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9。时间:2011年12月29日。地点:广州东风中路。关键词:升职。
项庄的正式任命文件是2011年12月29号下发的。
看到正式文件时,项庄虽有惊喜,但也在意料之中。
项庄心里暗叹,这世道,你如果不是圈里人,有时候你即使有钱,也不一定找得到门路,买得到官位啊!
省委组织部下的任免文件中写到,根据工作需要,经省委组织部研究决定,任命丘武剑同志为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副厅级)兼《南方》杂志社社长、总编辑。
调研员提任副厅级,虽说行政级别上只是提了一级,但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一级。从正处级到副厅级,对于混机关的大多数人来说,却是个非常不好过的坎儿。绝大部分人为之耗费终身,也不见得就能过去这个坎儿。
杂志社这个职位也不是个肥缺,可对项庄来说还是心满意足了。这毕竟是终于由非领导系列进入了现职副厅级领导岗位啊!
办公厅这几个秘书处的人,按常规出路一般都不会太差。各处的处长们,按例都是所对口分管副省长的跟班儿秘书。只要你死心塌地为自己的老板服务上个三年五载,想出去的话,一般老板都会放你到到下面的厅、局、部、办、委,正职是不可能的,但提个副厅局级的职位是问题不大的。
如果不想出去的话,也可以直接提任本厅的副秘书长或者副主任。当然,前提是这期间你和你的老板都别出事儿。
但象项庄这样,由属于“凤尾”的调研员,直接转任“鸡头”厅副主任兼杂志社社长的的确不多。
尤其是象项庄目前这种情况,虽然说专案组已给下了结论,不能归类于带病提拔,但也总算是有瑕疵的吧!
因此,这期间的厅里的那些风言风语总是少不了。项庄虽然没有亲耳听到过,但从和同事各种异样的目光接触,以及他自己后脑勺条件反射般发烫的频率上,项庄能感觉出来。
第一个向他祝贺的,是他的老同学、政研室的赵主任。握手很用力,可话就一句“祝贺你,不容易啊!”,项庄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
人事处刘处长把新鲜出炉的任免文件递给项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恭喜祝贺的话。
可项庄从他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中,读出的分明是:这小子走什么****运了?******肯定是攀到哪个高枝了。
最直接的要数去年才考进来的那个大嘴巴小林了。
中午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这小马驹儿竟当着众人的面说:“项副主任,这一次你可是投了血本了吧?什么时候请大家吃饭啊?到时候我们可要再狠狠宰你一刀的!”
旁边行政处的老陈接着话头说道:“项主任才不怕你宰呢,就你那小肚鸡肠?莫非你能吃出几十万来?是不是项大社长?”
项庄听到这里,血嗡地一下往他的头顶上窜,手心也都攥出汗来。
可他还上是强忍自己,只是尴尬地笑着说“一定请,一定请。”
《南方》杂志社的前身就是办公厅自己办的那本《广东政报》,刊登的内容就是厅里各部门以及国务院下发的那些红头文件,稍微有点儿可读性的就是厅里的大事记了。
前任社长叫郑斌,来杂志社之前是厅里车队的队长,再之前就是秘书长的司机。
可想而知这本杂志办的水平了。但这丝毫不妨碍刘斌的继续提职,离开杂志社刘斌的下一个职位是驻京办主任,那可是个肥缺啊!
驻京办主任级别是副厅级不说,这在京城迎来送往的对象可都是省里的大老板啊!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积累足够多的人脉。
不过在项庄看来驻京办主任的职位可能比杂志社更适合刘斌。
交接的时候,刘斌嬉皮笑脸地对项庄说:“不好意思啊项主任,账上的钱我已经用完了,以后就看你的了!”
实话实说,虽然刘斌对办刊方针啊,刊物所载内容什么的是一窍不通,但这并不说明刘斌就办不好这份杂志。相反,他比他的前任要办得要好得多。
刘斌之前,《南方》杂志社所有经费就靠那点儿财政拨款,死气沉沉,倒死不活的。财务上挖东墙补西墙,十几号人在那里苟延残喘。
刘斌脑子活泛,再加上后面有高人指点。接手杂志社后,这家伙到处拉广告不说,还今天与这家企业协作办刊,明天与那家公司共同出专栏。有厅里这张虎皮,企业也乐意出钱帮衬,社里日子就越过越红火。
赚的钱呢?刘斌也大方,凡是刊载在《南方》杂志的文章,都有高额稿费拿。有些领导的讲话,刘斌有胆把稿费定到千字千元。
在刘斌当社长的这几年,《南方》杂志社不仅摆脱了是厅里的包袱的老大难局面,而且厅领导一些不好走的费用,还时常拿到他这儿报销。就连几个秘书处有什么官方聚会什么的,刘斌都会大包大揽。
如此这般,自然是上上下下皆大欢喜。既然方方面面都满意,那刘斌的升迁也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这些情况项庄之前不是十分清楚,也大概了解个七七八八。
和刘斌交接完以后,说实话,项庄心里还是有不小压力。
项庄自己也清楚,他接手杂志社后,在刊物内涵的提升和质量的提高等方面,自己多少还是有点把握的。
项庄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外联这一块,那是他的短板,和刘斌更是没法比。
想到这儿,项庄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姬春!何不请他来帮帮自己呢?
10。时间:2012年1月9日。地点:广州天河中路。关键词:姬春之一。
姬春是项庄的表侄儿,土生土长的河南开封郊区姬家寨人。
听表哥姬志鹏讲,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读书,打小儿感兴趣是舞枪弄棒。
自打上了小学以后,隔三差五就有告状的找上门来。不是把张家三儿的腿打折了,就是把李家四儿的胳臂给扭断了。
但有一点,他爹说这小屁孩特机灵,就是属于蔫儿坏的那种。每一次姬春犯了事儿,他爹还没咋地,他就会马上万分诚恳地赔礼道歉,并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犯。
可每次这般一番后,找上门儿来告状的人只多不少。
无奈之下,姬志鹏只好把这个调皮蛋鬼送到少林寺武校,让棍棒师傅去调教。
还是老话说得好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自打送姬春到少林武校读书后,不仅再也没有人上门告状了,而且姬春每个学期放假回家,都会给他爹妈奶奶带回来几张奖状或荣誉证书什么的。
初中、高中的六年武校生涯,姬春不仅练就了一身少林真功夫,而且毕业时还被推荐到省武警指挥学院读了四年大学。
“男变性,胜孔圣。”在武警指挥学院读书期间,姬春像是变了个人儿似地,不光更加刻苦练功,而且也开始恶补文化课方面的缺陷。
在术科方面,每个学期,姬春都一如既往地可以轻松拿到全级前三名。
但在指挥管理、战术谋略等方面,姬春读得可是很吃力了。
因为在进大学前,他欠的文化知识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差不多是在读大学的前三年时间里,姬春都在自己以前挖的这个大坑里,艰难地往上攀爬着。
大学毕业时,姬春谢绝了术科老师极力推荐他留校做术科教官的美意,执意要只身一人南下广州闯天下。
项庄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姬春刚来广州时的那副模样,精瘦,黝黑,贴皮短发,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双大眼珠子骨碌碌转。
姬春下了火车刚进表叔的家门时,项庄的老婆余雨甘还以为,项庄这个表侄儿来广州是投奔他们,想让他们帮忙找一份工打打呢!
就在他们两口子忙着给朋友打电话,联系人给姬春找工作的事儿时,这小子却笑眯眯地说:“叔儿、婶儿,我想自己先去找找看。”
姬春在项庄家只住了两天,第三天就搬到了〈新快报〉的单身宿舍。
头几个月姬春做的事儿是报纸发行,就是卖报纸。没多久就去了广告部,不到两年就做到了广告发行部的副主管。
连项庄都觉得这小子挺神奇的,于是就让余雨甘在新快报的媒体朋友,帮忙打听一下姬春的工作情况。
“姬春是你家亲戚呀!这靓仔在我们报社可是个武压得住大场子、文拉得了大客户的风云人物啊!”
新快报的朋友告诉余雨甘,姬春刚来时,做的是报社最苦最累的发行工作。这个行当不光苦,工资低,而且由于广州媒体间竞争残酷激烈。发行投递上为争夺客户地盘,打架斗殴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姬春打小儿就是干架的能手,这些恰恰都是他的长项。
据说姬春在新快报,流传得最经典的是一文一武两场戏。
那就让我们先说姬春的武戏传奇吧。
发行是每家平面纸媒的硬指标,无论是哪家报社的老总们都会十分看重这个事儿。
在广州的媒体业界,新快报属于那种后起之秀。直到今天它仍然是在后面,奋力追赶着南都啊广日啊这些报业大鳄们。
姬春刚到新快报时,正是它追赶最为激烈残酷之时。
那天从表叔家一出来,姬春连公交车都没舍得坐,直接从水荫路走路走了十几分钟,走到天河路广州购书中心对面的人才交流市场。
看到密密麻麻的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求职人群,各自手拿制作精美的简历,在各个招聘摊位间象热带鱼般来回地穿梭着,姬春并没有显得很慌张。
转了一圈,知道了个大概情况后,姬春就只投了两份简历。一份是海关总署广东分署的保安队长,另一份就是新快报的投递员。
保安队长这个职位开出的月薪是3000千元,另加各类补贴600多块。投递员的底薪只有1800元,但提成上不封顶。
由于一开始姬春就把自己的求职意愿,主动压低了两个档次。因此,这两个招聘单位都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特别是海关总署广东分署,招聘人员十分满意姬春的条件,也极力说服他到他们这个单位应聘保安队长这个职位。
最后姬春选择的是新快报投递员这个职位。他的理由就一个,新快报包吃包住。这是他到广州后腰踢好头一脚所最需要的东西。
至于薪水啊什么的,在姬春看来倒在其次。
姬春干投递员的第一个星期里就挨了两回楱。
他是新人,投递的辖区理所当然是其他人都不愿去的棠下村啦!
棠下村是什么地方?但凡到过广州的人就会知道,那可是广州治安情况最复杂的城乡结合部啊!
住在那片儿城中村的人可真是鱼龙混杂、庞杂无比。
有城里写字楼里的刚上班的小白领,也有摆地摊的走鬼,还有拉私客的摩托佬儿、骑着三轮到处吆喝收破烂的邋撒佬,甚至还有吸毒嗑药、杀人越货的逃犯。
在这个混乱复杂的地界儿,报纸投递中各霸争雄尤为惨烈。
新快报的投递员们不是今天遭南都打了,就是明天让广日捶了,反正就是不让你正儿八经地在这儿投售报纸。
这事儿搁在一般投递员身上,打了也就打了,反正已经习以为常了。
姬春挨过两次打后,也基本上搞清楚了棠下这片地界儿的基本状况。
姬春再一次被打是在他干投递员的第十天头上。
这天他象往常一样,骑着他那台破电动单车,车后托着厚厚两沓新快报。
车子刚驶过棠下村牌坊才有大概二三十米的地方,还没到报摊那儿,一条深巷子里就窜出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口中骂骂咧咧,一人拦在他的单车前头,另一个上来就是一脚,踢向他的车子后座。
几百份报纸还是挺有分量的,姬春的电动单车立马倒向一边,报纸也散落在路边的污水烂泥中。
姬春也没吭声儿,只是在车子倒地的那一刹那间,快速地从后座下面抽出一根鸡蛋粗细的木棒,抡圆了朝着前面那个人的头上就是一下。
一声闷响,那人就抱头倒地不起了。
后面那个黄头发小青年见此情景,先是一愣,接着高喊道:“你他妈还敢打人?”就向姬春扑过来。
姬春轻轻一让,那个黄头发青年就扑了个狗啃屎。接着姬春抡起手里的木棒,照着那人的屁沟肉厚的地方一下一下的猛抽。
连续抽有几十下吧,直打得那货儿满地求饶,姬春才开口说到:“今天老子就不往死里整你们了!留个活口,你们俩儿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下次再敢拦老子的车,可别怪我下死手!”
说完,也不管傍边的这两个烂仔,自个认真地收检着那些散落在地下的报纸。
第二天,姬春再来棠下村投报时,车后座的木棒已悄然换成了铁棍。
九点多钟,城中村内的菜市场里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是一派往日景象。
路边上,小巷里,好像比往天多了些收破烂的三轮。
一路顺利,只是在给城中村的报摊分发报纸时,姬春悉心观察到,今天那些摊主们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收拾好电动单车后座,姬春刚转过身准备启动单车,突然感觉到后脑勺处飘过来一阵风。
姬春头本能的一偏,肩膀上就感觉一阵火辣辣的,一股鲜血顺着胳臂淌了下来。
这一刀好狠!
如果姬春不是本能地回头一偏,可能他就没命了。
姬春心想,今天******是遇到一个玩命的主儿了!
他看都没看一眼肩膀上的刀口,就单手抓起电单车,抡了一圈扔出去。于此同时,那根五尺铁棍已在另一只手上了。
提刀的也是个精壮汉子,五短身材,双目微凸,面色蜡黄,左嘴角那颗痣上还长了几根黑毛。
这汉子本想偷袭之下一刀制敌,却没想到姬春反应如此机敏。再来第二刀时,却已近身不得。
姬春已用抡出去的电单车,给自己扫出了直径五六米的安全空间。
那等这黄脸汉子稍有迟疑,只见姬春一个虎跳,铁棍生风,一下子便扫倒了黄脸汉子。
姬春错步上前,左脚踩其前胸,右手的铁棍劈向下肢。只听“咔嚓”一声,汉子便放声嚎叫不已。
见姬春上来几下就打折了精壮汉子的双腿,那些原本围在边上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群殴新快报这个投递员的十几号人,见此情景也不知所措。
而与此同时,原本三三两两在街头巷尾收破烂的三轮车,也在突然之间聚拢过来。四五十个邋撒佬,人手一把捡破烂用的铁爪,反把那十几个人和黄脸汉子围在了中间。
这一仗,姬春确实打出了威风。
其实,自从挨了第一次揍后,姬春就开始悄悄地在做他的功课了。
他通过调查得知,棠下村包括天河东以及黄埔区一带的报纸投递,几乎全被江西佬们垄断了。这伙儿人拉帮成派,别的地方来的人根本无法插足。
今天被姬春打折双腿的那个黄脸汉子,就是这帮江西佬们的老大。
姬春估摸着这伙儿人再狠也狠不到哪里去。只要自己把他们大佬一次性打服气了,自己辖区投递自然就安稳了。
但毕竟是独狼难敌群狗啊?
于是,姬春就想到了那些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河南老乡们。即使不出力也能替他壮壮威风吗!
当然,装门面也是需要代价的。人家又不熟悉你,干吗平白无故给你干这个啊。那时姬春刚到广州上班,手里也没什么钱,只好说一人一百算是帮个老乡忙。
这一仗,姬春也为自己挣出了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