战。这一次,他终于得以从蒲圻旁边穿过,实现了两军会师。

赤壁鏖兵

虽然湘军已兵合一处,但北上武汉的道路并未完全畅通,其中最大的一颗钉子正是蒲圻。

蒲圻即今天的湖北省赤壁市。三国时期有文赤壁与武赤壁的说法:文赤壁是指湖北黄冈,本来跟三国时的赤壁之战没什么关系,因为东坡先生上去怀了一下古,才声名鹊起;蒲圻才是真正的赤壁古战场,又称武赤壁。

兵家选择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指定。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哪朝哪代,没人敢忽略。比如田家镇和半壁山,清末时湘军和太平军争得你死我活;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中日两军同样是谁都不肯轻易相让。

蒲圻也是如此,它被称为湖北的南大门。韦俊退到这里后,又聚集了三万人马,同时在蒲圻外围设置营垒木城,从而断绝了湘军再次从边上溜过去的可能。

大军要想顺顺当当北进,非得把这道门砸开不可。于是,在“樯橹灰飞烟灭”一千多年后,武赤壁又重燃战火。

会师后的湘军已达八千余人,但数量仍远不及太平军;加之太平军防守之处的地形十分险要,因此正面突破的难度很大。

如果有捷径就好了。

这条捷径是蒲圻当地的一个举人提供的。胡林翼按照他的指引,率兵抄小路进军,出其不意地占据了蒲圻城西北的铁山,使太平军的正面营垒尽失其险。

尽管如此,麻烦并未完全消除。毕竟蒲圻城仍在韦俊掌握之中,不打下这座城,军队仍然无法前行。

罗泽南的看家本领为“以静制动”,其前提条件是对方要来攻。可是韦俊两度战败后,也变乖了——他就不攻,等你攻。

罗泽南又施诱敌之法,韦俊仍不上当——追是要追的,但没追多远就会及时收兵回营。

这是胡林翼在武汉就遇到的老大难问题。当哥俩儿碰一块,两个聪明绝顶的脑子加在一起,仍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招,最后只能是一个字:攻!

湘军一攻,太平军就掌握了主动。韦俊在蒲圻城下扎有五座营垒,四道木栅。守垒的大多是“长发兵”,作战经验相当丰富。两军在营垒前反复搏杀,湘军付出了很大伤亡,连军官都阵亡多名,却还是一座营垒都没拿下来。

罗泽南十分焦虑。他担心如果一直攻不破营垒,太平军固城死守的意志将会更加坚决,而蒲圻也可能变成另一个九江。

他决定采用火攻,并召集诸将,动员全军:“蒲圻不下,武汉必不能攻。今天大家一定要死磕下去,不然‘九江故事’便会继续上演。”

“九江故事”对湘军来说是一个惨痛的记忆,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像走了霉运一样,不是损兵折将,就是败绩连连。

罗泽南统率的部队,皆为荣誉感极强的精锐之师。伤疤一揭开,众人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嗷嗷叫着便抱起稻草向太平军营垒扑去。

尽管太平军不断放炮阻击,但湘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木栅前的稻草越堆越高,烈焰突起。四道木栅被尽数焚毁,五道营垒也跟着着了火。

罗泽南一举克复蒲圻,太平军中遭毙俘者达五千余人,几乎是罗泽南出江西时远征兵团的总数。此一战成为官军自失守武昌以来所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

这一战后,韦俊退守武昌,再也无法阻挡罗泽南前进的脚步。

1855年12月25日,罗泽南到达武汉。此前胡林翼已水陆并进,收复了包括金口在内的南岸前沿阵地。

1856年1月5日,罗泽南和胡林翼分路进兵武昌,并在城下与太平军展开野战。

韦俊一败再败,老兵伤亡很大。他的现有部队实际上是个大杂烩,即由少数老兵带领多数未经训练的新兵,所以数量虽众,但其野战能力极差。湘军朝后一包抄,他们便纷纷溃退。

经过短兵相接,太平军战死三千余人,湘军却只死伤了十几个人,几乎可以用秋风扫落叶来形容。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武昌外围的太平军据点被全部扫清。

罗泽南的到来,终于使胡林翼转危为安,从而结束了他生平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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