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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结伴寻找幸福

大雨过后的天空空荡荡的,才国庆前夕,风就哨子一般吹起,衔着一枚枚还泛着绿色的柳叶,漫天飞舞。青龙泉大街上的垃圾堆被大雨冲得铺满了马路,恶臭的气味像砸烂了粪缸。一位时髦的姑娘穿着漂亮的高脚靴走了过来,香水味儿马上被恶臭覆盖。姑娘急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块即可贴广告纸粘在她左脚跟上。姑娘用右脚尖去蹭左脚跟,广告纸又粘在她的右脚尖上。姑娘就这样蹭来蹭去,那块广告纸捉迷藏似的在她的左脚和右脚上不住地移动。姑娘最后忍不住了,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弯下腰去把广告纸撕下来,用劲一扔。她的紧身羊毛衫掀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背。广告纸又粘在她的手上。她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把这块广告纸揉成一团,用劲一弹。广告纸被风吹得返了回来在她额头上撞了一下,掉在地上。姑娘用手去擦额头,又掏出小镜子照脸。在镜子里她看见有个脏兮兮的男人正直勾勾看她。姑娘匆忙收起镜子,发现周围几个奇形怪状的男人都在看她。说这几个人奇形怪状,是因为姑娘每次路过这儿,总是见这些人佝偻着腰在垃圾堆上搜寻。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些男人也会这样。他们见她抬起头来,都把脸低下去,扑在垃圾堆上。姑娘在一刹那,不清楚想起了什么,她笑了。她的笑容像春天河面上消融的冰,露出清冽的河水。她清楚地听到离她最近的那个脸色阴阴的人咽唾沫的声音。姑娘急匆匆地走了。

这几个人望着姑娘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才不情愿地回过头来,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在看那个姑娘,都争先恐后往各自袋子里挑拣垃圾。垃圾堆上不时出现带血的卫生巾和避孕套。有个脸色阴阴的人总是用棍子扒拉这些东西,好像它上面沾着黄金。

大约过了一刻钟,几个人相继抬起身子来,聚餐完毕似的擦擦嘴。两只毛色肮脏的狗拱了过来,爪子扒扒,嘴拾拾捡捡,被翻过的垃圾又被翻了一遍,比刚才的速度快了许多。然后,那只毛色发黑的黄狗去嗅一个人手中的袋子。另一只浑身发污的小叭狗躲在远一点的地方,目光呆呆地望着。这个人把手中的袋子往上一提,伸出脚去踹那只狗。狗只是往后退了退,便躲开了。

“你还跟我抢?”

“田七,谁让你弄的都是好货呀。”那个脸色阴阴的人用一口外地口音说。

“我弄这自己也不吃,回家喂黑豹。”

“黑豹是你家什么人?”

“萝卜头,你脑袋长蛆了?黑豹是我家那只狼狗。”

“狼狗。”萝卜头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信?我今天早上吃的可是猪肉韭菜饺子。”田七伸出食指往嘴里掏,不一会儿拉出一根韭菜纤维。

风大了些,垃圾们呼呼地好像扇着翅膀要飞。那个走路总是用脚磨地的老头顺着风扭过身子,缩着肩膀要走。

“老芋头,你不是也早上吃了饺子,急着回去喝水吧?”萝卜头大声说。

老芋头转过身子来,嘿嘿笑了,不说话。

“你今天是不是吃上猫屎了?尽说鸟语。”田七冲萝卜头说。

“你别冲我发火,有本事你去上她呀!”萝卜头冲刚才姑娘消失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田七冲那个方向看了看,风呛了他一嘴。“你今天神经了。”

“你不想?你别装蒜了,刚才数你看的时间长。”

“你们想不想啊?”萝卜头冲其他的几个人说。

“鬼才不想呢,那肉真白。”

“还香。可是,好东西哪会给我们留着呢!”

“哪有那么多钱呢?”

“老芋头,你呢?”

老芋头还是笑了笑,“你们这群小毛驴。”

“老芋头,你说一个字,想还是不想?”

“我要是再年轻十岁,肯定想。可惜那时没有鸡。”

萝卜头过去拍了拍老芋头的肩膀,盯着田七问:“都听到了吧,你有本事你去上她呀!”

“你发疯了。”

“我没有发疯。她是一只鸡,漂亮,给钱就行。我跟踪过她好几回了,她漂亮呀!我们有过漂亮的东西吗?没有。我真想睡她一回。”

“我也想。”

“我现在就想。”

“我给你们每人一元钱,买卫生纸去。”老芋头说。

“你说,到底想怎样呢?”田七放下袋子瞪着萝卜头。

“那你是同意了,咱们凑钱去干她呀。”

“每人得多少钱?”至少有三个人一起问。

萝卜头把他们叫到一处,窃窃了一会儿,大声对老芋头说:“你出二十元得了,算买个门票。他妈的,现在什么会让白看呢?”

五个人散开了,狗也走了,垃圾处只剩下了垃圾,空荡荡的。

田七回了家,黑豹摇着尾巴蹭上来嗅他手中的袋子。田七一脚把它踢开,大声吼道:“你他妈的怎么总是这么贱,就喜欢吃人家剩下的东西?”黑豹委屈地缩在一边,摇着尾巴看他。田七把那个袋子拎起,在头上忽悠了两下,手一松,袋子呼一下飞出了院墙,乌鸦一样落在墙外的一根树枝上,颤了几下不动了。黑豹悲哀地朝空中扑了十几次,袋子不动。黑豹失望地叫了一声,然后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瞅着那袋子。风一吹,袋子一动,它就高兴地跳一下。后来,太阳出来了,黄兮兮的,像天上破了一个大窟窿。田七拿了一把镰刀,出了门。

到处都是风。田七很奇怪,怎么到处都是风呢?他想,要是地上到处都是钞票和美女就好了。田七顶着风一直往北走,城北有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一直生长到山边,农民们已经掰了棒子,喂奶牛的收购玉米秆,近城地方的已经让人们割完了。田七想弄几个钱。

田七进了玉米地,一排排整齐的玉米秆在风的摇晃下,齐刷刷向他鞠躬。他的心情好了些,挥舞着镰刀干了起来。身上刚有了点汗,眼前的玉米秆就一大堆了。田七把这些玉米秆拢到一块儿,用绳子捆起来,两条胳膊还抱不住。但他把它们拎起来,感觉却是轻飘飘的。田七想,它们能值几个钱呢?他泄气了,一脚把绳子踢断。玉米秆像一个肥胖的女人伸开了胳膊。田七不清楚自己怎么今天总是想女人?一想女人身上就没劲,田七在玉米秆上躺下来,风从他身上刮了过去,他抱着肚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田七醒来的时候,风还在刮,他感觉风把山都刮得有点黑了,他夹了那捆玉米秆,扛上镰刀往家里走。还没有走到院子门口,田七就听到黑豹呜儿呜儿有气无力地叫。他才想起,今天还没有喂它呢,田七加快了步子。

田七开了门,放下柴,准备喂黑豹时,才想起这个家伙就喜欢吃肉。他只好想着把墙外树枝上的袋子取下来,里面还有点臭肉烂骨头。等他找到一根长杆子时,发现树枝上的袋子早已不知去向。田七想它一定被风吹的掉在地上了。他出了门去找,哪里还有袋子的痕迹。田七变得和黑豹一样愤怒,他不知道自己辛苦了半天拾下的东西被哪个狗日的给弄走了。

田七掰了块馒头,喂黑豹。黑豹嗅了嗅,不吃。田七便把馒头从地上拾起来,吹吹土,就了一碗开水吃下。黑豹一直在叫。田七不清楚自己今天怎么这么粗暴?他很后悔早上把那些垃圾扔出去。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去屋子里取出早上剩下的几个饺子,倒在黑豹面前。黑豹嗅了嗅,看了田七一眼。田七明显看见黑豹在笑,他也笑了。田七收拾好平车和火炉,挑了几个大红薯,带上喇叭。他出门的时候,见黑豹吃得很香,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解开拴黑豹的绳子。

风还在刮,冷气一个劲往人身体里钻。田七紧了紧裤带,把喇叭摁开。一种嗡嗡的声音传了出来:“软塌塌的烤红薯,不香不甜不要钱”,和黑色的夜融在一块儿。

夜市上的顾客比平时明显少了许多。那一溜平时卖各种面食、小吃、炒菜的夜市摊儿只稀拉拉摆出几家。田七推着平车走过去,只有那家卖拉面的小摊前有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在吃拉面。田七有意在小摊前多停了一会儿。那两个小青年显然在搞对象,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还互相拉着,脚也缠在一块儿。田七又咽了口唾沫。田七想他们可能买他的红薯,把喇叭对准他们一个劲儿地叫。那个女青年开始朝他这儿看。田七把喇叭的音量往高调了一下,那个“软塌塌”就听起来充满了诱惑。田七心里有些得意。那个女青年和她的对象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的手松开了,脚也松开了。他们吃面的速度同时加快。田七笑眯眯地瞅着他们吃面的样子,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两人的面吃完了,男的去结账,女的掏出一个小镜子照脸。田七想女的怎么都是这样呢?他想起自己的妻子活的时候,剩下的最后几天也还忘不了每天照镜子。田七想,怎么她活的时候他们总是每天吵架呢?他很后悔。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后悔了。他又想起早上见过的那个姑娘,也照镜子。那个姑娘可真是漂亮。两人过来。田七已经做好准备。这是今天的第一个顾客,一定给他们挑个最好的。但他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瞧也没有瞧他一眼。田七还有些不死心,又推着平车跟上去。他听见那个女的说,你说这个卖红薯的烦不烦,怎么总是跟着咱们?田七赶忙紧走几步,超过了他们。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的,一点也不漂亮,比他们早上见到的那个差远了。田七朝地上呸了一口。想,要是真像萝卜头说的,早上的那个姑娘是一只鸡的话,那该有多好呵!

快十点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一团一团的白汽从地上飘起,在昏暗的路灯下,像鬼片中的镜头一样。田七去了卖大骨头的小摊前,这家伙今天的生意也不好,所以田七捡到的骨头就很少。田七给了他一个红薯。往回走的时候,停了的风又刮起来。小街上的路灯都坏了,很黑。

田七走到有发廊和旅店的地方就有意停下来,他听说这些地方有鸡,希望听到鸡的叫声。

可是屋子里黑乎乎的,只有风的声音在屋檐下一掠而过。田七也想过去这些地方,可他一来怕花钱,二来怕别人看见。有一次他甚至已经走到一家发廊的门口了,那是夏天,他已经看见门口那位姑娘隐隐约约露在外面的乳房了。可是姑娘一招呼他,他就脸红了,赶紧扭头走了。

黑豹听见他回来,跑过来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脸上舔了一口。田七用手在它头上拍了拍,它才下来。又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田七喂了它块骨头,黑豹又兴奋地在他脸上舔了一口,叼起骨头跑一边去了。田七拿了几个剩下的红薯吃起来。红薯很甜也很干,噎的田七直伸脖子。他想,红薯怎么和风还有些一样呢?黑豹吃完那块骨头,撞开门,在田七脚边卧下,眼巴巴地瞅他。田七搂住它的脖子揉了揉,把一块红薯放到掌心里。黑豹伸出舌头去舔,舔得他掌心痒痒的。

第二天,田七到青龙泉的垃圾堆旁时,发现那几个家伙也都到了。垃圾还没有丢出多少,他们一会儿就捡完了。他们不走,充满兴奋地等待着。

风还在刮着,昨天才掉下的树叶仿佛一夜间就枯干了。到处都是鞭炮声,火药和炸药的味道被风吹过来,又腥又辣。每年的国庆节结婚的人都特别多。

太阳到了该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出来,天空仿佛被强盗洗掠一空。据说这个名字奇怪的寒流要呆很多天。还有些人出来倒垃圾,看见他们,都拿一种很不屑的眼光瞧一下,然后飞快地回过脸去。

“你说,她还会来吗?都啥时候了!”

几个人都一起看萝卜头。

“也说不准,她们这种人。”

“操,萝卜头,你不是耍我们吗?”

“是呀,那姑娘那么漂亮,会是鸡吗?”

“她今天来不来我怎么知道呢?”

“操你个萝卜头!”田七感觉被捉弄了,他想起昨天的那袋狗食就愤怒。

“你们准备好钱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找她去。”萝卜头说了这句话,他们一下都不吭声了。

“是呀,我说一句顶一句,你们准备好钱我就领你们去。我知道她在哪儿住着。”

“那咱们去她那儿瞧瞧?”

“去瞧瞧呀!瞧瞧也不用花钱。”

“萝卜头,领我们去吧?”

萝卜头说:“去了你们得听我的安排,不能胡来。”

他们几个人拎着各式各样的袋子在萝卜头的带领下去看那个女的的家,不管走在哪一条街道,都有鞭炮的气味扑鼻而来像春天漫山遍野的花香。

“到了。”萝卜头说。

他们都朝那个大门望去,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子。

“她肯定昨晚没有回来,被人包夜了。”萝卜头扒在门上从门缝往往里瞧。

“你们看,你们看!”萝卜头喊。

其余的四个人抢着从门缝里瞧,他们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女式内衣小巧精致地悬挂在一根铁丝上,像他们渴望中的热带水果一样。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的内衣可以有这么多种样式和颜色,他们乐此不疲地望着,想象着。利用猜拳的办法确定了每个人看的顺序和时间。

每一个趴在门缝上的人都感觉很幸福,他们甚至已经感觉到太阳已经出来了,热乎乎地照在他们背上。所以,当他们听到那声呵斥的声音时,一时谁都反应不过来。当人家第二次呵斥他们时,才回过头来。太阳确实出来了,很大,离他们也很远。他们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人,离他们大约有五步远,手中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划来划去。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望着那个戴眼镜的人。

戴眼镜的人把手中的棍子挥舞了一下,大声说:“你们找谁?”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找谁,还是呆呆地望着他。

戴眼睛的人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又大声说:“这是我家,你们没事就走开。”

他们就走了,走得很不情愿,满脑子还飘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内衣。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这伙人在你家门口望了半天了,我瞧着不对劲,才把你叫回来了。”戴眼镜的人说:“他们大概是想找花儿,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人,还找花儿。”“是啊,最近总是听人们说丢东西,没准就是他们干的。”

他们听见很气愤,他们怎么会去偷东西呢?要是偷东西的话,他们也不会去拾垃圾了。他们觉得受了侮辱,可是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一辈子受过的侮辱太多了。但他们终于知道了那个漂亮姑娘的名字,花儿,多洋气呀!

离开那院子有一段距离了,他们不再想侮辱他们的话,他们只想那个漂亮的姑娘,花儿。一想到花儿的内衣就有那么多,他们就很兴奋。他们觉得应该花钱搞她一下。而且,他们从那些花花绿绿的内衣中,嗅到了那些国庆节结婚人的快乐。

他们接下来说的话都很黄,很放肆。他们甚至讨论干一个女人可以用多少种方法。田七认真地听着,感觉很惊奇。他想自己怎么以前就不知道这些呢?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呢?你们干过吗?兴奋的人们一下泄气了。萝卜头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能看录像呀?

然后,萝卜头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一定要快点凑钱呀,要知道鸡是会飞的,她走了就捞不着了。”

他们都严肃地点头。

街上又响起响亮的鞭炮声,中午到了。五个人向各自的家中走去。

田七在街角的拐弯处看到实验小学的学生正往外走,校门口停着好多车接孩子。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两个小孩打闹着跑过来,其中一个十分可爱。田七不由得盯着他看起来。这个小孩忽然脚上踩着一块香蕉皮。田七喊了一声小心,但小孩已在他面前摔倒了。他忙伸手去捞,却听到有人大声说:“你这么大人了,把人家小孩撞倒也算了,怎么还想打人家?”田七很不理解地仰着脸看那个说话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居然也很漂亮。两个孩子看到这个女人,都跑了过来。摔倒的那个孩子说:“妈妈”女人打断孩子的话说,“咱们不和这种人说话。”

田七看着那个女人扭着很好看的屁股领着两个孩子走了。他站在马路中间,街上的人真多,但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朝着一个方向没有目标地走着,街上的那些人和车都避开他走,仿佛他身上有屎似的。田七一直往前走,直到出了城。他看见人们屋顶上的炊烟都朝一个方向冒,城外那条记忆中的河流居然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过。他又来到了那片玉米地,没有一个玉米棒子的玉米地。他走了进去。他听到了玉米叶子的声音和蟋蟀今年最后的叫声。他一直往前走,后来累了,走不动了,他就躺下来。他看到天只有窄窄的一条,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田七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他睡着了。他看见一个年轻的自己从远处走来,有好多姑娘用毛润润的眼睛看他。他希望找到一个和昨天早上一样漂亮的姑娘,可是那些姑娘都有各种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他就一直走,一直走,他一定要找到那样的一个姑娘。但他不知怎么一下就老了,那些姑娘都跑了。他只好娶上自己以前的那个媳妇,他们天天吵架。后来她病了,不让他去碰她。他们所有的钱都给她看了病,她却死了,留下他独自呆在那个黑黑的小院子里,只有黑豹陪着他。黑豹的身体一到二八月就流经血。他就找来各种各样的狗和它配,但黑豹和他女人一样,一次也没有怀上。田七感觉很热。他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西天的云彩火一般地在头顶流淌,然后看见黑色的细小颗粒从天空中雨点一下往下掉,接着他闻到了烟味儿,听到了呼呼的风声。田七以为风起火了,灼热的感觉使他跳了起来。他看见玉米秆子在燃烧。刚收获后的玉米地,秆子还没有怎么干,烧起来噼劈啪啪像放鞭炮。田七逃出这块玉米地,看见一根一根玉米秆子烧去了叶子,身子黑乎乎地在冒烟。他庆幸自己逃得快。他想一定要早点把那个女的干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他想起自己的媳妇以前和自己吵架那么凶,说不行就不行了。他那时哪里想到自己会和一群拾垃圾的想去干一个姑娘呢?

又过了三天,萝卜头召集他们四个人在商量这件大事,但是他们除了老芋头凑够了二十元外,其他人都没有钱。他们很为钱发愁,他们这一辈子都在为钱发愁,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愁得厉害。他们确定了这是他们非常需要的东西,而且她能用钱换来。但是他们都没有钱。他们知道抢银行能有了钱,但他们都没有这个胆。他们想想自己长这么大,几乎还没有干过使心里不安的坏事。现在他们下定决心要干一件坏事,但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想到干一件坏事也这么难。

他们在想各种能弄来钱的法子,但一个人想出来,马上就被其他四个人否定了。是啊,他们什么法子没有想过呢?但他们一直在穷。现在他们穷也认了,但他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干成。

他们没法子可想的时候,就喝水,不加任何东西的白开水。他们喜欢喝这种水,便宜,好喝。他们的生活就像这些白开水,没有颜色,没有滋味,干净,透明。

后来,还是老芋头说话了:“田七,我把这二十元钱给你吧,你去捉一只小狗,就是那种家狗。咱们这种人只配养家狗,你把黑豹卖了吧?”

田七说:“我怎么能卖黑豹呢?我媳妇活的时候我们养了它。当时我不同意,还和她吵了一架。但她一定要养,她说这是有钱人家的东西,咱们养了它,让它生小黑豹,卖了小黑豹再生小黑豹,咱们不就有钱了?结果它一只小黑豹也没有生。我媳妇也没有生一个孩子。现在我媳妇死了,我把它当孩子看呢!”

其他的几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萝卜头说:“买下家狗,它的食物你就别操心了。”

“是啊,我们每天都把捡下的食物给它。”

“我们都给它。”

田七望望空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的鼻子一阵发酸,他说:“自从我媳妇死了,一直都是它陪着我呀,每天一听见它的声音,我心里就踏实了。”

人们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田七觉得他们看他的目光和黑豹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样,他受不了。

萝卜头说:不怕你们笑话,我为什么来了你们这个地方一直不走呢?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的,听说她要嫁人了,一急就在路上把她拦住了。也没有把她怎样,可是人家告我耍流氓,正碰上严打,就蹲了三年大狱。那时候,因为这多丢人呀,我娘都气死了。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几个钱,也想找个女的,可我的名声坏了。

“后来,我就离开了我们那个地方。几十年了,再没有碰过女人。现在再不弄,我的身体就坏了。”

“唉,我从来就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

“是啊。”

田七感觉心里很难受,他不说话,他听到风呼呼地叫。他想起早上他去垃圾堆上拾臭肉烂骨头,晚上去卖大骨头的摊子下拾骨头,那些日子一下子遥远得不可追忆。

那四个人不再说话,老芋头掏出他的二十元钱,放在田七面前。

田七坐不住了,他说:“我回去换件衣服行吗?你们等我。”

萝卜头说:“咱们都去换一下衣服。”

“咱们应该再去洗个澡,我还有十元钱,跟老板讨个好,应该让咱们都去洗的。”

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萝卜头说:“卖了黑豹我们也用不完你的钱,你以后可以自己去找她呀,换个花样试试。”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一群穿着干干净净的人拉着一条威武的狼狗朝狗市走去,他们走的很肃穆,谁都不说话。风还在刮着,一群鸽子从他们面前飞起,像天空中撒了一把盐。

(7651字)《黄河》2007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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