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调词
食堂窗前滑旋步,小姐青春舞。愁苦,每日十四时,爱郎无觅处。
领班易做否?相视一笑尽酸楚。何事生怨仇?大爷苦难诉。心门锁,泪蹉跎。
开晨会我坚持着坐在前面,10号这天李美说昨天同时发生了三个问题,某种电容脚切短了,某种电阻少量混了几个料,再是穿铁扣的晶体胶没点好,有铁扣脱落的,有晶体和晶体粘在了一起的,给我们分析了后果,讲了工作注意事项。我看见她用两只手捧着八开大的笔记本,手指上下挪个不停,我感觉她在颤抖。她的两双小手都冻了。
12号上午上班不久李美不知啥时站到了我身后,我自安心穿我的铁扣,她突然问我穿铁扣要注意哪些事项,这冷不丁的让我有点失了神,一时不知回答啥了,还好学习实践都很充分,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了她,我说:“首先根据标识纸认清材料,看相应的作业指导书确定要穿的脚;第二确认使用相应型号的铁扣;第三摆放晶体留一定间隔,点胶胶水要均勻,不能多不能少。”
李美也不说我说的对不对准不准确,停了一下说她们说你穿的是一个反的。我解释说老何教我双手都要动,我左手捏不住铁扣,换了右手握铁扣左手穿,换了一个方向反过来摆了。她说我不管你用哪只手穿,只要穿对就行了。我说我就这样穿的,你自己检查。
李美拿出一把有二三十个晶体,这些铁扣脚穿反了,李美说朱小云说这是你穿的,我还不知道朱小云是谁,平时听大家喊那个多能工都叫的是珠珠,我以为她说的是我对面的胡小蝶,不好发作,对李美说不能随便就确定是我穿反的,我没有点过胶,最后有把关的人。李美说再留点神就行了,遇到什么问题去找朱小云。
我问谁是朱小云,李美对我直摆头,说半过多月了朱小云你都还不认识。嗨,我哪里注意什么多能工,一点心思全放在你身上了。
等朱小云往这边走过来时我问她,说:“珠珠,是你说我把铁扣穿反了。”朱小云快嘴回道:“胡小蝶说的,她们还冤枉你了。”我哑口无言,又白找了一回气受,跟女人讲道理难得很。朱小云做人较直接,麻利能干,能承担责任,标准高一点看还欠点素养。
我去找李美,说可能确实都是我穿反的,但不能这么绝对,责任首先应由最后一关的人负。李美说我晓得,她们两人是老员工,你是新手,我只好说你。她这是什么逻辑,但她语气意外地温和,何况我本无意纠缠这事,我说你能不能跟我换个岗位。这个位置虽安逸,但被人告一状多少不爽,再点胶时胶水刺眼充鼻,都是一直忍耐着。李美说星期一就让你上机。
13号和张良勤两人又去街上喝了一次酒。两人就吃了个鸡子火锅,我是想吃鱼的,张良勤说他不惯吃要吐刺的东西,况且鱼火锅价要高些。我喝了半瓶劲酒,张良勤也只喝了一瓶小稻。张良勤说线上原来领班带不下去辞的工,情况一团糟,但他有信心一个月做顺畅。我说他对自己要求低了,用两个星期摸清情况,用一个星期调整,二十天够了。他责怪我太爱说大话,不知道线上多复杂,又笑我一个李美都对付不了,问我是不是一个花痴。花痴有什么不好,多情总胜过无情,但现在谁还在乎情和意呢?
回来在何李富迪商业广场买了五袋话梅,花了不到二十元。不知谁说19号按人头每人发四十元由各车间各自组织吃年饭,我想送几袋梅子再借此逃了吴姐生日算了,免得到时难堪。
14号李美让我跟夏老实学艺,交待这天一定要学好。夏老实辞工了,他上个星期就要走的,老何留他多干了一个星期。这种切带式电容的机器实际上很简单的,就是边带入孔压好,电容两只脚放到齿轮上,松开左边齿轮两颗螺丝,左右挪动调整直到脚长达到标准,脚长标准品种不同有3。5、3。6、3。8、4。0MM几种规格要求,误差范围控制在正负0。3以内,但实际操作调机标准为上跑,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这个问题,觉得就应该准确依据作业指导书,其实很简单,理论总不会切入实际。
王小浩操作的机器和这台原理方法一样,只是齿轮细些,另外边带孔孔距不一样,也就是说两台机器加工的材料是不同的。夏老师手把手教我,但实话说夏师父未掌握要领,或者不大会教人,小浩在一旁说你们机器和我的一样,好学得很,两个小时就学会了。小浩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很机灵,也还能干,未免话多,看我比夏老实还笨拙,一段时间对我伸手舞脚,让我烦死了。
李东花大概嫌李小河臭,这天和王小浩对换了位置,经请示同意,我们也换了个方向,或者说被赶到了二线操作台。
大概十一点钟,李美来找我,人事部又出了公告,沒有参加体检的十七日上交体检表,再不体检停发下月绩效,李美拿着名单来找我,说你们烘烤多牛逼呀,全部是你们烘烤的。我叹气说我晓得还会在这做几天。
夏老实大概是做惯了工作,一多半时间倒是他在做,我在旁看着。李美过来了我旁边看我理材料学艺,老实人突然转头向李美问了一句话:“做领班也蛮难吧?”我一笑转头看李美,她轻轻一笑抬头望向我,刹那间我的心都化了,我心里说我原谅你了,我想她或许也听到了。半晌她幽幽说了一句,你安安心心在那台机器上机多好。
一个领班对你这么重要吗?你为什么就不相信人呢?我真的是想帮你呀!
星期二辞工的星期一晚上不能设加班了,晚上夏老实按规矩离了职,我就自己单独操作了。几种边带料一般是600、700或800个一盒,5盒、8盒或10盒一纸箱,加工后的材料多用能装2000到3000的方形小纸盒封装,切下来的脚送去倒进一线西头角落一纸箱,加工时边带要先找一个大纸箱接,装满后把边带也搬到一线西头靠墙,仓库要回收的。
我加工下来的边带落到纸箱横七竖八,乱糟糟的,收拾东西也要习惯和天份,杨姐她们都笑话我,说你看人家小浩,纸箱里边带多整齐,看你加工下来的,你还不如年轻小伙子。晚上八点钟,我一盒还没加工完,边带要往纸箱外落,我手整了一下然后起脚把边带往箱子下踩,我用力过猛,感觉把机器扯动了,我连忙收脚,查看机器好像运转着得很正常,就让它把这盒加工完了。
加工后还是不放心,检查加工材料,真发现好多短脚的。我有点沮丧,但世面见多了,何况也没把工作太当回事,没有去找李美,正好IPQC的孙敏就在对面,我找她确认材料脚多短就不能用了,她让我就按误差0。3的标准看,我把可能短的料一个个找出来用卡尺量脚长来挑出废品。
李美看我忙得不亦乐乎过来了,先埋怨了我一通,然后我择材料她跟我调起了机器和加工材料,她对机器并不熟练,加工出来的材料脚长不稳定,还有弯了脚的,原因在两个齿轮有点错开,材料脚入齿不好,她沒找到原因,不停地调啊试啊,我不好插手,而且我也沒摸透情况,但看着她左拧右旋比自己清材料还着急。
快下班我把短脚的都清出来了,她让我数一下,她好报损,我一数有96个。我说我来调吧,她不让,九点一刻,零件加工的人都走了,这时何花香、朱银珠和那男孩结伴过来了,她还是忙个不停,何花香他们在电脑桌等她,何花香叫她也像没听见,我在旁边说算了,明天来弄,她说她怕让厂线停线呃,我说我会调,加工速度比夏老实快多了,她反正忙个不停。
都快九点半了,我说你还是个工作狂呢!那男孩也这样笑她,她生气了,把材料一摔,说不干了,不干了。我很想问她们去干什么,但上次被卡痛了还未消,又看到那个男孩,我装着满不在乎,刷卡就走了。
出生产区看到了歪脑壳和毛长三在路边转着吸烟,我想起下午歪脑壳来跟李美耳语,李美回说下班哆。我想会是什么日子,不像是歪脑壳的生日,是李美的生日吗?听说她的生日也是这个月的。我想转回去问,但我们可能吗?我能干什么,回家写诗吧。歪脑壳也算是个热心人,为毛长三找老婆也沒遗余力。
我总是不能忘记这个晚上,她陪着我忙了一个多小时。我记得灯光下她安静红晕的脸庞,清晰美丽的鼻梁,有时撅着的嘴唇,拿着工具的小手,有一次我碰着她的手了,心几乎要跳出来。我也记得俯身察看机器曲线,她动作麻利、果断,虽然常常找不到重点。
我现在明白,从这个晚上我就爱上她了,但我的心却被保护起来了,我再也没冲破这层膜。我执着一些什么,害怕一些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去围着她转呢?我以为我很高尚,我总是想着为她好,而现在我明白我所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去伤害她。我什么时候能学会爱一个人呢?她再也不给我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