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上课的时候莲英是我固定不变的学生,逢讲必到,作为戏班里当家花旦的她渐渐不再出现在戏台上演戏了,她说唱戏那是下等人无可奈何的谋生手段,没什么能比得上读书更有意义了,她说先生,你一辈子讲课,我就听一辈子学习一辈子。来年九月份秋雨无休止地缠绵在南楼市的上空,莲英在等待一个天空放晴的日子,莲英说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九月份是一个好日子,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月份,终于在十月即将来临的九月末尾,雨水如人所愿地停了一阵子,我和莲英抓紧这个空档,将婚事如期举行。我庶民生涯的生活开始走上正轨,我也像一个平常老百姓一样拥有了一个足以相濡以沫的平民妻子,成婚的当天莲英激动得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抱着我在怀里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哭,不哭的话你怎么这么平静,和我成婚你不高兴吗?不,莲英,我很感激你愿意嫁给我,但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我默然地在心里回答了莲英的疑问。
经常会有学生好奇我的来历,包括妻子莲英在内我对此历来都是三缄其口。祖上柳姓寻常家,南方水泱之地而来,再无其他可多作言谈之处,但我不结交权贵,躲避名利场所,让南楼市里的人对我的神秘莫测更加大为好奇,没过多久就有无数的猜测对我进行牵强附会地联想,有人说我是落难子弟,有人说我隐姓埋名是为了躲避仇家,也有人说我从前是一个坏事干尽的大贪官被流放到民间,当然了,整个南楼市里只有那个算命先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的真实身份超出了芸芸众生门敢以联想推测的范畴,我对此类不着边际的传言一概一笑置之,我一心从教,只做有意义的事,只为点亮心中的光明,维持它的温度,用以照亮从前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路。
莲英对学习的狂热程度时常让我感到震惊,再加上她又天资聪慧,让其成为了我进步最快的一个学生,她说先生,你的学识渊博,是个有智慧的人,我不想拖你后腿,所以我要拼命学习,即使不能成为跟你一样那么有智慧,也要接近你,这样我们才能有越来越多的共同语言,先生你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莲英处处为我着想的考虑总是让我很感动,我此生不乏红颜,但莲英自然的关怀是唯一一个让我暖至心底的朴实亲近,我时常会沉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眸,在心底说,不,莲英,有你我不寂寞。
莲英生日那天我违背了自己此前誓愿再也不写诗作辞的承诺,我鬼使神差地写了一首辞赋作为给她的生日礼物。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莲英收到这样另类的生日礼物显得十分激动,她说先生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何德何能能被写进诗词里面去,从此我莲英将随着这首诗一同流芳百世了。说完她捧着墨迹未干的辞赋欢欣雀跃地跑到阳光灿烂的秋日草地里。
我曾经发誓不再写诗作辞自然是有道理的,我词曲的风格鲜明好认,词藻华丽婉约,不管南唐时期我在位的时候还是宋太宗时期我身为人臣,只要我的新作出世,往往都会被广为传颂,我曾经作为皇帝,在朝政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功绩,但我的帝王之气在我的词风里面显露无疑,后来有人评论我,尽管作为一个皇帝并不太称职,但是千古辞帝之称理应当冕。人们对我高度的赞誉应该是在我李煜死后对我的缅怀,是的,我李煜已经死了,活下来的的是柳重光,柳重光作词还带有跟李煜完全一样的帝王之气,岂不是自行惹祸上身。但超出预料的总在始料未及之处,我完全忘记了多年前妻子莲英是一个戏班里的当家花旦出身,她具有非凡的编戏谱曲的才能,她出于对我赠诗的喜爱,将其谱曲成为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我大概忘记了告诉她我给她写的东西不能外传,结果有一天我在南塘河畔欣赏荷花的时候,一群我的学生从河岸上游处嬉笑打闹而过,所有人的口中却在吟唱着我写给莲英的那首辞: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我听后暗自心惊,后来这首歌谣就在街头巷尾里传开了,连说书亭里的卖艺女都拿它当开场曲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日渐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