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所长没有去南京。
李局长到市财政局当了正局长。
小相说:现在再没有人说你丈夫和局长相好了吧。人言就是这样,我爸说,人总是希望身边的人比自己差一点的。
李虹还是每个周末去县里面。但绝对不是一个人去了。毛毛也喜欢坐车,方迪看见毛毛又是很高兴。他们一家三口还会一起在县百货大楼逛悠。李虹感觉自己做秀的本领在增高。她不知道老了之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芳为了拉存款,经常要找李局长,吃饭喝酒是难免的,王芳也都带着李虹一起。李局长逢人就介绍说:这是我妹妹李虹。
夏天到了,王芳说郑家平要来。
李虹说,他来做什么?
王芳说:工作,除了工作他做还能做什么?50岁了。他不工作的话算他是度假,就是度假,又能渡什么样的假?就是带上十八岁的,他又能有什么作为?说完就笑。
李虹说:王芳,你看你,人精似的。
王芳说:男人的能力就像我们女人脸上的皱纹,三十岁,女人的皱纹开始增,他们的次数开始减。三十五岁女人的皱纹增至到无法掩盖,他们减的数量也无法恢复了。到了四十,女人的皱纹定型了,他们所有的数字全面下滑。五十岁女人已经被皱纹摧毁了,而男人也只有在饭桌上吹嘘啦,他们知道自己快完蛋了,知天命就是这意思吧。到了六十岁,女人的皱纹淹没了女人本身,男人见到女人也只能谈谈高尚的情操啦,因为他们无法再挥霍他们的低级了。王芳没说完就已经开始笑了。
李虹说:其实人是挺可怜的。既然大家最近都要死,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复杂?!憋屈?!
郑家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每次看见他,李虹就会想起以前的物理老师。斯文,五官完美精致,身材高大匀称。声音温厚,思维敏捷,思想前卫,多思善感,善解人意。调皮,性感。李虹想:他还有什么优点,也许是人类所有的优点他都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李局长。
他们的饭局李虹没有参加,是官方的。李局长说她也没有参加。于是歌厅停止了音乐的播放,大家一起拷问王芳和郑家平。最后郑家平说:明天我请客,今晚吃饭的人全不要,算是帮你们报仇。李局长才算罢休。包间里面有一扇屏风。郑家平拉着李虹的手:我们跳舞。两人刚把手搭到了对方的身体,郑家平嘴巴就上来了。李虹闪了一下。这时候李局长晃了进来,她说:我是来伴舞的。郑家平说:欢迎欢迎。银行的一个年轻男士也跟了过来:李局长,我请您跳?李局长说:你不知道,我不喝酒是不跳舞的。那个年轻男士笑道:我是喝了酒的。李局长笑道:很遗憾,你说了不算。郑家平哈哈大笑起来: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李虹也笑,他们停下了脚步,李虹抽身就出了屏风。郑家平他们三个人一直在屏风后面斗嘴,不断地传来郑家平大笑的声音。王芳说:你别理他了,别和他跳了。不一会郑家平伸出头来向李虹伸着手:来,还没跳完,来呵。李虹说:头晕了。郑家平说:我扶你,来。李虹说:我喝点水再说。郑家平走出来往沙发上一坐:不跳就直说,语言是做什么的,就是表达你心里的感受的,你这样拐弯抹角的,你是歪曲了语言的功能。李虹不看他只是在脸上摆着笑容。郑家平说:不说话?李虹说:说。郑家平说:爱上我了?李虹说:是的。郑家平伏在她耳朵上说:千万别爱上我,我是****的。李虹的脸顿时烫到了耳朵边缘。但是郑家平说完了他并不移开他的嘴巴,李虹感觉他的舌头伸进了自己的耳朵眼儿像闪电一样,他没有停留就走了。他一边走向一边拉着王芳,来教我唱一首。
李虹没有吐,她想:是李局长从郑家平那里学到了对耳朵进攻,李局长又传给方迪,方迪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暴露了出来。李虹想到这些,她就感觉到了失望。她一个人拼命地喝啤酒。
李虹对王芳说了自己的推理。
王芳说:你是真的假,看看房中鉴吧,别老看正版书,盗版书也要看一下。别喝酒了,有本式把别人弄醉。
郑家平第二天早上要回南京,他打了电话给李虹:对不起,昨天晚上喝多了,我做了蠢事了吗?
李虹说:我也多了,记不清楚了。
郑家平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是用上半身爱你的,而且,我一直是用我的上半身爱你的上半身的。我这样说,没有错,因为这是事实。我还不够高尚吗?
李虹笑了一下,不说话。
郑家平说:你就喜欢高尚的爱情吗?别的坚决不要吗?
李虹还笑。
郑家平说:你是怎么判断我对你的爱情就是不高尚的?
李虹说:爱情都是高尚的,但是前提是必须是爱情。
郑家平问:亲爱的老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你说的爱情吗?
李虹说:就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或者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
郑家平说:我要补充一下,可以吗?
李虹说:可以。
郑家平说:同志,也是爱情。
李虹说:是的,也许。
郑家平说:你要的太简单的,但是,人类太复杂了,只有大自然是简单的,你可以尝试去爱上一棵树。
李虹说:我尝试过了,很遗憾,树没有爱上我,它在爱另一棵树。
郑家平说:可怜的。亲爱的,你言不把我当成一棵树。我是爱的。准确地说,我是爱上了你的那棵树。
李虹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必答题。
郑家平说好。
李虹说:你为什么不假装只爱我?就假装一会儿?
郑家平说:在你面前,我不敢假装。你太聪明了,你会知道我在假装,我就会感到无地自容。
李虹立即哑了。
郑家平说:这就是傻女人会有幸福的秘密所在。
到了年底,方迪总是呆在市里,李虹说:年底县里不忙吗,决算预算什么的。
方迪说:有人忙。
元旦过后,方迪还不回县里。李虹就又问。
方迪说,市局把我借回来,今年人大会议要材料,市局忙不过来。
李虹脸一冷:怎么的?缺少你天会塌?
方迪一甩手,门剧烈地响了一声,他上班去了。
李虹打了电话给王芳。王芳说:我在忙。是不是刘艳艳的事情,不是就见面再谈。晚上文艺界的朋友聚一下,你一起来玩。
李虹不喝酒,王芳也不喝,她说:现在闻着酒就是酒糟的味,是不是开始混蛋了。
到了大家的脸有点光芒的时候,摄影家协会的秘书长说,瑞瑞你唱一个。大家一起鼓掌,瑞瑞略作推辞就站起来。她刚才敬酒的时候,她叫李虹“大姐姐”李虹立即想到了钱凡,这种在现实中太文字化的称呼让李虹有不正常的感觉。瑞瑞的手是紫色的,这无论如何都是在说明她是刚脱离也许还是正在脱离贫困的地方,那种地方的女孩子从生下来起父母就认为是在为别人养育儿媳妇,她们的手是被严酷的冬季和一年四季冰冷的井水冻成这样颜色的,是伤透了的肌肤,要好久才能慢慢变过来。李虹是不能听清唱的,她认为音乐的主题必须有一些宣染和哄托使得主题挽着灵魂从现实脱离出来,而清唱会让音乐赤裸裸地被无端地拉到现实面前,让人感到不太自在。李虹全神地看着面前的盘子面,她羞于直视瑞瑞的天真无邪表情。她唱的是昆曲。也许是艺校的学生,不然昆曲与她这种年纪和出生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她的名字叫瑞瑞,不过瑞瑞这个名字似乎与昆曲太协调了,太协调就有了人工的痕迹,也许是艺名。李虹刚想到这里,包间的门猛地打开了,大家一齐看门,杨小丽冲了进来。她直奔瑞瑞,瑞瑞好像也认识杨小丽,她一下了就飞到了摄影家协会的秘书长身后。秘书长像老母鸡一样展开了双臂像护翼一样保护着瑞瑞。酒桌上的其他同志都温和地站起来劝架,他们一起把杨小丽架得双脚离开了地面。她还像以前闹刘兰兰一样地叫嚷着,事态也像以前一样无视着她的叫嚷。瑞瑞先回家去了,大家也散了。王芳恋恋不舍地说:我还没有吃饱。李虹笑道:行了,别幸灾乐祸,太明显了会得罪人。王芳说:我是说真的,特别饿,你看我现在胖了吧。李虹说:有点,也许你发胖的年龄提前了。王芳推了她一下:恶毒的家伙。
一位好心人送李虹和王芳回家,他说,杨小丽很像一个战士,她经常追踪着秘书长和瑞瑞,到处打。王芳说,像瑞瑞这样的女孩子不靠和男睡靠什么?连张单人床都混不到。李虹说:她唱得不错。王芳说:会唱的人多得是。杨小丽早就和秘书长好上了,这个男人是一个鳏夫,开车送李虹的人说:他是不简单的一个男人,老婆死了十年了,一直没有结婚,又当爹又当娘。李虹和王芳一起对视了一下一起哈哈大笑。
杨小丽也许不认识李虹了,生了孩子之后,李虹胖了许多和年轻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小相结婚的时候,一再关照李虹,要把方迪带上。席间全是高朋。李虹才知道,方迪已经调回市财政局了。并且提拔成了正科级。李局长也来了。仍旧搂着李虹的肩膀叫着妹。妹的声音还在耳边活生生地萦绕着呢,方迪就被她拉到别的什么地方喝酒去了。
李虹的笑意越来越少了。她以前喜欢看书的,现在也只看一些毛毛看的读物。她感觉大家说话的内容全是她不太知道的事情,心中又不想和大家说话。以前她就讨厌扯家常,现在和同学连家长理短也说不上来了。她一个人坐着,眼看着又要开始想着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了,王芳来了:走吧,我有事情告诉你。李虹说:什么事情在这说。王芳说:约了刘兰兰了,快点。
华灯初上,馄饨店的窗户上全是钻石般的灯光和真的一样炫。王芳要调到省里面工作了。
李虹说:挺好的。也许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王芳对李虹说:我看你是真的笨。你是没治了。找一个男朋友吧。你是不要官,因为你家方迪有了。你也不要钱,因为你们公务员旱涝保收。找个男人吧,谈情说爱也行,睡觉也行,找点乐趣算了,人生多短,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会想到我们过这样的生活吗?马上我们就会变得和妈妈一样老了?
刘兰兰说:是的。我也想改变一下,但是好像做不到。
王芳说:你会和朱所长结婚吗?
李虹知道王芳在担心刘艳艳的事情,就用鼻子轻视了她一下。
刘兰兰说: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王芳说:你别受李虹误导,你再不结婚,她要离婚和你一起过啦。
刘兰兰说:李虹,我不会和你一起过的,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皇后椅啦?说完就笑。
李虹说:何止是皇后椅,最让我睡不着觉的是县太爷的床,全是龙,爱死我了。
王芳说:说真的,朱所长真是有情有义的人,我要不是去南京了,会考虑和他生个儿子的。
三个人一起笑。
李虹说:让朱所长请我们吃点好的吧。
王芳说:我开始发胖了,每天都想吃掉一头牛。
刘兰兰说:他去南京了。
王芳变了脸:干什么的?
刘兰兰说:不知道,鬼鬼祟祟的。
李虹和王芳都沉默了。
刘兰兰说,你们这么想他呵,真看不出来。
李虹和王芳还不出声。
刘兰兰说:有什么事情?
李虹和一王芳一齐说:没有没有没有事。
刘兰兰说:他是不是得什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