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我在开街的铺子买了袄子穿上,本来想买个狐裘貂大衣什么的,发现自己昨晚出府没带银子,袄子还是拿头上的一颗珍珠换的,手里的白裘不属于我,自然该物归原主。
我又顺便抢了街上一个招眼的路人的钱袋,跑到距离九王府附近的酒楼吃饱喝足。
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说着昨晚的宫变,好事不知,坏事传千里。此间唯一受益的只有九王爷烙香,很多人都猜测,未来迟怕是这九王爷的天下啦。
我很顺利的翻进九王府,以前进来不说大摇大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果然身份不同待遇不同。
这个时辰越羽千楼定然在宫中陪着皇帝处理剩下的要事。我躲过严密的防卫,一个侧身撬开门栅,快速闪身进他的寝卧,昨日这还是我的寝卧,今日却不再与我有任何关系,我放下白裘,看见床头有话本子,那是我的话本子,我的就不该留在这里。我上前拿起它揣进怀里,准备出去。
我近来是倒霉透顶,情场失意,这还个衣服还不顺利。越羽千楼推门进来,他脚步轻的我完全听不见,用飘的我都信。我反应非常敏捷躲到帘子后,他一进屋还是立马发现,谁叫他是个神仙。
“沈小楼,出来。”得,恩断义绝了,叫我名字都全乎得很。我没好气的出来。
“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就走了。”我一指那白裘,证明我不是来做贼什么的。
“你像我服个软,我就留下你。”越羽千楼挡在我面前,低着眸子牢牢锁住我的视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还想反悔了?那哪行!
“我并不想留在你身边。”我没说错呀,他的情意不多,我消耗不起,怕有一天他又像昨晚一样,莫名其妙的就让我离开,我不是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说过我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我。”他冷清的启口,薄薄的唇一张一合,真是好看。我差点深陷。
“但你骗了我啊,越羽千楼,我连个长得跟阿宠相像的苏颜都不能杀,你凭什么假装得那么喜欢我?”喜门门主是被他的貌美姬妾杀死,那个貌美姬妾正是苏颜,我虽身在京都,身在他眼皮底下,还是发现了这个事情,那个我说什么,他立马就说好的情人,不过是我沈小楼自己编造的故事!真是傻得可以。
“她现在死了呀。有什么区别,不过早晚。”他又想拉我进他的怀里,好禁锢着我么?我可以第一次上当,第二次上当,第三次我不会的。
“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说过我自由了。你是仙人,要说话算数。”我从他旁边走过。
屋外亮堂堂,我终于走出他的世界。
我在京都最繁华热闹的风情街住了下来,参加武林大会时获得的奖励不用白不用。后面又去一些土豪家顺点金银,我很是舒坦的过起无拘无束的日子。我想起李兰空,等春天来了,怜城死了,我就离开京都,去他住的地方拜访拜访,然后回到崂山再也不到这纷繁复杂的红尘中来。
冬天是极为漫长的,有时候我会扮作个侍卫在烙白的府上,他的病终于好了,身边有个女子,那女子手里牵着个小孩,那小孩很像小时候的我,他一直在愧疚着失去了我,可是那时我们还那么小,他又能做什么呢?
我写了封长长的信放在他书房,告诉他我现在活得很好,我嫁给一个土财主,那财主最听我的话,家里吃不完穿不完,我没有怪过烙白他,他要开开心心的做个好王爷,要娶一个像我这样可爱的女子。但是我们是平凡的人家,他就不要来找我了,相见不如怀念。
我明明写得那么欢快,却看见他拿着信湿了眼眶,我也跟着湿了眼眶。
年关将至时,九王爷烙香入主东宫。我不知道怜城是不是还在忧愁着后继无人这件事情,只听说太子妃得病死了,我是死了呀。越羽千楼够直接够狠!
快过年了,我还住在客栈里,客栈空了很多客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往家赶,我不喜欢这样,我一个人走在哪里都觉得寂寞在跟着我,我努力的回忆欢乐的事情。
我那娇弱的娘每年过年都会包饺子给我吃,在宫外的时候是素菜馅儿的,在宫内的时候是肉儿馅儿的,滴上老陈醋,撒点葱花飘着,我能连汤都喝完。
青楼过年时,那些姑娘得的赏钱很多,会集体出去买胭脂水粉扯新衣,有时候不方便出去会让我跑跑腿,赏我一些糕点,老妈妈和那些龟奴这个时候也不会怎么打人。
后来到崂山,我的师傅为了弥补我,过年悄悄给我塞了一大包银子,师娘在那个时候总是笑着,亲自给我做了几件鲜亮的衣裳,等到晚上用过饭后,他们带着我还有一群师兄弟姐妹们下山去镇上看灯会,很多人,很多人都笑嘻嘻的。
到跟着越羽千楼后又有些清淡了,他是个仙人,凡人这种喜庆他感受不来,也不喜欢感受,天外村里的人也不是凑热闹的主儿,我和怜城是姐妹,过年自然被安排到一处吃饭,我一个人再叽叽喳喳也不会对着仙人和让我讨厌的姐姐说多少话,因此,除了仙人用仙术在山里放了满天的烟花外,那个年很快就被我们遗忘。
回忆经不住时间的流逝,岁月的侵蚀,以后再怎么热闹的节日也只剩我一个人过了。
过年那天,街上的酒楼都关了门,我只能借着客栈的厨房炒了点菜,喝了一点我最喜欢的清酒,由着自己白日醉在房里。有个大诗人说得好: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醉了,我就可以暂时忘记这多年的忧愁。
越羽千楼来的时候我正打算睡一觉,他是神仙,我的气息探不到他的。他门都没敲,直接穿进来。
“你来干什么?”我皱着脸吼道,是来看我笑话的么,我一个人,家都没有,过年还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带你回家过年。”他有些忧愁的伸出手拉住我。我使劲挣脱他。
“我还有什么家啊?有什么家?我的家人都死了!都死了!”我就是不想在他的怀里,我怕我会哭,我会脆弱,我怕自己在这个时候会依赖他,所以我要挣脱,我手脚并用,使出我杀人时候的狠劲儿来推开他。
“小楼,你还有我,你冷静点,你还有我,我跟你早就成了家不是吗?”他用力的握住我的肩膀,腿把我腿抵着,让我冷静下来。
“越羽千楼,你忘了你不要我了!你说过我自由了!”我的嘴还能动,一口朝他肩胛骨咬去,你快点放开我,放开我。
“我道歉好不好,小楼,你那么冷漠,什么都不想要,小楼,我是仙人却看不透你,放你走却害怕你真的就再也不见我。”他任我咬着他的肩胛骨,手用力的箍着我的腰肢。
“你怕我有一天厌恶你,我何尝不是呢?我除了会玩弄权术人心,会一些法术,我却再不会其他,我怕你知道我越羽千楼不过如此,配不上你沈小楼的喜欢。”他低下头,埋在我颈间。
我没再咬下去,他的肩胛骨渗出血花,花了他身上的白裘,就那么一瞬间,我想起自己原来是这么喜欢他。我第一次大哭出声来,发泄着这么多年来我的哀伤,他慌了神色,拿袖子不停地将我的泪水抹去,那眼里脸上,手中全是他的无措。哭到后面我打嗝,我才停止。
他以为我是真的厌恶他。
“我真的这么让你失望呀。”他极淡的眸子是止不住的受伤,我没说话,他慢慢放开我,打开门,冷风灌进来,我一个寒颤,只见他走出门去,我心下慌张,忙追出去,他走得那么快。我追到大街上,人们此刻都在家里吃着年饭,街上几个人,冷冷清清的,一如他的性子。
我哭着吼道:“越羽千楼,我恨你!”恨他给了我希望又将它打破,恨我自己不争气,逃不过他带给我的情意。
“我却是爱你的。”他站在我身后,我转过身,见他脱下身上的白裘,走到我身边,将我单薄的身子团团围住。
天亮堂堂,万里云光,我的仙人终于被我拉入红尘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