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记忆,过去就如同前世,似乎她一直在做一个关于旁人的梦,梦里有令人讨厌的邪气男子,有刀光剑影的血气,还有悬崖边上呼啸的山风,这梦是如此清晰、刻骨铭心,但并不真实。
那天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间小草庐。屋前溪水潺潺,望不见源头,寻不到去处——正如她这个人和她的记忆。
四周长满参天古木,根枝盘轧,隐隐约约之间传来几声鸟鸣,显得空灵清透,直指人心。空气里蕴含着新翻的青草气息,间或还有些恬淡花的芬芳,至于是什么花,她分辨不出来。
而不远处,一道极其清秀的岿然不动的背影。若非偶尔有风吹动,掀乱他的衣衫,她会觉得此人就是一尊雕像。
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在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刻,她就像是新生的小鸭子,认定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并追随的人。于是她留了下来,他收她为徒,不是她拜他为师——她固执地这么强调,每次他都莞尔而笑,不置一词。
她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矫情做作的人,只是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不愿意太过依顺,又忍不住地想去依赖。以至于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犹记当时情景——
他说:“你来了。”不是问句,或许他是认识自己的?
他说:“你就是我徒弟。”不必回答,或许以前他们真的就是师徒?
但是师父这个词,对于她,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实在陌生的紧。
于是,草庐旁边多了同样一间,紧挨着,只剩下一层芦草障壁的距离。
每日清晨,他都会在青石板上布好棋盘,她醒来就发现他已坐着,示意她过去。有时她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曾入睡。为了验证这种猜测,她试着提早一个时辰出去,但他总能未卜先知一般早她一步。
他就是那样一个安静得像水又神秘得像雾的男人。
没有杂质的白向来是她的最爱,甚至他,也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换成一袭白衣。只是看到白衣翩翩的自己时候,仿佛一个什么声音在提醒着她,关于曾经那个自己,一个被她遗忘了的名字:穷桑清。
时光悠然,随着来时的那条溪流流向远方,带着一段空白记忆下的平静生活。
她不知道来到这里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在发生着什么翻天覆地的变故,她只知道,就如同美丽妖娆的罂粟,这里的平静让人上瘾。
只是没有一片湖上一永远波澜不兴的,再平静的地方,也会有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或好或坏,无从辨知。
那天,他没出现,如蒸汽般消失好久。她开始害怕,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
那天,当她看到那幅画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自惭形秽,羡慕、嫉妒、恨,这些情绪让她无理取闹地要求师父把画中女子额头上戴着的月形银饰做出来给自己。她甚至不顾师父的任何劝解,硬是将他逼出门外。
就这样他消失了,一连几天,她寻遍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心慌得快要死去。可就在这时候他又突然出现,满身是血。
血,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打在纯白的衣上,往下坠落,印下道道血痕。那甜腥的味道让她作呕,神经在太阳穴里横冲直撞,突,突,突,突,几欲将她撕裂。她似乎看到一张惊恐的濒死的脸,画面中的男人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事……”师父苍白地蠕动喉咙,又吃力地松开手,她这才看清被他攥的发热的月形银饰!
他勉强地微笑,像是完成一直支撑他的任务,然后人便顿然无力,直直地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