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亚再次恢复平静,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上慢慢凝结起一层透明的结晶,很快就将其整个包裹起来。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托尼放下手枪,他选择向刚发生的一切缴械投降。
塞德里克对着自己的智能手环描述着周遭的情况。
“我在M60公路,C段,对,一俩黑色的雪佛兰货车,除了车里很****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讲到这里塞德里克故意对托尼坏笑起来,“派人在C段出口接应我,十分钟之内到。尸体……哦,我是说样本没问题。好的,赶快来吧混蛋。”
塞德里克结束通话,他重新审视起托尼,一手搭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肩膀上。
“你的脸色不太好。”
“是的,我感觉很不好,不,我是说对你刚才所做的一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对,任何人。”
托尼不敢直视塞德里克,他的目光从对方衬衣的袖口,到他西装上别着的胸针,最后落在他手里握着的贝莱塔手枪。“我还有家庭,我的孩子才5岁,我……”
“放轻松,慢慢说。”
“好的,我……我请求你,不要杀我。”托尼摊了摊手,“就是这样。”
“哦,哦,天哪,”塞德里克张开嘴,“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不安。”
面前这个男人的白衬衫上还留有清晰可见的枪眼,那是托尼射出子弹所留下的。
“我有强迫你做什么吗?从上车以来我有对你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吗?”塞德里克问。
托尼只是摇头。
“我有攻击你吗?”
“没有。”托尼答道。
“那你是怎么回应的?”塞德里克指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衬衫,“看到了吗?”
托尼点头。
“帮我数一下有几个枪眼。”
年轻的保安不敢在塞德里克面前抬头,就像一个迟到的学生被老师捉个正着。
“怎么了?不敢数吗?我身上这些弹孔都是你留下的吧?”
“六个……一共六个枪眼。”
“好枪法!”塞德里克微笑着说,“通常如果有人对我开了那么多枪,那他八成是要倒霉了。”他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托尼刚尝试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就迎来对方那拷问式的目光,汗珠从他额头渗出。
“但是今天,那个倒霉的人不会是你。”塞德里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相反地,我还要奖励你。”
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你老婆对你不太好吧。”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你现在要做的除了猥亵女尸外……”塞德里克把钞票一张一张拍在托尼的手掌里“还可以去买几把好枪,再加上几盒子弹,回家洗个热水澡,必要的时候可以喝一点酒,然后把那些吃你的住你的,却还在整天抱怨你的人统统干掉。”
托尼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现在,”塞德里克绕过托尼,一脚把女尸踢下车,“带上你的充气娃娃,滚吧。”
托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他脑中一片空白,SNS的黑色雪佛兰重新发动,后备箱的门也并没有关上,名叫塞德里克的男人坐在那具复活后又沉睡的尸体身上,一边朝着托尼挥手一边消失在远处昏暗的夜景中。
无论在什么年代,人只要有钱就能解除一些烦恼,如果想解除烦恼,东区的人们就会想到“会罗里”。
作为东区四条街的地标,会罗里吸引的不仅是单纯寻欢作乐的游客,黑帮和警察也都曾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平年代里把这种繁荣景象称为歌舞升平,不过在战争结束后,随着黑白两股势力的退出,会罗里开始直线衰败,互动电影院由于缺少赞助资金,只能上映那些版权廉价的老片,夜总会里再也没有年轻可爱的女孩,甚至连变性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招揽生意。曾经整个会罗里最趋之若鹜的地下格斗场也已经搬迁到其他商圈。
“没有残疾人格斗比赛看了,我宁愿去别的地方找乐子。”住在四条街的一个年轻人这样说道。
近年来,这里更是几乎沦落成为一些老年人消磨时光的康乐中心。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一些六七十岁的老头在会罗里的电子娱乐区内以电子游戏进行对局,他们隔三差五还会举办游戏竞赛,以折磨自己原本就已经肿大的前列腺。
丢失年轻客户群并没有让四条街商业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们引起重视,眼看街上的老店纷纷搬出或转让店面,管理委员会竟然宣布以引进一家动物园作为其商业复兴计划的第一步。
在这个自然环境极度衰败,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的动植物几乎死绝的年代里,开设动物园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很快就被传播开来,根据光顾过会罗里的游客形容,那个地方自称会展出各种已经灭绝的奇珍异兽供游客观摩。
少女小惠决定就在这个星期日和姐姐一起去参观这个神秘的动物园。
小惠从来没有见过除了人、蟑螂和老鼠以外的其他生物,她用自己的一顿早餐从同班同学小屋那里换来了两张动物园的入场券。然而,很快就有人悄悄告诉小惠说,她的动物园门票是小屋偷来的,试想一个连果腹都成问题的少年如何舍得用金钱去换取茶余饭后的娱乐生活。
流言并没有妨碍到这笔同桌间的交易,小屋接过小惠的包子和豆浆后直接狼吞虎咽起来,小惠歪着头看着他,她喜欢能吃很多饭的男孩子。
“你想一起去吗?”小惠拿着票问。
“不用了。”小屋嘴里咀嚼着食物,“周日我要陪妈妈去教堂礼拜。”说着把啃了一半的包子塞回袋子,放进课桌里。
在四条街-----这个世界角落之地,人们已经习惯了战后拥挤混乱的生活。与先前人类历史上的其他战争不同,在那次毁灭性事件中,全球人口不但没有缩减,反而在战争中期出现大幅度增长,因为处于加紧备战状态下的各国都没有想到,战争最终会以那种方式戛然而止。
“战后的百废待兴”是人类继续破坏已经千疮百孔的自然环境最好的理由,然而,留在这个星球上的也只有人、人、人。
我们历经千年,早已完成了可以在各种极端条件下生存的进化,这也是为什么人类总认为自己是万物之灵。
转眼就到了礼拜天。凌晨4点,小惠和姐姐一起推开没有上锁的木门。此时整个东区还处在沉睡中,街上漆黑一片,道路两边是几十年没有亮过的路灯。小惠这代人早已习惯单靠月光在黑夜中辨别方向。
城中的核电厂至今没有被修复,后果便是四条街区域至今没有恢复正常供电,反而是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被核辐射加温后,这里的户外温度常年保持在40度左右。20。5平方公里的区域压缩着近200万人口,其中四分之三的居民得不到人工降温,与其在房间内更加拥挤和闷热,有些人选择直接睡在街道上。如此一来,四条街上常年会有只穿着内衣裤的男女以各种睡姿横卧在有些微微冒热气的柏油路上。
小惠姐妹俩手牵着手,在躺满露宿者的街道上轻轻走着。老鼠在露宿者的鼾声和时有时无的流水声中穿梭于下水道和垃圾堆之间。
姐姐显然还没有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去看这个表演?”
“不是表演,是动物园哦。”小惠纠正道。
“这个星球上的动物不是早就差不多死绝了吗?”
“那也说不定会有一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小惠坚持道。
“死了心吧,我看多半是个骗局,连你那个同学一起,他们都是一伙的。”姐姐伸了个懒腰。
“说不定有奇迹呢?”小惠说。
“你如果能亲眼见证奇迹,那你离成为奇迹的一部分也就不远了。”姐姐揶揄道。
黎明前的天空被厚云层包裹着,月光几乎只是从仅有的一些细缝里零星落下,乃至于街道并不是一团漆黑。姐妹两人低头并肩走着,在经过一间颜料店的时候,小惠发现距离她们二十米远处有一个微亮的光晕投射在地面上,而光晕中间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旭列张。”
低沉的念诵传进小惠的耳蜗里,由远至近。
“你有听到什么吗?”姐姐问道。
“会不会是前面那个人发出来的声音?”小惠指向面前的光晕。
“那是什么?”姐姐眯着眼睛朝着小惠指的方向望去,同时抓紧了妹妹的手。
光晕下的人影慢慢转过身,小惠和姐姐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阵风轻抚而过,天上的云似乎也被吹动了一些,小惠的视线也随之清晰。一个老妪站在一辆破旧陈腐的木质推车边,承载着相当重量的车身上堆满了各色的花朵,就好像推车本身是能提供养分的树干一样,
虽然拂晓时的光线非常微弱,小惠还是被车上的花朵吸引了过去。
“我们买枝花吧。”她说。
“你要送给谁?熊猫吗?”姐姐说。
小惠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一块银元。
“给我一支花。”小惠把钱递给老妪。
“什么花?”老妪开口道。
“随便吧,我对植物不是很了解。”小惠看不到老妪的眼睛。
“小姐。”老妪说完这两个字后,沉默了几秒,瘦小的身体微微起伏了两个来回,仿佛是在调整呼吸。“我这儿的花都是用纸做的。”
姐姐听到这话不禁觉得好笑。星球的动植物都已灭绝早就不是新闻,这个老妪何必故意强调。
“没关系,您就给挑一枝吧。”小惠说。
老妪接过银元,在自己已经变成一条线的眼前抹过。她从花丛中抽出一支红色的纸花,花枝周身用一张发黄的报纸包裹着。
“已经有10年没有人掏钱买花了。”老妪用手指反复捻搓银元表面。
“那是因为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变聪明了。”姐姐把手搭在小惠头上。
小惠把纸花凑到鼻子前,她圆润的鼻翼微微一动。
“这花好香啊。”
“肯定是撒了香水了。”姐姐一手抢过纸花。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香随着黎明前湿冷的空气从鼻腔直接钻到少女的肺里。
姐姐打了个喷嚏,忙不迭问:“这是什么味道?”
“我就说是这花的香味嘛。”小惠一脸得意。
“小姐。”老妪再度开口。
小惠和姐姐一齐回头,发现老妪伸出一只握成拳的手,手臂在空中有些颤颤巍巍。
“你忘记了这个。”
老妪摊开的手掌中央躺着一小串白色花蕊。小惠凑向前看,那股香气也越发浓烈起来。白花蕊仿佛吸收了周围仅有的光亮,在老人干枯的手掌中缓缓翻转起来。
“这是……”
没等小惠吐出第三个字,
“只会在黑夜中盛开的真实之花。”老妪干瘪的声音有些得意。
“是要送给我吗?”
“当然。”
老妪颤抖的双手将那白色花蕊别在了女孩胸前。一瞬间,香气在黑夜中更加肆意。小惠低头盯着花朵出神,她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花朵,她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份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