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袁竹穿过竹林回到竹屋，身上古墓的阴气已经被金色的斜阳晒得暖暖的。
她从屋后穿到屋前，突然发现，屋前的空地上，停了一顶精巧的轿子，宝塔顶，刷金漆，挂着金线刺绣的门帘，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看到抬轿子的人。
类似这样的情境，袁竹见过很多次，她冲着轿子的方向说道：“袁泽不在，您请回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门帘后传来有些沉闷的女声：“我是来请教圣手回春的。”
袁竹有些意外，但随即镇定下来，这个略显沉闷的女声虽有帘子遮挡的缘故，却是未曾听过。
不等袁竹回答，女声又说道：“莫非，圣手回春不欢迎？”
“您多虑了，”袁竹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帘后的女声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轿子逆着夕阳，帘子被轻轻推开，未看清人，先闻到了一股香气。这股香气带有淡淡的雏菊花香，有些似曾相识。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袁竹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竟是无暇山庄的少夫人林玉茗。
“林夫人。”袁竹微微颔首。
转眼，林玉茗已经走到了竹屋前，和袁竹不同，林玉茗走路时步伐轻盈，仪态万方，一看便是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袁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羡慕。
“圣手回春一人住于此地吗？”林玉茗走上台阶，站在袁竹身边，面朝屋内。
“不是的，还有哥哥姐姐。”袁竹说道，余光能看到林玉茗的侧脸，能看到左耳上挂着的翡翠耳坠，似乎听初晴提起过，是少有的冰种翡翠，比之前丁夫人戴的细糯种翡翠更加稀有。
“竟未听闻，圣手回春还有个姐姐。”林玉茗语调平淡，客客气气。
“嗯。”袁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亲姐姐。”
林玉茗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对袁竹。袁竹见状，便也侧过身，往后退了一步。
雏菊花的香气更加明显了，袁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玉茗上前一步拉起袁竹的手说道：“我家本在柳泉，刚来这金吴，也没什么朋友，听闻圣手回春隔日进城行医，十分钦佩，便想来拜访一番。今日一见，妹妹和传闻中一样年轻，想必医术高明，不然也不会深得金吴百姓的喜爱了。”
袁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能说：“林夫人过奖了。”她侧过脸，看了看那顶孤零零的轿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轿夫都不见了，林夫人打算怎么回去？”
林玉茗莞尔一笑，说道：“自然有人来接我，妹妹不用担心。”
“是你把他们支开的吗？”袁竹又问。
“嗯？”林玉茗有些意外。
“你是怕他们中毒，才将他们支开的吗？”袁竹接着问。
“中毒？”林玉茗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妹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袁竹松开被拉住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说道：“林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看了看四周，问道：“那么，有谁知道林夫人今日要来我这吗？”
“这……”林玉茗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简单来说……”袁竹顿了顿，“林夫人身上这股雏菊花香，就是一种毒药。”
“那，为何你没有事？”林玉茗不解地问。
袁竹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为何不好奇你自己呢？”她走近林玉茗，闻着更加浓郁的雏菊花香，说道：“这种药，起源于东洋，数十年前才传入中原，一开始多为凝神静气所用，后来有药师发现，加大浓度，便能产生催眠致幻的作用。”她看了看林玉茗，接着说道：“然而提炼浓度的方法如同炼药一般，肯有人这样处心积虑地来杀我，也是不容易。”她转过身，又看了看那顶轿子，说道：“而林夫人身上这股气息，已经远远超过了催眠致幻。这种浓度的话，连黑市上都很少见了。”
林玉茗抿了抿嘴，说道：“妹妹懂的可真不少。”
“林夫人真是过奖了。”袁竹说道，“我只是略知一二，还没精力去提炼那种药物。”
天色已经晚了，竹林中响起稀稀拉拉归鸟的鸟鸣声，似乎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无暇山庄的轿夫应该快回来了吧。”袁竹说道，“好在这毒挥发快，现在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了。”她见林玉茗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林夫人，请回吧。”
林玉茗有些生硬地笑了笑，缓步走下台阶，回过头，抬头看着袁竹，说道：“我本好意想来拜访妹妹，妹妹却说我有心加害于她。”
袁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表情。
林玉茗接着说：“没想到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圣手回春，也会怀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道人家。”
袁竹表情淡然，说道：“我不知道，林夫人是不是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见袁竹答非所问，林玉茗扬了扬眉毛，转过身，走回到轿子边。这时，四个家丁模样的人从不远处走来，想必，便是无暇山庄的轿夫了。
“少夫人，咱们回去吗？”其中一个轿夫问道。
林玉茗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袁竹，钻进了轿子。
待一行人消失在竹林中，袁竹才一下子扶住了栏杆，另一只手迅速封住自己的穴道，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来。
袁竹躲进屋内，直接坐在地上运气调息，护住心脉，待自己平息下来，才从袖中取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服了下去。
她站起来，看着外面阑珊的夜色，缓步出了竹屋，一路向东，穿过树林，踏过布满青苔的石板，走进闪烁着微光的古墓大门。
墓室中央的石台上，那个白衣男子，依然披散着长发，正在专心地看书。
“怎么了。”那男子头也不抬地问。
“师父……”袁竹气息微弱，脸色惨白，还没走到石台前，便倒了下去。
等袁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内室的床上，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解开了，她侧过头去看，那白衣男子坐在对面的罗圈椅上，依然在专心地看书。
袁竹心里却突然涌起万般委屈，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白衣男子冷冷地说。
袁竹一怔，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搞成这样。”白衣男子又说，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书。
“我……”袁竹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衣男子翻了一页纸，问道：“你刚刚，见了什么人？”
袁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林玉茗。”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是无暇……”
“我知道。”白衣男子冷冷地打断了她。
袁竹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合上书，说道：“我说过，不要和无暇山庄的人接触。你忘记了吗？”
袁竹依然没说话，只是眼眶中涌出泪来。
“不许哭。”白衣男子皱着眉，冷冷地说。
可是，袁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白衣男子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说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用平缓的语气说：“等天亮了你就回去吧，没事了。”说罢，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